姜谷怀里抱着个彩绘的陶瓮,说:“你这个是给大家吃的。”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小陶瓮,“这个才是给公主吃的。”
农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看起来还是想掉头就跑!他只是卖个盐菜,最普通的那种!为什么会被公主看上呢!这种东西怎么能给公主吃!老天爷啊!
姜武身后推车的则是四五个猎人,他们猎了两头鹿,推到街上来卖,本想去其他大户门前喊喊价,却听街上有人说公主要买肉,便赶紧拉着车跑到摘星宫来了,刚好被回来的姜武撞见,看是新猎的,就两头都要了。
猎人不停的问:“公主还要别的吗?我们要是再打来鹿,公主还要吗?”
一个猎人说:“家里还有刚猎的狐狸!刚长大的!绝对不到三岁!”
姜武听到就说:“如果是好的,可以拿来。”他记得姜姬说要找些好皮毛给姜礼他们做袍子。
这个猎人一听,急道:“我这就回去拿!”其他的猎人也说,“你快回去!我家也有两张!一起拿来!”
姜武说,“如果还有,都可以拿来。”
结果下午来卖皮子的商人就来了七八个,猎人从摘星宫出来就被人拉住问话,他一五一十全说了,等他回来看到那些带着精美皮毛的商人,难过的在大门前哭起来。
中午刚吃了一顿肉,满足的正在剔牙的侍卫看到他在哭就说,“你去让公主看一看,公主心善,说不定会收下你的皮毛。”
猎人想一想,还是进去了。
殿中还弥漫着肉的浓香,姜旦和姜武都吃得肚皮滚圆,两人抱在一起睡觉。
蟠儿正在收拾那些商人送来的好皮毛,姜礼几人都在帮忙。姜智不敢相信的摸着怀里的羊羔皮,“公主真的说要用这个给我们做衣服吗?”
姜义说:“你都问了几遍了!公主说了,一人两件!”
姜礼知道蟠儿以前也是人家的奴仆,忍不住问:“蟠大兄,以前你的主人也给你做这样的好衣服吗?”
蟠儿笑道:“小时候常有,大了就没了。”
姜礼点点头,看来他的主人还是很喜欢他的,他在家时也是小弟弟用新襁褓,他穿旧衣服,爹爹的衣服就更破了,娘说是因为爹爹费布,才不能他做新的。
“那你现在还想以前的主人吗?”
蟠儿沉默半晌,摇头说:“不该想了。”
姜礼点头说:“我早就忘了。”公主这里真好啊,比家里还好。
蟠儿收下了猎人的皮毛,送走猎人。回去后,姜姬已经睡醒午觉了。她在宫里可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浑身暖融融的。
蟠儿笑道:“公主,该起来,再睡下去天就黑了,还要吃晚饭呢。”说着替她披上虎皮斗篷。
姜姬迷迷糊糊的,蟠儿小声说:“刚才我在街上听说,有几家逃走了。”
“嗯。”她裹上虎皮,伸脚穿鞋,反应过来:“嗯?跑了?”
在大王祭祀山陵回来之后的第二天,董、徐、高、于四家,举家潜逃。
第93章 授官
“不过一些墙头草而已。”蒋伟道,童儿在为他梳发,刚要束起,他摆手道:“不用了。”
蒋珍道:“二哥,今日便去吗?”
蒋伟起身,童儿捧着衣服惊讶道:“爹爹,还没穿衣呢!”
“这样就可以了。”他道,对蒋珍说:“今天去才好。龚家那小儿不在正好。”
蒋珍道:“没想到龚家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以前龚家为赵肃马首是瞻,倒也没显出龚香来。
蒋伟道:“珠在屉中,光华不显。”
“还是太清高了。”蒋珍笑着说。
龚香不肯服侍姜斐,不过是觉得姜斐不配而已。如果不是姜元回来了,龚香大概是宁可一辈子不出仕也不会做姜斐的座上客的。
蒋伟叹道:“……他心志如此,只怕日后不为狗,便为狼。”
龚香心高气傲,如今蓄势待飞,日后要么成为大王座下的一条疯狗,要么……就是鲁国的一条狼。
蒋伟认为他不会当狗。
他沉思片刻问蒋珍,“龚二郎有女儿吗?”
蒋珍不知,道:“弟弟去打听一番。”他问,“二哥是想让蒋龙娶龚二的女儿吗?”
