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团队废了很多心思才想出来的方案，可不能砸在自己手里了。
深呼吸再抬眼时，程糯恢复了平日的淡定，流畅的把方案思路都说了出来。
方案介绍下来Tyler等人依旧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直到整个方案讲完之后，Tyler合上企划书，思忖片刻，抬起眼看向程糯：“程糯小姐，恕我冒昧问一下私人问题可以吗？”
“请问。”程糯点了点头。
Tyler眉头皱着，像是斟酌话语，然后用蹩脚的中文说着：“程小姐是单亲家庭？和父亲生活的吗？”
程糯一愣，随后坦然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捂着不能说的事情。
Tyler的秀展里涉及亲情元素，程糯这几天在和团队讨论表现形式时，秀展的其他方面都和团队达成了一直，唯独母亲部分，程糯坚持模特要用暖色调的妆容，以此突出母亲的形象。
母亲的形象一向是含蓄而温柔的，但Tyler这一系列的服饰风格却是黑暗风的，如果用暖色调的妆容，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会不伦不类，影响整个展的表现效果。
颜雯和另一位比稿人的处理方式都是把母亲的形象淡化，妆容贴合设计主题，偏冷色调。
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之，上台之前程糯就能想到Tyler会有疑问。
只是没想到Tyler会这么问她。
“程糯小姐的方案很好很新颖，在三个方案里我是最喜欢的，只是——”Tyler的眉头皱得很紧，含蓄说着，“母亲这部分，还能再细化一点。”
“偶然间我看过程糯小姐的造型设计，都十分不错，只是这一年好像有些停滞不前，可能是没找准自己的风格？”Tyler精明的眸里飞快掠过几分了然，试探性问，“今天听了程糯小姐的方案，我就想，会不会和程糯小姐对感情的把握有关？”
程糯又愣了愣。
Tyler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进入下一个问题，只是程糯不由自主的开始在意起Tyler说的话。
感情缺失？
好像是有点。
但至于对母亲的态度……
对一个只存活在照片里的人，听着名字都觉得分外陌生的人，能够有什么感情呢。
正如祭奠奶奶那日对爷爷说的话。
不讨厌这个人。
但这也代表了不喜欢。
问问题环节结束之后，程糯再次对他们说了声谢谢，不管结果如何，就凭今天这番对话，也学到了很多。
“谢谢程小姐。”助理看着她，说，“三天之后会给你答复的。”
“好的。”程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大楼。徐然在门口蹲了程糯挺久，一见她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问她比稿情况如何，程糯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表现得怎么样了，只能说自己把方案中该表现的元素都表现出来了。
至于结果就看天命了，何况还有别的工作去完成。
比稿结束之后，程糯放了员工们三天假，自己却扎进工作室忙了整整两天，总算把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单子清完了。
程糯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车流，长舒一气，随后把脸贴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心里想着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但趴了没一会，门口便传来敲门的声音，以及一个压得很低的男声：“您好，您的快递。”
程糯疑惑，她确实定了快递，但快递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送过来。
她从猫眼往外瞄，见到是一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抱着大箱子站在门口，更疑惑了。
犹豫一阵后，转身拿了把剪刀背在身后，警惕打开门。
男人抬起头，好看的丹凤眼上扬。
