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下)——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8:22

  要说花千降没胆子这么干……
  前段时间为了修陵的事,花千降可是骂了不少人了,凤凰台半个城的人都知道,花千降不想修陵,或者认为修陵没有他花家养兵重要。
  这个确实是大逆不道。
  不过现在上面的皇帝没什么威信,也没什么人认真用这个罪名去告花千降,不然就凭他往日言论,早砍了。
  而且之前在帝陵前,朝阳公主质问时,花千降也半点不惧啊。要说今日花千降去赔罪,有没有一时冲动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
  谁都不敢保证。
  像是真的。
  那朝阳公主怒而杀人,也不能说她错。
  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花家接下来要怎么办?
  花万里一番入情入理的解说,在座的花千降的母亲妻儿都听懂了。
  花万里说:“若要为父报仇,杀朝阳一人倒也不难,就算要打上凤凰台,取皇帝首极,也并非办不到……”
  “不可!”花母先开口,打断了花万里的话,她转头对花妻和底下的花万里的儿子们说,“我知道,你们想为夫、为父报仇,但真要这么做了,我花家就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花千降爱宠颇多,花妻并不怎么伤心,只是乍闻噩耗,惊惧难安,听到自己儿子都说到要杀皇帝了,早吓抖了,花母一开口,她就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能这么做!”
  花万芳不说话,他是长子,深负期望。花母与花妻都在看他。
  可他也没主意啊!
  按理是该给父亲报仇。可杀他的是朝阳公主,理由也很正当。他总觉得报父仇应该,但杀朝阳公主不行。
  ……要么,把跟着父亲出去的人都杀了?
  不行,那都是花家精锐,舍不得啊。
  那要怎么办呢?
  于是他不开口,低头沉思,一脸深沉。
  底下的花万亩和花万香,只管看别人,自己也是不开口。
  花万里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其中的花万艳说:“那就把皇帝杀了,我们来做皇帝!”
  哦?
  这个建议让所有人的头都抬起来了。
  花万芳眼中一亮,继续低头。这主意虽好,但不能由他畅议,相反,他还要拒绝,要推辞,要痛心疾首,嗯,对,他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样日后登基了就不会有人骂他了。
  连花万里都沉思起来了。
  可见这个主意确实很吸引人。
  但花母很冷静,她再次说了不。
  “不行。一旦我花家这么做了,日后取花家首极者,才可为帝。我花家会成为众人眼中的殂上肉,盘中餐。你们,可有信心敌得过全天下的人?”
  一番话把心潮起伏的花家男子们都说低落了。
  虽然不知道天下人到底有多少,但说起天下人,他们确实没有一个敢跟全天下的人为敌的,想一想都不可能啊。
  花母叹道:“何况,公主深谋远虑……你们谁能把花家里不安分的人给治服了再说吧。”
  花妻神色一动。
  花家里有不安分的人?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
  当晚,同样以办丧事为借口上门的花城等人向花万芳索要花千降的虎符时,花万里才知道花母是何意。
  花万芳被冒犯的有点接受不了,“尔等……要虎符?可知我父的虎符是何物?”
  花城一脸正直,“乃是花家第一要紧之物。大公子,此时正值花家存亡之秋,大公子日理万机,外面的军队可不能疏忽,大公子将虎符给我等,我等先去约束军队,避免横生意外。大将军刚去,不能叫大将军走的不安心啊!”
  言辞恳切,叫人动容。
  花万芳叫人拿剑来,他要杀了花城。
  “既知我父刚去!尔等就起异心!我先杀了你!好叫我父安心的走!!”
  花家,花千降棺材前,一片混战。
  后院,花妻坐在花母身旁,担忧道:“朝阳公主,你我尽知,不是这等深沉之人啊。”这样的毒计,怎么会是朝阳公主能想得出来的?