“只要龚二郎不会突然吃李子吃死,日后莲花台当有龚家一席之地。”蒋伟说完,振衣出门。
蒋珍笑了一阵,童儿捧着衣饰,不解道:“三叔笑什么?爹爹没有穿衣,只怕会冷呢。”
蒋珍道:“小儿,你爹爹刚才可是忘了一家人呢。”
童儿急道:“那三叔还不提醒爹爹?爹爹忘了谁?”
“冯家啊。”蒋珍哈哈大乐起来。
蒋伟赤足披发,仅着里衣走在街上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乐城。
这是他跟随大王回来后第一次出门!蒋彪把妹妹送进王宫随后逃走,蒋盛和蒋彪几乎反目都没能把他从家里引出来!
众人不禁猜测:蒋伟这样进宫是想干什么?
是因为大王的做为太过分,他打算劝诫吗?
种种猜测跟着蒋伟进了莲花台后,达到了顶峰。
“大王。”蒋伟跪在姜元面前,五体投地。
姜元背对蒋伟,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声:“……蒋公是来劝诫寡人的吗?”
蒋伟摇头:“大王所作所为,合乎天道,小人哪有脸来劝诫大王?”
姜元惊讶回转,上前把蒋伟扶起,“那蒋公如此这般是为何?”
蒋伟再次跪下,叩首道:“大王,小人又怎么能穿着伪王所赠的衣冠来拜见大王呢?”他举起双臂,“小人只能这样来见大王,祈求大王的宽恕!”
就算是重来一次,姜元都无法相信这是蒋伟跪在他脚下说的话!
他立刻把蒋伟扶起,激动得无法自抑,“蒋公此言当真?”
此时此刻,蒋家肯站在他身后!肯支持他!
蒋伟大笑道:“大王,某今日这样走出家门,早就被所有人看到了!”
“好!好!好!”姜元连赞三声,纵使犹豫,此时也掷地有声的说:“伪王之事,与蒋公无关!伪王给蒋公何位,寡人也当尊奉蒋公!”他顿了一下,扬声道:“寡人难道还不如伪王吗?!”
怜奴已经把城中有人逃走的事告诉他了,姜元心中更不是滋味。可见这城中还有人记得伪王。
蒋伟柔声道:“大王,不必挂怀。不过是一些小人而已,他们离开了更好,大王的座下,怎么能留这种心怀异志之人呢?”
“正是!”姜元目中射出精光。
两人互相掺扶着起来,姜元拉着蒋伟到桌案前,“来,来,来。蒋公与我参详一番。”
蒋伟在莲花台留了一整天,傍晚穿着大王赐下的衣衫,乘着大王赐下的车,离开了莲花台。从这日起,蒋家大门打开,蒋伟开始待客了。无数的人蜂涌而至,都想探听大王与蒋伟谈论些什么。
冯营在家像困兽一样转圈,冯宾匆匆进门,他不等冯宾坐下就问:“怎么样?打听出来了吗?大王和蒋伟说了什么?”
冯宾坐下喝了一口水,面色沉郁的说:“……大王与蒋伟谈论的是授官之事。”
冯营的脸色陡然剧变,此时童儿在外小声说:“爹爹,四叔叔来了。”
冯营不开口,冯宾道:“让他进来吧。”
少顷,冯丙慢慢走进来。
冯营不理,冯宾招手道:“过来坐下。”
冯丙没有说话,坐在冯宾身旁。冯营不开口,只能冯宾去问:“大王见你,对你说了什么?”
昨日蒋伟进宫,今日冯丙就被大王叫到莲花台去了。只是冯丙从把姜鲜带回来后,跟家中其他人都远了些,所以冯宾才去外面打听。
冯丙闭口不言,冯营转头道:“大王授你何职?”
冯丙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大王问我,可愿担任司甫一职。”
司甫,内外交通,传达王令。
冯营与冯宾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大王身边极为重要的官职!以前担任此职的是赵荟,赵肃的幼弟。赵荟与赵肃狼狈为奸,把持朝堂。后来此职被蒋淑夺去,给了蒋珍。不过换汤不换药而已。
但冯营立刻想到,就算冯丙当了司甫,如果冯家没有其他人任职,那这个司甫也没什么用处。
从大王跳过他直接召冯丙进宫就能看出大王是故意的。
冯丙当然也知道,他看了眼冯营,消沉道:“我刚进去,大王就问了阿背的身体如何,还要赐药赐医。”
冯宾立刻看向冯营,却见冯营十分平静。
“……我本来就打算一直病下去。”说心里没有一点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冯营也很快的把那一丝不甘给压下去,他道:“蒋淑既死,我就不能再出门了。现在阿乔与半子都在宫里,阿丙成了司甫,只需要你或阿甲或虎头三人中有一个再入职为官,我冯家这盘棋就能活!”