“裴皓？”程糯顿时瞪大了眼，很是意外，“你不是去外地了吗？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记得通告是明天才结束的。
裴皓轻笑，抱着箱子走进工作室：“会议今天就开了，不想在外地呆多一天，于是就回来了。”
程糯傻愣愣：“为什么不想待多一天？”
裴皓放下箱子，回身晲她，眸底沉浓，翻涌着复杂肆虐的情绪。
程糯看着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心肝儿。”半晌，他低声说。
声音低沉悦耳，不疾不徐，压着些笑。
程糯动作一滞，差点把手里的剪刀给甩了出去。
她闭了闭眼，面色不由自主地涨红了，指腹摩挲着凉凉的剪刀，耳尖也跟着颤了颤。
这个词其实很暧昧。
从纸张里，从情迷意乱中跳脱出来，在两个人都清醒着，甚至面对面的时候说出来，是羞耻了点，感觉心尖尖被软软的羽毛挠了个遍。
支吾片刻，程糯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拉住了裴皓的衣袖，从喉腔里应了声。
“诶。”
杏眼干净澄澈，藏了些试探，又有些小心翼翼，像是事情不对立刻转身就跑，声音却是软软的，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宝贝儿怎么了？”
“……”
裴皓忽然觉得，可能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凑近，低声说：“糯糯变了。”
“嗯？”
“变得会撩了。”
程糯脸通红，裴皓抬起手勾着她耳旁的碎发，别至耳后，又道，“再说一次好不好？”
“……”
说不出口，太羞耻了。
程糯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憋出一个字。
等了一会儿，裴皓也不再等她的回答了。
他凑上去，伸长手臂揽住她，反压在门上，没碰到她嘴唇，只在唇角亲了口，“说不出口？”
程糯转头想解释，裴皓趁机亲上唇瓣，一番亲密接触之后，他凑到她耳根，沉声说：“什么时候下班？”
“六点。”
“刚刚在车上，我看我的淘宝订单多了一套女仆装，是吗？”
“是工作室要用的！！！”程糯扣着手指，软趴趴辩解。
裴皓眯眼睛，“那为什么送到家里？”
程糯：“你的账号只有家里地址，我就懒得改了。”
裴皓颔首：“那就再买一套吧，那套留家里等你穿。”
程糯：“你流氓吗？”
裴皓点点头：“只对你流氓？”
程糯：“…………”
知道说不过面前这人，程糯自觉闭嘴吧，挣开他跑回办公室去，锁上门，不再搭理他。
裴皓笑了声，又看了程糯一会儿，见自家媳妇是被调戏过了不愿再搭理他了，拿出手机，敲了一句话。
离开了工作室。
程糯强行让自己看向文件，忽然手机响了声。
她瞥了一眼。
脸色又红了。
【晚上穿女仆装。】
……去你的大猪蹄子。
张海峰在楼下等着裴皓，见裴皓笑着走出来，便知某人是调戏程糯调戏成功了，凑上去八卦道，“哟，看来相处愉快啊。”
“期待晚上。”裴皓低看张海峰一眼，岔开话题，“对了，糯糯的比稿有结果了吗？”
巧得很，裴氏也是投资方，还是最大的投资方。
只是依程糯那性格，如果提前知道裴氏是投资方，中了选也会怀疑是他从中帮的忙，中选也不开心。于是存心瞒着，打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提这事。
“你等等。”张海峰应了声就去打电话了，过了一会儿，他过来，说：“二少，那边的人说，Tyler挺喜欢程糯的，投资方也一并觉得程糯好。”
裴皓点头，淡淡道：“那就好。”
张海峰却在这个时候皱着眉，欲言又止着：“但是……”
裴皓停下脚步看他。
“除了裴氏，另外一个投资方是顾氏，也就是小顾总。然后先前你让我调查小顾总，小顾总和你的妹妹，裴珊是大学同学，裴小姐之前各种为程小姐的工作室宣传，我便认为小顾总投资工作室，是裴小姐的助力。”
裴皓眉头拧着：“然后呢？”
“不仅仅是裴小姐的原因，我查下来小顾总和程小姐可能是……”张海峰的声音压得低，生怕被人听见，“这般说来，小顾总也好，还是顾家也罢，接近程小姐就别有用心了。”
听完张海峰的话，裴皓的眉心拢得更紧了。
半晌，裴皓才说：“你对Tyler说，裴氏认为颜雯更适合。”
张海峰颔首，但又很犹豫：“那程小姐那边……”
“Tyler接下来的重心都会在国内发展，又是个爱才之人，听说他还想找个徒弟，如果他真的欣赏糯糯，会想办法联系上糯糯的，我也会从中牵线的。”
“好的。”张海峰点头，去一旁打电话了。
第二天。
