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下)——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8:22

  话音刚落,外面跑进来一个童儿,“爷爷!大王的使者在门外!大王要请你进宫去呀!”季平:“……”
  老妻:“呵。”
  季平只得更衣进宫。
  赵王坐在虎座上,看起来比前几年更老了,驼背弓腰,坐在那里像一只大虾。
  季平行礼,问好,坐下,“大王,某刚到家,还想陪老妻用顿饭,一解相思。”
  赵王笑道,“孤有事要请教大夫。大夫,这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了?”季平问。
  鲁王?不算什么啊,不需在意,需要在意的是他姐姐。
  赵王:“鲁王遣人来,欲与孤同分郑国。”
  季平:“……什么?”
  赵王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鲁王说,他之妻,孤之女,皆受郑王所害,郑王倒行逆施,郑人受苦,所以,我等可替天代道。”
  季平:“……”
  赵王兴冲冲的问:“孤记得,大夫送信回来说这鲁王是个无能之人,对吧?”
  他对欺负弱小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就喜欢别人比他弱,他打起来才痛快。
  季平:“……鲁王确实无能。”
  赵王大乐:“好好好!”
  季平:“但鲁王身边有一能人,可推山填海,移花接木。非常人也。”
  赵王皱眉:“哦?何人?”
  季平:“某恐大王不信。”
  赵王:“孤不信别人,也会信大夫。”
  季平:“乃是鲁王之姐妹,摘星公主。”
  他说完,就见赵王哈哈大笑,拍案叫好:“一个小女子而已!有何可惧?”
  季平看到赵王立刻就要叫来各路将军,同商大事。他没有再犹豫,直接向赵王请辞。
  赵王本来就对季平一跑好几年而不快,见他以老病辞官,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季平回家后只消沉了一会儿就叫齐家人,想带家人回家乡躲几年。
  “国中将乱,大王难以自顾,我等当明哲保身为上。”季平道。
  十日后,季平在赵王宣将进城将要誓师时,带着家人离开了国都。
 
 
第455章 吾欲为皇
  丁强被赵王扣住了。
  虽然赵王话说得好听, 但门外那披坚执锐的甲士让人不免胆寒。
  丁强已经好几夜不敢闭眼了。虽然他来之前就想到会遇上什么,也做好了准备,但真刀真枪就架在窗口,赵王一个不快就能要了他的性命……由不得他不害怕。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丁强心道,哪怕他死在赵国, 丁氏身为八姓已经重新回到了乐城这就够了!
  想想紧临莲花台的丁家旧宅已经重新回到了丁家的手中, 那新修的朱漆大门,回廊高屋,那往来不绝的弟子与求见的客人, 那门前排着长队的马车。
  妇方的年轻子弟已经陆续回到了乐城,日后把妇方交给公主后, 他们丁家就可以搬回来了。当年嫡系丢掉了丁氏,现在是他们旁系重新扶起了丁氏!
  这样一笔写在祖谱中是何等的荣耀!后世子孙都会记得他们的。
  丁强晚上不敢睡, 早上醒来用过早饭就睡“午觉”,睡到下午才起身。
  此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隐隐的呼喝声, 一声声很整齐,像是有几千几万人齐声呼喝。
  赵王很老了,但他却不服老, 他的几个儿子在他身边连话都不敢说。
  丁强见过赵王之后就看穿了他。
  这是一个不肯平静老去的老人, 而他也不打算再为赵国、为他的子孙后代去承担什么责任了。他只想在死之前做所有想做的事, 让他的名字传遍诸国。他甚至不在意是美名还是恶名。
  赵王出兵了。
  在丁强到赵国后的第十天,他就出兵了。兵马一边集结,一边公然进入了郑国的土地。
  郑国边镇发现后立刻紧闭城门, 一边飞马报郑王,一边质问赵军因何入郑。
  赵国大将军没有理会,直接下令攻城。边镇促不及防之下,被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守兵被杀了个干净,守将被悬颅于城墙之上,家眷中女子受辱,男子无论大小皆被砍掉了脑袋。
  赵国没有在这个边镇多加停留,将粮草掠夺一空后,直接向内挺进。
  路上遇到的城镇如不降,皆杀。降的也没什么好下场,不管是粮食还是财宝都会被抢走,壮年男子被掠为军奴,年轻女子则被抢为军妓,或不堪受辱而死。老人和孩子都被杀了个干净。
  虽然第一个被袭的边镇及时把消息送了出去,但由于军中缺少粮草,郑王又遣散了一部分军队,而消息送过来之前,某些城镇担心军队哗变,就自行其事,早早的把士兵都给赶走了。所以虽然接到了敌袭的消息,但一直没办法聚集起来有效的抵抗队伍,只能紧闭城门。
  剩下家中有私兵的家族也没有抵抗,他们多数是聚集起几个家族来,然后由家中私兵护送他们往大城逃。
  大家族的逃亡更加重了百姓们的惶恐不安,缺粮加上战争,让百姓们也开始拖家带口的出城逃窜。
  有些城发觉之后,命人紧闭城门,禁止外逃。并搜剿城中家家户户的存粮,再把壮年男子全都集合起来,草草集结成军队。
  关于赵国入侵的消息,一层层送到了郑王的案上。
  姜姬得到消息要快一点,赵王起兵后一个月,她就知道了。但她算了下时间,觉得这个时间太快了。“这么算的话,丁强刚到没几天,赵王就出兵了。”她问龚香,“难道他就不需要让丁强先回来,跟我们商量一下,确定之后再出兵吗?”她想说的是,赵王就不怕被坑吗?
