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御井烹香
时间:2018-09-30 08:52:24

  “噢,她?”刘太看过去一眼,声音微扬,“她是跟着李生来的吧——”
  她抿了一下唇,不说下去了,旁边有人说道,“李生最近挺宠她的。”
  “也就是几年,李生身边,哪有人能上位的。”
  “你一说我就认出来了,这些年,李生喜欢的脸真是没变。”
  刘太只是笑,却不接话了,旁人也只是泛泛地议论了几句,没什么特别的,胡悦只借她们的交谈,定位到李先生的具体面孔:一个和善清瘦的中年男人,看着气质不错——他正和谢瑞瑞站在一起,同师霁亲密交谈,身边还伴着于小姐和白姐,还真是,把今晚的几条人际线都汇聚到了一身。
  再结合刘太刚才的表现,胡悦直觉这个李先生恐怕是有点儿故事在身上的,她不免运足目力多看了几眼,李先生似有点感觉,也看了过来,两人眼神相对,胡悦倒不好转开头了,只得对他笑笑。
  于小姐和李先生说了几句,李先生也笑了起来,看了胡悦一会,对她举举酒杯,颇和善的样子,胡悦下意识举杯回应,李先生身边的人倒都跟着看过来,谢瑞瑞对她笑着打招呼,白姐也笑眯眯的,倒是师霁眉头微皱,一副她又做错事的样子,瞪了她一眼,换了个姿势,恰好把她和李先生之间的角度,完全遮住。
  这一系列眉眼交流,其实也快,除了有心人没谁特别注意,胡悦转头和刘太说话,刘太多看了她几眼,倒也没有提起,过了半小时,师霁来叫她,“该走了,回去还要查房。”
  人都来了,自然免不得一阵寒暄,师霁把名片当扑克牌发,倒也不忘照顾胡悦,“也可以打电话给我这个小助理约时间。”
  应酬完了,他带着胡悦坐上奔驰都还是在笑,上了车才收敛笑容,眼神一片幽深,没有马上发动车辆,仿佛在沉思什么,过了一会,看了胡悦一眼,胡悦有些莫名。“怎么,你发现什么和三凤有关的线索了吗?”
  “怎么可能。”师霁果然毫不留情地吐槽,“这件事和我有关吗?我只是来拓展资源而已。”
  ……也是意料之中,当然胡悦也没想要这一次见面就挖出什么,不过是为了和白姐进一步混熟而已,她哦了一声,扣好安全带,又听师霁说道。“这种招待会还是挺有用的,结识不少新朋友,以后这样的场合可以常来——我已经和白女士加了微信。”
  这……是什么意思?
  他特地告知她是为了?单纯地聊天?
  胡悦有一点没反应过来,给了个愕然的表情,师霁像是看透了她的疑惑,有些讥笑地说,“意思就是——你对她而言,已经没用了,傻子。”
  白姐和她套近乎,是为了接近师霁,接近师霁自然是为了……那什么他,等等,师霁这个意思是,他和白姐已经——
  胡悦有点不可置信,心里更升起一股极度别扭的感觉——怎么可能,师霁不是一向眼高于顶,他这么不挑的吗?而且,而且,而且——
  她突然意识到他正在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一下就把情绪全吞了回去。
  “哦……那,我的业绩——”
  “业绩当然也不是你的了。”师霁发动车子,唇边扬起一丝微笑,“这就是你利用我的代价,傻子。”
  一声轰鸣,奔驰载着面沉似水的胡悦,驶向蓝天……
 
 
第67章 水煮鱼
  “这就是你利用我的代价,傻子……”
  说是傻子,其实是傻逼吧,那个AC之间的字就藏在他嘴里,只是没往外吐吧?这就是你利用我的代价,大傻A,师霁其实是这个意思吧?
  “啊!”恶狠狠把一条鱼拍上案板,胡悦操起双立人红点菜刀,满脸杀气地瞪着这条已经被清洗干净的开膛黑鱼,“千刀万剐!”
