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周未更新的主页上,终于刷新出一条新推特。
这是个信息高速化的时代,大量的信息洪流足以让一个人迅速忘记前几天还在热烈追捧的事物。脱离了固定的更新频率,一个新兴的热门推主很可能就会成为关注列表下方一个落满灰尘的ID。
但凡事总有例外。
一身军装的青年屈膝靠坐在树下,身边草叶青青,额前水蓝的碎发不掩琥珀般的双眼。他神情恬淡,服饰的华丽不仅不显其突兀,反倒更衬得这温和尤为珍贵,唇角那一抹笑意能让任何一个见了他的女生溺死在这笑容里。
镜头选取的角度巧妙,从树梢上飘落下的一瓣樱花落进他掌心,裹上白手套的五指修长。状似无意间接下的这花瓣与他仰视镜头时的眼神让整个画面都温柔起来,斜下角那一枝模糊了焦距的樱花枝也恰到好处地没有喧宾夺主。
看着新推特下一条条刷出的评论,水落时江满心典型的老母亲式欣慰,一得意踢上桌脚,红肿的脚腕撞上桌腿又不由疼得龇牙咧嘴。
她倒抽着冷气碰了下热敷着的水袋,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好了。
脚踝肿得一挨地就疼,时江单脚撑着想往床上蹦。
“诶?!”
正好侧身推门进来的和美见状吓得赶忙把托盘放到一边,这就来扶她。
“您小心点啊,”她嗔怪道,“万一磕着碰着或者再把另一只脚也扭了怎么办?”
“不会啦不会。”
水落时江满不在乎道,对上和美责难的眼神时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让她帮忙换掉用来消肿的热水袋。
“您到底是从哪里跳下来的?”
一边动作,和美狐疑地问:“楼梯?”
“啊——对对,楼梯,”有人帮忙脑补了原因,她马上顺着台阶下,“我图省事来着,也没想到居然崴到了,都是我不小心。”
水落时江当然不敢说是树顶。
她是趴在树上拍一期一振那张照片的,爬树前还记得换掉了校服裙。而在拍到了满意的画面后,她松口气,放下相机。
“不愧是吉光先生一生的杰作。”
看着显示屏上色泽鲜亮的画面,时江夸赞道。
“‘一生只有一会’——连本人也当得上这个称呼。”
树下的一期一振已经在她宣告收工时站起身,闻言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请您别取笑我了。”
“怎么会是取笑,”她的语气里是纯然的欣赏,“我说真的啦。”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和很多行业一样,摄影圈也还是男人的天下,男性的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站在金字塔尖的她和小泉真昼,既是女性摄影师代表也是相对的异类。
因此在这个凡事奉行从众的日本社会偶尔也会招来些异样的目光,但祸福相依,这也让水落时江积累了不少跟男性打交道的经验,如今在这个本丸里跟付丧神们相处也毫不发怵。
而作为摄影师,无论模特是男是女长相如何,她从不吝于坦然地表达自己的赞扬。
“主人谬赞了。”
一期一振笑着摇摇头,展开双臂。
“我来接着您吧。”
打交道是一回事,肢体接触是另一回事,就算对方还是以刀剑这样的所有物自居,水落时江也还是轻咳了一声。
“不,没事。”她把相机先递过去,一本正经道,“看我来个信仰之跃。”
她错就错在还习惯性地以为自己是以前的身体素质。
落地的同时,她清楚地听见了错位的“咯噔”一声,笑容不由僵在脸上,尖锐的酸软疼痛让整个人站不稳地往前倒,如果不是一期一振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怕是要摔个狗啃泥。
审神者受伤,本丸里少不得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一期一振还在自责他为什么没有坚持己见,时江苦恼着怎么说服他不是他的问题是她自己作死。药研提出先帮她做简单的包扎,水落时江想想觉得不好交差还是作罢,冷敷了一会儿拖着扭到的右脚回了家。
——然后第一时间又一次被送去医院拍了片子。
医生说她是从高处跳下时冲击太大,再加上没保持住身体平衡,万幸没伤到骨头,只是软组织挫伤,不过也得休养一阵子了。
扭伤挺严重,至少是没法保持正常站姿拍照了。
“您也不用着急,”诺亚转达时之政府的安排时,这么说道,“下次任务本来也有一阵子才会派发,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现在就当病假吧。”
