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水的事情被太后瞒的死死的,太后不会让她嫁秦钧,甚至就连林慕之,也不会让她嫁。
夏朝尚武,以武将为尊,林慕之的父亲是文官,远不比秦钧受重视,林慕之又是林家次子,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可纵然这样,太后也不会让她嫁。
因为林家的二房,掌握着大夏朝的财政,又因为她本就是一个舞姬生的女儿,生来就是低贱的,纵然好运气,投生在天家,可也流着舞姬的血,哪里配的上这些霁月风清的世家子弟?
广宁公主眼圈微红,道:“谢父皇关心。”
抿了一口茶后,广宁公主继续道:“儿臣此次来夫人这,是因为儿臣与夫人一样,想求父皇一个恩典。”
正德帝逗弄着十皇子,漫不经心道:“什么恩典?”
广宁公主小心翼翼道:“三哥占长,五哥占嫡,无论哪一个,都是父皇太后的心头肉。”
正德帝眉头微皱,郑夫人见状忙笑着道:“公主此言差矣,天子子孙,个个都是陛下的心头肉。”
说话间,却有意把太后略了过去。
谁人不知,只有姜后嫡子,才是太后的心头肉,至于其他的孙子孙女,在太后面前,一文不值。
正德帝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知道又能怎样?
他登基亲政二十多年,仍在太后的掌控之下。
正德帝眸光微闪,把十皇子放到了一边,瞧了一眼广宁公主,道:“继续说下去。”
“六哥七哥年龄越发大了,虽说按照祖制,要及冠之后才会封王,可...”
说到这,广宁公主声音又低了下去。
烛光下,她眸光盈盈的,聚满了水一般,怯怯地看着正德帝,想说又不敢说的胆小模样。
正德帝揉了揉眉心,道:“孤知道了。”
他何尝不担心这个问题?
夺嫡之路素来残酷,以至于大夏朝自建国以来,宗亲王爷少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他当初也是手刃了所有兄弟,才登上的皇位,而他的儿子们,不日便会上演他当初的惨剧。
他没办法阻止这样的事情上演。
没有在残酷宫廷斗争中活下的皇子,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大夏朝需要的是一个一路披荆斩棘排除万难登上皇位的君主,只有这样的君主,才会有足够的意志力与铁腕手段去治理这个国家。
正德帝道:“祖制便是祖制,若朝令夕改,那便不是祖制了。”
“此事不用再提。”
生于天家,便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正德帝话音刚落,广宁公主便低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道:“父皇,儿臣知道祖制不可改,儿臣只希望父皇对皇兄们有一点点的怜悯。”
“六哥七哥并非雄才之主,十弟更是天真烂漫之时,父皇难道真的忍心...忍心见他们不得善终吗?”
正德帝目光变了变。
十皇子尚小,见广宁公主跪在地上哭,他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宫女连忙去哄十皇子。
正德帝冷着脸不说话,郑夫人只觉心凉无比,索性把心一横,硬起心肠道道:“哄什么?左右陛下不心疼自己儿子,今天他哭死了,也好过明日血流成河。”
殿里哭成一团,正德帝烦躁无比,想要动怒,可见爱妾娇儿哭的甚是可怜,不免心软三分,道:“好了好了,此时孤会考虑的。”
他并非铁石心肠。
这些年来,六皇子七皇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实在没有什么争位之心,平白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他也于心不忍。
广宁公主慢慢止住了泪,柔柔道:“听闻礼部拟了几个三哥的封号,要儿臣说,三哥如今是长子,哪有长子这般早便封王的?”
“不若将那封号给了六哥七哥,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正德帝听此深深地看了广宁一眼,道:“长子尚未立,怎好立次子?”