  刀锋锐利切入鱼身,片出一片片薄如蝉翼透明的鱼肉,剔开放到一边,不到十分钟,一整条鱼就被拆头卸骨料理得干干净净,鱼刺甚至还能被摆回身体,胡悦把它一把扫入垃圾桶,就像是扫掉师霁的大好头颅,转身起油锅,开火,倒入酱料翻炒,炒出香味以后加水加黄豆芽、大白菜、豆腐、黄瓜和鸭血,很快厨房就回荡着诱人的香味,胡悦算算时间,把鱼片放入,又起一个油锅,鱼片入水后不过三十秒,她关火、把沸腾的红油浇进锅中,油香味顿时被激发出来,胡悦盖上锅盖闷十秒钟,戴上隔热手套,把康宁锅捧到餐厅。“好了,来吃饭吧,解警官。”
  “哇,哇,哇。”解同和早已连连搓动双手,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其实多数也就是为了给她面子,这年头会做菜的女生越来越少,吃了亲手做的饭,总要礼节性夸奖几句,胡悦是不觉得自己的厨艺多好,都是同事们没演技好。“家常口味,随便吃吃的,我给你开瓶酒?”
  解同和并不喝酒,两个人各开一瓶格瓦斯,拍拍手在满地的纸箱里坐下来吃一锅鱼——胡悦今日乔迁之喜,虽然请了搬家公司,东西也不多,但要归置家具、采购日用品也累,正好解同和找她有事,自己又有车,顺便就载她去买东西了,还送了她一口康宁锅,让她买条鱼回来做,“乔迁之喜,都是要热灶的,我特喜欢吃水煮鱼片,你要是会做的话——”
  帮忙搬家不大不小是个人情,胡悦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原来合租的老公房逼仄狭小,不便待客,现在租住的单身公寓条件要好多了,50多平米的小套间,独立的厨房和卫浴,虽然面积不大,但整洁干净,房龄也新,稍加归置就能住得很安心。解同和边吃边看,也是啧啧称奇,“一个月房租多少啊?”
  “要接近七千了。”
  虽然搬了家,但地段依然是很黄金,距离十六院不远。小套间租个七千不稀奇,解同和说,“这是你一个月的工资了吧?”
  “在十六院这边拿得是差不多这个数。”胡悦笑了一下,“是不是想问我J'S那边拿多少?”
  “不用问,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绝对少不了。”解同和警察做惯了,怎么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笑了一会又好奇,“我就奇怪,怎么忽然想搬家了,你原来的租约还没结束吧?租这个房子,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你的性格——务实,节俭啊,影响不到你专注点的细节,都不会计较的。我感觉那个老公房和这里就是居住质量有点区别,可你不太像是在意这个的人啊,每天回家也就睡个觉,差异不大的。”
  “怎么会不大呢。”其实,解同和说得还是有道理,从理科生的角度来看,胡悦每天在家的时间不会多于10小时,其中6小时还是在睡觉,为了4小时多支出数千元似乎是有点不划算,胡悦下意识地寻找理由,“换个地方住,社交也方便啊,你看现在你来吃饭就不会尴尬了,原来的房子根本没有待客的地方,你要是想做点什么请人吃……”
  她咳嗽了一下,“比如说请你来吃,就不可能实现啊。”
  解同和探究地看了她几眼,“哦,我不知道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你是挺重要的啊,解警官。”胡悦赶紧把话题拉回来,“那个李生,调查出来是谁了吗?应该是白姐多年的老客户,我真觉得这个人可能有点问题。”
  “嗯,你说的应该是李容声——那个刘太太叫他李生,可能是简称了,你看看照片,像不像。”解同和拿出手机推给她,胡悦看了一眼,“确实是他,他是谁?”
  “隐形富豪,今年快六十了。早年从山西过来的,可能是煤老板出身,不过,上岸得早,煤业崩塌的那几年,他已经成功完成转型了。现在专做投资,你说过你的那个姓谢的朋友——”
  “谢瑞瑞。”
  “对,谢瑞瑞,他服务的公司的确和李生有长期合作关系,李生的资产配置转型就是他们那家投行协助完成的。”
  两瓶饮料,水煮鱼边吃边说,不妨碍解同和用超出常人的冷静吐露出金融专业词汇,“他的信托基金也由谢瑞瑞的投行代为组建管理,我们查过,这个李生的家产,不说深不见底,但至少也有这个数。”
  “十亿?”见他举起手来回晃了两下,胡悦问,解同和摇头,“百亿?!”
  解同和还是摇摇头,“五十亿差不多,算不上什么顶级富豪,但也可以说是大户人家了。”
  资产五十亿和现金五十亿,资产五十亿的话,和国内家喻户晓的大公司当然无法相比,但确实在本市也已经算得上是个人物了。胡悦嘘出一口凉气,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却是,“白姐对于小姐还真的挺不错的……真的介绍了一个大老板给她。”
  “再大不也送的是假爱马仕,生意人都这样,越有钱就越抠门。”解同和倒是有点不屑,“你那天对我说,刘姐说李生身边的人总是经常换?”