还行。
她想。
还算人道。
而这也意味着至少这周的委托无法完成,水落时江打电话说明情况打算退回定金时,那位年轻女性也很善解人意地表示没关系,如果这边方便,她不介意将时间延后。
商量了一下,顾及到江之岛盾子也约好了时间,双方协定在了再之后的一周。
一切搞定,她坐在桌前安心刷推,没想到又踢到了桌腿。
“搞定。”
和美拍拍手站起来。
“您还是就这么躺着吧,”她嘱咐道,“这两天别乱动了。”
水落时江叹口气。
“扭脚而已,你们不用这么担心啦。”
她幽幽地说。
“坐下坐下,为艺术献身这都是基本操作。”
和美:“……”
和美:“就是您这样的态度,夫人才会有那种忧虑吧。”
“夫人过阵子就回来了,您可收敛点,要是再接二连三出事,搞不好真会禁止您摄影呢。”
“是是,我知道了。”时江倒是真没把这禁令放在心上,前几年都顶过来了,快独立的十六岁还怕什么,“和美,可以帮我拿一下桌上的手机吗?”
“好啊,来。”
从她手上接过手机,水落时江随手一刷新,看到刷刷又来了几条新评论。
【看到樱花了www樱花跟美男子果然是绝配啊,不过应该不是最近拍的?毕竟上个月就都谢了呢wwwww】
水落时江:“……………………”
……我去还真是。
幸好可以解释说照片是提前拍的,她满头冷汗地想,要是被人发现照片上的时节跟现世不符就不好了。
本丸跟现世时间流速不同,还好这回时间跨度不大,下次得多注意这方面才行,不然要是冬天来了张春照估计会被认为是积压了快一年的照片吧。
别的不说,更新中断了一段时日,热度却因为照片的质量不降反涨——知道这推特一直有人关注,就算没什么新推也不会掉人气,这很让水落时江欣慰也松了口气,之后一周的休息时间也过得惬意不少。
由于脚伤的原因,这阵子都是专车接专车送,家里虽然以为她还日日留在摄影部做部活,但严令她回家养伤。一到放学时间就出现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让水落时江都找不到能长时间回本丸的借口。
她只能趁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期间悄悄溜回本丸一会儿,不过到了那边也是严防死守的待遇。时江自认一生潇洒不羁,像这样被看得死死的实在是令人唏嘘,她在宗三哀叹笼中鸟命运时也凑过去感叹了两句,被对方鄙视地看了半天。
“如果不是您作死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付丧神语气优雅而犀利地戳破了真相。
“何必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呢。”
……摔!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挨来挨去,脚伤总算好了个七七八八。一周的时间过去,虽然还有点隐隐作痛和不利索,但她至少能走了啊!
掐指一算也到了周六,水落时江翻出江之岛盾子留的地址,收拾收拾打算出门。
“您确定就这么走吗?”
临走前,她听见诺亚语意不明地提示道。
“对啊,”她不解,“不然呢?”
“不论对方是什么人,我觉得都应该更当心点。”AI提醒,“您也不知道她家里是不是还有谁在。”
时江想了想,觉得没错。
“这样吧,我跟爸爸说好,半小时发一次短信,如果没有,他知道该怎么办。”
再说了,她还有诺亚这最后的保险,真有什么危险随便躲进哪个房间一关门,发动结界只是分分钟的事,谁也不会知道她是怎么凭空失踪脱逃的。
AI沉吟片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同意了她的提议。
出了站口,水落时江开着导航左拐右绕,穿过一道道人家间的小道,最后在一户占地面积不小的房屋前停下脚步。
还挺不错的。
她看着旁边“江之岛”的门牌咂咂舌。
这比起她家也不遑多让啊。
这么想着,她按下门铃。
“来啦。”
有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江之岛盾子笑眯眯地开了门。
“啊,果然是水落前辈。”
她招呼道:“进来吧。”
第18章 预定调和
江之岛宅的内部也不负外面看上去的宽敞大方,这一点和她家也是差不多的,只是走在玄关间,这里似乎显得过于安静了。
“江之岛同学,”水落时江问,“你的父母不在吗?”