程糯一直盯着电话，等到了下午四点多，才等到了Tyler那边的电话。
她并没有选上，选上的是颜雯。
对于这个结果她早早的就有了心理准备，输给颜雯她是心服口服的，只是心里准备和真正听到是不一样的，心头空落落的，强行笑着：“知道了，谢谢。”
团队里的人得知这个消息也很失落，但见程糯这样，都过来安慰程糯。
“没事，总会有下次机会的。”
“正好现在工作室忙呢，抽不出时间去跟展的。”
“对啊对啊……”
程糯唇角扯着笑，让自己开心一些，等到下班，人都走光了，她再次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的夕阳。
同样的办公室同样的姿势，心境和昨天的却大不相同的。
忽然电话响了声，来电显示是顾总。
程糯有力无气的接了。
顾贺城：“你知道比稿结果了吧？”
程糯：“嗯，知道了，辜负顾总的一片好心。”
顾贺城：“不用愧疚，你做得很好了，我问过了，Tyler的属意人选是你。”
程糯叹气，幽幽说着：“那又怎么样，结果都出来了……”
顾贺城打断她：“但最大的投资方裴氏说你不合适，就换下了。”
第48章 思绪繁杂
程糯当晚很早就回了家。
路上经过菜市场时, 顺便买了一斤猪蹄。
五点刚过, 门口钥匙声响起, 裴皓回来了 。
他刚进门就嗅到一股香气，寻着香味看向厨房，见程糯正站在黑色流理台前, 守着炖盅。
裴皓走过去，微微一笑：“在炖什么？”
程糯调小火候，抬眼觑裴皓一眼：“大猪蹄子。”
“怎么突然有兴致炖起大猪猪蹄了？”
程糯没回答，异常黑沉的目光敛住, 掀开砂锅盖, 猪蹄已经炖得差不多了。
回身寻了个碗盛上, 端到饭桌上菜低淡回了句：“应景。”
裴皓沉默了两秒, 察觉出程糯情绪的异常, 径直问：“怎么了？”
程糯放下碗, 神色认真瞧他, 说：“Tyler并没有选上我的团队，他们选的是颜雯。”
“没关系, 会有更好的机会的，这次合作不成还有下一次机会的。”裴皓漆黑眼眸幽深难测，侧眸看她。
程糯屏住呼吸：“你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说完便垂下了头，眉眼也低垂着，瞧不见情绪。
裴皓挑眉，手指沿着碗沿磋磨一下，低声说：“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程糯背在身后的手隐隐露出青筋, 抬起头看他，那张脸却是毫无情绪。
“我听说，是最大的投资方把我换下来的，而最大的投资方，是裴家。”她的语调很平静，一字一顿。
“所以是你把我换下来的吗？”
“是的。”裴皓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应声，眸底坦荡荡的。
“裴氏是投资方之一，我之前担心你会误会我从中会做点什么，所以没有告诉你。但我查了一下，怀疑这次比稿根本是个局，顾贺城投资你的工作室，进而接近你，都是别有用心的——”
“你怀疑？”程糯垂着眸子打断裴皓的话，长睫轻轻颤抖，竭力忍住泪，保持平静，问，“就凭一句你怀疑就换下了我？这就是你随意决定一件事的原因吗？”
“你知道我们团队为这次比稿准备了多久吗？这不只我一个人的心血，是整个工作室的心血，你就说了句别有用心就换下来了，我该怎么和他们交代。如果说是实力不够我就认了，你做这件事情之前有没有和我商量过？“
“压根不是什么别有用心吧？”程糯低低笑了下，颤着声，“或许是为了颜雯？”
闻言裴皓到嘴边的解释憋了回去，硬生生换成了一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说完之后就往房间里走。
他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一点什么，但是听了程糯的话，什么都说不出口，并不想去辩解什么。
——她不信他。
程糯深吸一口气，脾气上来了：“你连大猪蹄子都不如！”
说完，拎起放在沙发上的挎包迅速逃离，还不等裴皓反应过来，人就消失在门口。
“嘭！”
留下巨大的关门声。
她冲进电梯，电梯关门那刹那，红了许久的眼眶终于憋不住泪，泪水一颗颗滑落，心里委屈气愤得不行，分明是想好好说话的，但想着他刚刚近乎默认的态度，便止不住的生气。
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阴暗面被翻了出来。
本就有些嫉妒他和颜雯之间的关系，比稿的结果又让她想出了不少阴暗的缘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