  花母深思片刻,叹道:“有一智姝在侧,公主长进了啊……”
  凤凰台。
  朝阳公主和姜姬悄悄回来了。
  姜姬说服朝阳公主弃用那辆大车,两人在亲信护卫的护送下,比花千降的棺材回来的还要早一天。
  朝阳公主一回来就命人紧闭凤凰台九门,所有的护军全都调动起来,她的亲信也全都叫进来了。
  不过她把亲信给看管起来了,男女分开。
  纵然人心惶惶,但这样当然更好。朝阳公主令行禁止,十分熟练。
  姜姬退回了广御宫。朝阳公主或许蠢笨,但她的思考模式有一点比凤凰台的所有人都强。
  ——她时刻警惕着公卿大臣侵犯皇权,谋杀皇帝。
  这是她身在凤凰台,经历三代皇帝,养出的最好的警觉心。
  有这一条,后面的就可以让朝阳公主自己来了,她跟公卿大臣们斗争的经验可是几代皇帝亲传亲授,耳濡目染来的,全是实例教学。
  这一点,她还真的比不了。她自己全是简单粗暴的干掉或暂时干不掉以后慢慢干掉的思路。她不能一直替朝阳出谋划策,她也想看看朝阳的手段。
  当时朝阳在帝陵装病那一招就叫她耳目一新。
  多学学,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第533章 杀人
  凤凰台九门一封, 自成一体。宫里只是粮仓就有九个, 里面存的粮食够全宫上下吃十年的。除此之外,刀枪箭油都备的有,兵器库中单只是火油就有十万斤, 够把整个凤凰台点一遍的。弓箭也是以万为单位计数的。而且九个宫门, 六座大殿,都有各自的粮仓和武器库,而且六座大殿全都有直通宫门的直行道, 全都是能让三驾马车并排通行的,只是平时用花木隔开, 如果有危险, 宫里的人想逃出去, 也是轻而易举。
  朝阳公主把宫门关了, 姜姬就自请替她跑跑腿, 顺便就把这宫里的库给盘了一遍。虽然只是看一看位置, 再看一看账册, 没有亲自点数, 也够她心动的了。
  等太阳落山了, 有人来敲宫门了。
  是徐家徐丛。
  白哥现在还陷在帝陵呢, 姜姬“逃”回来可没通知他。
  等他回来不知会不会被徐公骂。
  这徐丛就是来求见姜姬的,因为他挑的宫门就是广御宫旁这一扇。
  守宫门的是她从鲁国带来的兵。
  听到来人姓名,姜姬摇头:“不见。”
  现在还不是见徐家人的时候。
  又过了一夜, 天刚亮, 宫门口就有人求见皇帝了。
  宫门还是不开, 但把来人姓名和递上的奏表都接了。
  奏表送到朝阳公主处,朝阳公主又把姜姬叫过去一起看。
  姜姬过去,看到朝阳公主身边还真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看到姜姬进来,都安坐如常,直到朝阳公主说:“你们也见一见,这是永安之女。”
  年少的都起身见礼,年纪大的中有两个上下打量姜姬,其中一人说:“不似永安。”
  这人头发胡子全白了,老态隆钟。
  朝阳对他挺不客气的:“你的眼睛还能看得这么远啊?”
  那老头子就没好气的怒啍一声,特意起身走到远处再坐下。
  姜姬走到朝阳身边坐下,看到那堆成山的书简,她不急着看书简,想也知道这里头都写得什么,她问:“怎么这么多?”
  殿内响起笑声。
  一个坐在朝阳身边的贵妇说:“公主只怕不知,凤凰台上客三千,这才多少?”
  “是啊,不知鲁国殿上客卿多少?”姜姬寸步不让,“我走之前,该有六千人了。后来我没到凤凰台,听说我那弟弟嫌他们不会说话,砍了一半吧。”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朝阳噗的笑了,轻轻的拍了一下姜姬的膝头,“你啊!怎么跟永安一样不饶人?”
  殿内仍然不见轻松。
  朝阳也不在乎,轻快的跟她说:“你看他们多烦人!一晚上就写了这么多书简来骂我!”
  “也未必是骂。”姜姬说,随手拿过一卷来,摊开一读就笑着给朝阳看:“这卷就是骂花家的。”
  朝阳立刻高兴了。杀了花千降后,她一直非常后悔,又很害怕,只是一直装着不在意而已。她可是记得那些人当年是怎么骂她母亲的,她的父皇那么厉害,也只能将那些书简烧掉,而不能把那些人都叫进宫来骂一骂。
  当年,每天抬到鼎中烧毁的书简就有几千卷。后来他们还骂父皇说他烧书简不是仁君之风,乃小人行径。
  父皇都拿他们没办法,她又能怎么办?
  现在发现竟然也有人讨厌花家!
  啊呀,她可真高兴啊!