  龚香摇头又点头,“赵王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公主,将军那里是现在就派先锋军还是等等看情况?”
  “……”她不会打仗,实在不敢瞎指挥。但姜武自从发觉她想去帝都看看之后就生气了,他就进军营不回来了!
  姜姬站起来:“我去威武营看看。”
  龚香连忙说,“公主,还是让人传将军来吧。”说还不算,他还站起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姜姬奇怪的看他:“叔叔,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不敢让我知道?”龚香当面一个深揖,苦涩道:“公主在某眼中就如同大王,大王怎么能轻易出宫门呢?外面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谋刺公主可怎么办?公主不要去了,实在不行,某去威武营请将军回来,一定把将军请回来,好不好?”
  最后她到底也没能出去,龚香叫来蟠儿看住她,当真亲自去请姜武了。她猜,他一定会在私底下跟姜武说点什么。
  威武营位于行宫西边,不算特别远,姜武来的很快,他到的时候,龚香还不见影,估计是他让姜武先走的。
  姜武一在军营里就不会天天洗澡换衣服了,她在楼上看到他跳下马走进来时就被殿下的童儿拉到偏殿去更衣了,过一会儿再上来,果然一身水气,头发看着都是拿黄豆粉擦过一遍,去了灰尘油腻的。
  人看着干净多了,脸似乎都被搓得黑里透了红。
  他走进来,瞟了她一眼,还没坐下来就对她说:“你去见小皇帝是想干什么?”
  龚香跑去威武营,见到姜武之后就质问他是不是置鲁国于不顾?是不是要置鲁国百姓于不顾。
  姜武被当头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当然不服气。龚香:“将军或许不懂,但公主乃是鲁国最要紧的一个人,鲁国可以少了某,少了将军,少了大王,不能没有公主!将军,整个鲁国都系在公主一人身上!”他压低声,“公主就如同大王!不!她就是大王!”
  姜武心中复杂,既不忿,又难受,却不知道自己是难受什么。
  “大王是阿旦!”他说。
  龚香冷笑:“将军不要装傻。王座之上的大王不过是个幌子,他坐在那里就行了,国中的事半点也用不上他。如果今日没有公主,某立刻就反了他!”
  姜武双眼一瞪,手就按上了刀鞘。
  龚香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也丝毫不惧,平静道:“就算是将军,在某眼中也不值一提。”他的目光像剑一样刺向姜武,刺到了他心里:“某站在这里,将军敢杀某吗?”
  姜武确实犹豫了。
  龚香笑了一下,“但同样一句话,某却不敢去问公主。甚至不敢起这个念头,因为只要叫公主察觉,某的人头立刻就会落地。”
  姜武皱眉:“你凭这个就能说你能干掉我和阿旦?”
  龚香摇头,“不是这样,将军,某想说的是,公主与你我不同。”他怅然道:“每一分都不同。公主这样的佳人,千百年也难有一个降生。她能在我鲁国,乃是我鲁国之幸。”
  姜武听到这话,有点惊讶。在他心目中,姜姬当然是非常非常好的,没有人比她更好。但他不知道在龚香眼中也是这么看她的。
  不,他爱姜姬,是为他自己去爱;龚香爱她,却是为很多很多人去爱。
  龚香见姜武被震住了,就转为怀柔。
  “将军与公主情投意合,某十分欣慰。”他微笑道,“将军或许不知,公主早就对将军芳心暗许。将军只怕是在得知公主的心意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心意的吧?”