他转头对冯丙说:“明日你就进宫,告诉大王,你愿担任司甫。”
冯丙犹豫道:“那……我要不要向大王举荐一人?”他看向冯宾,“阿宾怎么样?”
冯营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大王性情强硬,看他这几日的举动,不是个会被人说服的人。我们还是再等等看。”
冯宾也点头道:“不必着急,大王若是不打算给我官做,你荐了我也没用。”
很快,冯丙任司甫一事就传开了。与此同时,姜武、姜奔一个为上将,一个为中将。大王选任这三人的事,成了乐城人最津津乐道的故事。
冯丙,大王夜梦后,为大王解忧,孤身一人,只带一个从人,千里迢迢把姜鲜的尸骨带回莲花台。
姜武和姜奔,据说一个力抵千钧,一个虎头豹眼,在大王流浪的时候,旷野之中,从天而降,跪在大王面前,自请为奴。大王见这二人神异不凡,不愿收其为奴,这二人就跟随大王数日,大王才收这二人为义子。果然这二人护佑大王,助大王归位。
第94章 授官2.0
“公主,你看这件衣服。”龚獠指着衣架,“可喜欢?”
他今天特别得意的进来,带的从人抬着衣箱、衣架,还有两个垂着头的侍女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先是特别神秘的请她坐下,然后过一会儿就让人抬着衣架进来,衣架上的衣服确实非常漂亮。
姜姬忍不住走近去看,果然不是她看错了,这件衣服用的布料上的花纹全是织上去的。
“魏锦……”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也认出来了。她收到的礼物中当然也有这种织锦,但花纹都不如这件精致,线条的粗细就像是二号和五号的区别。以前她有的都是二号的,今天见到的这件是五号的。
想想看一整匹布都是这样的织法,那确实非常花功夫。
……这么说以前她收下的魏锦都是盗版,还是很粗糙的盗版。
底下的一个侍女突然开口道:“出自魏地的织锦,都可称为魏锦,但只有许家,才是真正的魏锦。”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听得出来,自有韵律。
蟠儿说过,一些家族养育女子,会特意教她们说话暗合音律,这样才能声若歌诵。姜姬的理解就是像播音员一样,一开口就让人陶醉。
目前她见过的就是龚獠,原来他这个声音是让人调教出来的。现在又见到了这个侍女也会这一手。
这个侍女虽然跪在地上,但她开口后,殿中一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被她的话吸引了。
姜姬道:“为何不抬头?”
侍女一直伏在地上,她只能看到后脑勺。
侍女道:“奴奴容貌丑陋,恐惊吓贵人。”
“无妨。”姜姬道。不看脸怎么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侍女抬起头,离她最近的姜智尖叫一声,竟然吓尿了。姜礼也吓了一跳,但看到姜智脚边的湿意后,他反倒顾不上怕这个女人了,抓住姜智就退下了。
侍女的脸上被人故意横着割了一刀,连两边的耳朵都割了个豁口。这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格外奇怪,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全感,好像会让人担心什么时候她的半个脑袋会掉下来。
如果没有这道疤,她会是一个美人。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发似乌云,肤似新雪。
她目视姜姬,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伏下去,叹道:“能直视奴奴而不惊不惧,果然是摘星公主。”
但她确实感到惊悚。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自觉的去想这样伤害一个年轻的女子,该是多么的深仇大恨?
姜姬没有说话,龚獠在旁边叹道:“我第一次看到她们姐妹时,也差点吓坏了。”他见到这二女时,二女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满身血污,二人的手被齐腕斩断,脸也被高明的剑手一剑毁之。
但魏锦许家只有这两女活下来,二人还都有织娘之名。所以龚獠还是把她们买下来了。
“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想让她们活下去,还是想让她们死。”许家姐妹下去后,龚獠叹道。
“是想让她们痛苦的活下去。”姜姬道。
龚獠悄悄道:“公主,你看她二人容貌如何?”
“若无伤痕,当是美人。”
“她二人是在魏王宫中服侍的。”龚獠笑道。
许家做的是王宫的生意,大王、王后、夫人、公子、公主们需要做衣服了再把人叫进宫就太麻烦了,所以许家织娘一般都是留在王宫中的。就像留在摘星宫的古石一样,既是售后人员,也算人质。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奇怪了。姜姬暗叹一声,是后宫争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