江之岛盾子闻言,微微偏过头来。
“他们啊,”她毫不在乎地说,“不在哦。”
“平时在家的只有我和姐姐,啊,姐姐很多时候也不在的说——水落前辈不觉得很多事在没有大人的时候做才更方便吗?”
“啊、诶?”
时江有些迟疑。
“还好……吧?”
她家一直有人在才是常态,小时候即便父母一个忙着应酬一个忙着在各国战场上奔波,家里也都有佣人来来往往。优子有时怕她太孤单还会把她寄放在赤司家,诗织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带自己儿子去练习篮球时,时江也会在一边围观。
后来优子和森下尚弥再婚,后者由于工作性质清闲得朝九晚三,导致她从来没有少了监护人在。
“意见不同也正常,我跟水落前辈成长环境应该也不太一样。”
经过客厅的门外,江之岛盾子探头进去招了招手。
“姐姐,”她叫道,“有客人来哦。”
她这么说,水落时江自然也多看了一眼。
坐在沙发上的女生与她们年龄相仿,留着黑色的短发,鼻尖附近洒着些雀斑,原本正注视着膝上书本的视线在听到声音后转向她们两人这边。
她像是不多话的样子,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奇怪。
水落时江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想。
她因为摄影接触过很多人,自然也养成了观察的习惯,对各行各业的特征也都有所了解。
江之岛的姐姐,她光坐在这里捧着书,时江就能看出她胳膊和双腿肌肉线条的结实匀称,身体能力和爆发力应该都很强。
坐姿也有种经过训练般的挺直……难道是运动员或者就读军校什么的?
不过这也只是惊鸿一瞥的打量,水落时江还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她今天的客户身上。她跟在江之岛盾子身后穿过走廊,一直到后者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咦?”看见里面的陈设,时江疑惑出声,“要在书房拍吗?”
“反正是在家里拍的个人写真嘛。”
江之岛盾子笑嘻嘻道。
“挑个顺眼的地方就行,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我呢,下半年要交换出国,等明年四月再回来读高中,到时候可能会连住的地方也整个换掉,所以想留下点在这里的痕迹——这点事对水落前辈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吧?”
“哦哦,我懂了。”
时江一边点头一边打量屋内思考哪里适合搭景拍照,一边顺口问:“已经想好在国内读哪所高中了吗?”
“差不多定了。”江之岛盾子竖起食指,“希望之峰,水落前辈应该听说过。”
水落时江:“………………”
她默默捂住内伤的肚子。
为什么这年头除了她以外谁都能去希望之峰的?!!
好气啊,真的好气啊。
“我跟姐姐都是下一届新生。”
江之岛盾子似乎还没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一般本科生好像是由侦查员提出名单,再由校长和理事会决定成员的。不过姐姐和我是评议委员推荐的人选,前两天学校也下达了通过的许可,所以相当于已经定下来了。”
水落时江继续内伤。
她怎么就不认识个评议委员帮她推荐呢。
她一眼看到桌上的棋盘,为了防止江之岛继续说下去对她的幼小心灵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连忙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将棋?”
“是的哦,”江之岛盾子走过来,“水落前辈也会下吗?”
“说不上会下。”
时江难为情地挠挠脸颊。
“有个特别喜欢这个的朋友。”
然后她小时候总是被要求一起下。
……直到被发现棋技感人,某人干脆转而去找了专业的棋手。
“不过,”但她也懂基本的棋局,“这是残局吗?”
“是啊。”
江之岛盾子趴在她旁边的桌上,语调懒洋洋的。
“因为一眼能看出之后的发展,感觉非常没劲就没再下了。”
水落时江闻言又忍不住看向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