  姜武摇头:“我们是一起的。”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一起喜欢的。”
  龚香不是想说这个,不过他满意点头,柔声说:“既然如此,将军因何不快?公主一心爱你,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故意笑着说,“难道将军担心自己不如那小皇帝?小皇帝不过十五岁而已,哪里及得上将军英武强壮?”
  姜武看了他一眼,“万一那个小皇帝长得很好呢?”龚香难得哑巴了,回过神来摇头道:“就算他长得好又怎么样?公主见过的美人还少吗?前有蟠郎,后有白清园,现在宫中还有绿玉他们,公主几时对他们动过心?将军实在是多虑了。”
  姜武摇头,“你不懂。我心里烦,我不想让她去。”他握着拳头,像是不知道想干什么,但武力是他仅有的长处了,但武力在此时派上不用场,他除了不理她,不能打她,不能把她关起来,这让他更是无助,“我管不住她!”
  龚香哑然失笑,想了想,也替姜武难过。如果是他遇上公主这样的爱人,只怕两人早就不死不休了。
  幸好,被公主爱上的是将军这个傻大个,他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想管住公主。
  他温柔道:“将军,某有一计。”
  姜武看他,他知道龚香很聪明,想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
  龚香:“公主聪慧绝伦,将军与其强硬,不如示之以弱。”姜武:“什么意思?”
  龚香:“将军可哀求公主。”
  姜武摇头:“求她也没用。她想去见小皇帝就会去,我求她……她也不会改主意。”
  龚香:“但将军可以求她不要碰别的男人,不要对别的男人动心。”
  姜武没想到这个还能“求”来,愣了好长时间,不确定的问:“……行吗?”
  龚香肯定道:“行!只要将军多求几遍,公主必定心软!”
  就算打定主意,姜武见到姜姬后还是“求”不出口,只能顺着心意来。
  他还是想从她嘴里听到实话。
  姜姬见此时没有外人,也不介意说实话。
  “我想亲眼去看看小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边的大臣又都是什么样的。”她靠近他,趴在他肩上,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他耳语:“我想知道,这个皇帝的皇位还能坐多久。”
  任何王朝都有覆灭的一日,但到最后还有多久,这个是很难说的。纵观历史,很多王朝在灭亡前都会有一个契机,这个机会抓住了,要么能替王朝再续几年命,要么就能抢在所有人之前,摘下这顶帝冠!
  姜武想起龚香的话,突然蹦出来一句:“你想当皇帝?”
  姜姬愣了,抬眼看他。
  姜武又想起姜旦,“不对,你不能当皇帝。你是女人。可阿旦能当鲁王,他能当皇帝吗?到时你还能把阿旦带到凤凰台去?”
  当然……不。
  让姜旦当鲁王时,她的心里没有丝毫不满。但为什么现在听到姜武的话,她的心里全是排斥之意?王位让了无妨,但皇帝?
  如果有朝一日……登临九重,她绝不会把龙椅让出去!
  似乎眼前的壁垒被一击打破,透壁而出的光芒刺眼极了,广阔的天地就在前面。
  她从没想过,把各国给折腾散了以后,鲁国的彊域越来越大之后……这个王位要怎么办。
  如果这样一直下去,最后坐在王座上接受万民叩拜的只会是姜旦。
  ……她愿意吗?
  姜姬扪心自问:她不愿意。
  只怕到那时姜旦的性命就在她一念之间了。而她真的能克制自己不去摘取最后的桂冠,大无私的把龙椅让给姜旦吗?
  她做不到。
  哪怕是现在的她,还没有把那极制的权力握在手中,没有被它影响,她都能清醒的说,她做不到。
  鲁国不能待了。
  她刚刚发现,鲁国这浅池之中,已经盛不下她的野心和身躯了。
  不然早晚她会吞食掉周围所有的人。
  姜武看到姜姬发起了呆,轻轻碰碰她柔嫩的脸颊,“怎么不说话?”她转头看他,眼神中透出的含意让他心冷。
  他看懂了。
  她不会为他改变主意。
  “我要去凤凰台。”她微笑着轻声说,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你还回来吗?”他沙哑的问她。
  姜姬沉思片刻,最终决定不对他说谎,“大概是不会了。”
  姜武的胸口像是塞进了一大堆东西,撑得他眼睛发热,像有什么要涌出来,他却一个字也没办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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