  朝阳一下子来了兴趣,和姜姬把书简翻得一团乱,把其中骂花家的都挑出来了。
  其他人就看着她们在殿中胡闹,满地书简乱扔。有一些人不忍看这一幕就把头扭了过去,但也有人上前凑趣,陪朝阳一起寻找骂花家的,翻到一卷必要大声咏读,百倍夸赞。
  骂花家的被好好的摆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山。朝阳说:“你们来为我选一选,看哪些可用,哪些只是跟风而已。”
  姜姬又小小的惊讶了一点,每回她以为朝阳的智商已经没救了,她都能给她惊喜。
  朝阳一声令下,殿里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的都上前了,这些男女应当都是亲眷,一天一夜没有见面,不知两边是否安康,今天朝阳把他们聚到一起,虽然好像是在带男人们做坏事,叫女人们捧茶端水,但竟然收获了不少感激。
  有一对小夫妻仿佛是在吵架,男子坐得远,不愿与朝阳等人同流合污,女子就去百般劝告,到底反他给拉了进来。
  姜姬就只剩下高座了,她认不出这书简中的人,虽然听了徐青焰的课,看了圣旨,但那些名字全是世家领头人物,而这里递上书简的,全是边缘人物。
  ——第一天就把书简递上来的都是探路石。
  也有几个人把翻乱的书简重新拾回来,掸净灰尘,摆放整齐,坐下慢慢看。不多时就把徐家、毛家、陶家、花家的书简给递上来了。
  姜姬这时才抽出一卷来看,有人侧目,但看她态度坦然自若,朝阳也毫不在意,就也不当一回事了。
  朝阳公主都直言其为永安公主之女,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姜姬把这几家的书简大略看了一遍,不由感叹,全是老狐狸。
  这几家没有一家说了花家的事。好像花千降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死就死了,不值一提。
  他们说的全是修帝陵的事。
  确实,现在“阻碍”已去,帝陵可以好好修了。
  徐公说,征民夫的皇令已经颁下去一个半月了,再过半个月,最近一批民夫就要到了,粗略估计人数大概有三万余人。
  毛昭说,在开始修帝陵之前,朝阳公主先去祭祀先帝,乃是大义之举。应该的,正确的。毕竟要修帝陵,怎么着也要跟帝陵里的先帝们打声招呼,要动房动土了,各位在底下要有准备啊,别惊了驾。
  陶然说,修帝陵应该,征民夫应该,只是国中贫困,请皇帝示下。
  皇帝?
  正好。
  她笑着把陶然的书简给朝阳看,道:“正好我闲着,我给皇帝送过去吧。”说着就要提着裙子站起来,被朝阳一把拉住,推回去,再被她“夺”去手中书简。
  朝阳看了一眼是陶然的就扔了,哼道:“此人最坏!他的话不必给皇帝看!拿去烧了!”殿前侍人很熟练的把书简捡起来,拿到最近的火炬前,投进去。
  火势突然变大,火中传来噼啪声,还有一股烧木头的香味飘出来。
  朝阳拉着姜姬笑称:“这气味好闻吗?以前父皇常在殿前大鼎中烧这个,我和你母亲都躲在旁边看过呢。”
  姜姬:“……呵呵。”她再往下一看,底下的男人们脸色都不好看。
  这些人都是士啊。听到士的心血被皇帝一家如此对待,心里估计都挺不是滋味的。
  姜姬看朝阳,她的神情中带有一种恶意的畅快。她并非不知此举会惹怒这些人,可她却故意这么做。
  驭人,她真是天生就会。
  其实就是斯德哥尔摩。在她以前在现代时,公司特意请人来给他们讲课,一个白人老头是他们的讲师,还是公司花大价钱请来给他们上私人课程的。这老头以前担任过多家公司的CEO,用他的话说,在大学还没毕业时,他就在从事这一行了。
  他看起来是个绅士,说话却很粗俗。姜姬当时就能感觉到,他并不尊重眼前的“学生”,他只是被钱请来的。
  但他有几句话,她深以为然。
  他说,公司需要让员工一心为公司效力,说白了,就是把员工变成公司的狗,忠心不二。要怎么把员工变成狗呢?奴役他们,不要把他们当人,把他们当成奴隶一般去奴役他们。然后用丰厚的奖赏去奖励其中最出色的狗。这样,员工们就会像狗一样把很多很多钱和不要命的工作联系在一起,他们会形成一种等式:为公司付出最多的人,可以得到最多的钱,剩下的人都是失败者。
  他们会内斗,会彼此监视,而不会去抗议制度的不公。
  朝阳的做法就是这样。她在用尽所能的欺压他们,然后,她会奖赏其中的一个或几个,这样,其他人的怨恨会集中在那些人身上,那些人也只能继续跟随在她身边,听她的号令。
  她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但她知道应该这么做,这么做,手底下的人就听话了。
  这算帝王教育吗?
  但她觉得这手段太粗暴了。朝阳的做法养不出忠臣,只能养出忠犬。而犬,是兽,人不是兽,把人逼成兽,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养出的兽反噬。
  那个白人老头也是一样,他能力出众,被人高薪聘请,也总是在民怨沸腾后被人赶走。所以他在晚年才会不得不收钱来给他们上课,因为他已经没有钱了。
  姜姬没有再给朝阳建议。
  凤凰台每天都能收到许许多多的书简,最后朝阳从中挑出了几个人,让人去传令了,叫他们在花家出殡时,好好的骂一骂花千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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