  “听他们的意思,一两年总是要换一个,长得也都很像——以于小姐的手术来看,即使刚收纳到身边的时候,长得不是这样,大概最后也总会变成这样的。”胡悦说,看到解同和有开口的意思,她抢先截入,“别想了,拿复原图或者三凤的老照片去问刘太太,她肯定说不认识——事实上可能也确实不记得,而且,你这一问,她不就知道你这是有所怀疑了?交浅不言深,知道也说不知道的。”
  是这个礼,解同和嘘了口气,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会,“那,白姐那边?”
  “没戏,师霁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真不理我了。”胡悦有点郁闷,那声大傻A好像又在耳边回响——虽然他不是那样说的,但语气却绝对是师霁含着淡讽的味儿。“诶,对了,你说李生今年快六十了?”
  “真好吃啊!”解同和把鱼片挑了一碗,还夹鸭血吃,“好鲜嫩,哇,真是家常菜最好吃——我和你说我平时真的惨,好久都没吃家常菜了——对,他快六十了,你想问什么?”
  “但我见了他的人,当时的感觉是四十多接近五十的样子,最多五十一二——他可能非常善于保养,不过,再善于保养的人,在我们医生眼里看起来也不能那么年轻。”胡悦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肯定是打针了,有定期医美的习惯。你说,可不可能他自己有个常去的医院,为他提供医疗服务——”
  “而三凤的整容手术就是在这里做的?”解同和压低了声音,“不无可能,但于小姐是来找你的?”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遇到李生,而且我们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于小姐可能比较想在我们这里一直做,不知道李生有没有建议她去他的医院。”胡悦越想越兴奋,“我可以套一下她的话,你也可以去问师霁——那天李生和他聊了很久,有没有打针,他绝对看得出来,李生可能想投资医美这一块,也许会对他说一些自己的医美史。他可能可以告诉你医院,接下来……”
  接下来的摸底和排查,解同和自然就会自己安排,用不着她多嘴了,他一边扒饭一边点头,吃完了又来一句,“诶,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去问师霁啊,还要我出面?你问了告诉我一声不就完了呗?”
  “呵呵。”胡悦咬黄瓜的牙齿顿时紧了一点,齿间陷入黄瓜,丰润清香的汁液混合着红油沁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呵呵——”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大概猜到了。”解同和摆摆手,到底还是问了几句,得知详情以后,他不禁一笑,“活该你吃瘪,真当你老板是省油的灯?平时——那是他多少有些让你。”
  让她?“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说真的。”解同和倒是有点认真了,“其实我赞同师霁的看法——这个白姐,游走在权贵之间,能量很强,我和她接触过的那几次,确实有感觉,这是个危险人物。至于李生……”
  李生,就更不必多说了,如果怀疑成真,那他就是和一桩陈年命案有关的男人,这样的人还有巨额财富傍身——即使他们生活在S市这个全国治安最好、吏治最清明的城市,这个想法也让胡悦心头泛起一丝寒意。
  “师霁把业务拦下,其实是为了保护你。”解同和盯着她认真地说,“虽然,你也知道,他自己可能也和一桩陈年命案有关,甚至可能参与窝藏凶手……但在这件事上,他不是为了整你,我有一种感觉,恰恰相反,他很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尽可能地想把你和黑暗隔得远一些。”
  他很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尽可能地想把你和黑暗隔得远一些……
  这句话传进耳中,嘴里的美食忽然没了味,胡悦嘴唇努了几下,这才勉强做出一个笑,眉间聚拢了又分开,这表情,哭笑不得五味杂陈,所有一切,全落入解同和静静观察的眼底,叫他露出一丝笑意,又有点叹息。
  “那……我还该多谢他的好意?”她的逞强,就连胡悦都能听出这里头的任性和心虚,只是,她不能,她不能——
  “我不需要他把我隔得远,”最终,她只是这么说,唇角抿紧了,像是这样就能掩饰心里的抽痛——解同和说的是假的,当然,师霁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而她也不会对他的友善有什么特别的回应。“我不怕这些,我不需要保护。”
  “我自己就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她说,挑战地望着解同和,像是等着他的反对。
  但解同和只是报以一个宽容的微笑。
  “当然。”他说得息事宁人,好像是早打定主意这般安抚她——也许是觉得这一次的刺激已经足够了。“我又没说他做得对。”
  “吃饭,吃饭。”
  他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浇上白菜豆芽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客厅回荡着他啧啧的赞叹声,很能引起食欲,而胡悦,面对自己做的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鱼,却只是机械地咀嚼,上好的白米饭在嘴里,似乎,也失去了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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