广宁道:“天家长子,国之重器,父皇应当慎而慎之。”
正德帝皱眉不语,眼底的冷意淡了几分。
说起来,他一直在烦恼的三子封王,是可以用这四个字解决的。
不封三子封六子七子,对礼部也算有个交代,不至于让他们重新再上帖子让他挑选封号。
正德帝道:“起来吧,地上凉。”
广宁公主就着小宫女的手起身。
跪的时间太久,她的膝盖早就没有知觉了。
不过再怎么没有知觉,只要能让兄长避开夺嫡漩涡,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宫中发生的事情瞒不过秦钧的暗卫。
秦钧看完暗卫送来的信条,随手扔在燃着檀香的鎏金瑞兽里。
纸张舔火,瞬间便化为灰烬。
火光印在他脸上,他的脸色明明暗暗阴沉不定。
过了许久,他叫来宫七,吩咐道:“派一队人,时刻留意五皇子。”
广宁公主的心思并不难猜。
挑拨三皇子与五皇子相斗,又借郑夫人忧心儿子的心情,趁机把七皇子封王就藩,远离朝政,在藩地默默积蓄自己的力量。
他日三皇子五皇子若两败俱伤,七皇子可趁乱出手,若三皇子五皇子一人碾压式胜出,那七皇子则按兵不动,仍做自己的藩王。
胜则天下之主,若败也无妨,做一个富贵王爷享受人生也不错。
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好打算,好计谋。
可偏偏,她的对手是五皇子,扶持五皇子的人,是他。
五皇子三皇子相争,不存在两败俱伤。
排兵布阵,他从来没有惨胜,他的人生,只打歼灭战。
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至于七皇子就藩,更是无需担心。
如今的大夏看着强盛,实则皇权难以下放到地方,对各地的管控力并不强,七王若去了藩地,倒可以将皇权延一延。
待皇权深入人心,他大军再至,地方的百姓才会知晓,这天下,终究是大夏的天下,地方再强,于他面前,不过一击便散。
他在,大夏便在。
李昱纵然不是圣明之主,他也会让他成为圣明之主。
宫七应下,自去安排不提。
没过多久,宫七又进来了,眼底带着几分笑,道:“侯爷,杜姑娘来了。”
秦钧眉头微动,道:“带她去练武场。”
“好嘞。”
宫七应下。
秦钧换了一身素锦武服,往练武场走去,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又放慢了步伐。
前厅到练武场的距离与他现在到练武的距离相同,但他平日比她走的快,若仍按照往常的速度走的话,他会比她早到。
刻意放慢步伐之后,秦钧抵达练武场的时候,杜云彤也刚刚到。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阳光从层层云朵里透了出来,薄薄的金光洒在院内站着的少女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因为是来学习骑射的,她没有穿平日的宽袍大袖,箭袖窄腰,倒比往常看上去干练几分。
原本乌黑的发,此时也被她挽成简单的马尾,高高地束着,只用一根素白的发带系着。
与她往常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但秦钧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仔细想了想,可能是他活了两世,第一次见她这般英姿飒爽的缘故。
上一世的他只见过她一面,便是她临死之前的那一面。
繁琐的宫装,艳丽的妆容,描得鲜红的唇,光彩夺目,光艳逼人,甚至还有士兵看呆了眼。
而这一世的她,因为在守孝的缘故,她不曾穿过鲜艳的衣衫,他见她时,她衣着多素净,不施铅华,反而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精致灵动感。
与上一世完全不像。
发带随风飘在她额间,她冲他展颜一笑,道:“侯爷。”
许是日头有些刺眼,秦钧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简短道:“唔。”
侍从牵来一匹温顺的小马,秦钧道:“上去。”
杜云彤看了看快到自己胸口的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现在就是一个不足一米五的小豆丁,他怕不是拿他的身高在对待她吧?
杜云彤诚恳道:“侯爷,马太高,上不去。”
秦钧扫了一眼她与马的距离,这才发觉,她居然这么矮。
京中贵女多有在鞋底加垫的行为,他之前见她,她要么在床上躺着,要么拖着长长的衣摆,至于衣摆下的鞋垫究竟有多厚,他从来不知,以至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她身高不算高,但也不算矮的。
但去了鞋垫与梳的高高的发鬓,她的身高就暴漏无疑。
真矮。
这种身高若是上了战场,八成是能活着回来的,因为敌人压根射不到她,射的箭只会从她头顶呼啸而过。
秦钧伸出了胳膊,道:“扶着我的胳膊,上去。”
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杜云彤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心理负担,再说了,名义上已经是她未婚夫了,还矫情个什么劲。
大佬既然把手都递出来了,不扶白不扶。
杜云彤软软的小手按在秦钧手上。
哦,凑,一手的茧子,跟他那清俊冷冽又矜贵的脸完全不符。
秦钧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她倒是自来熟,他递的是胳膊,她非搭他的手。
杜云彤手脚并用,终于爬上了马背。
海拔一下变高,一览众山小,连带着秦钧都矮了几分。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高临下地俯视着秦钧,这简直就是农民翻身把歌唱....
随从牵着马,杜云彤牵着秦钧的手。
她的手细细滑滑的,比上好丝绸的触感还要好几分。
而他的手,触感一点也不好。
厚厚的茧,手背满上伤口好了之后结的疤,一条一条,蚯蚓似的爬满了他的手背。
“侯爷,疼吗?”
清风拂面,她突然扭头道:“被刀砍到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秦钧微抿唇:“不疼。”
他抽回了手。
秦钧收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让原本握着他的手的她失去了平衡,瞬间便向一旁倒去。
练武场的地面是用坚硬大理石铺就的,刀枪劈不动。
他小时候摔在地上时,鼻青脸肿好几天。
下意识地,秦钧伸出了手,接过那一团柔软。
温香之气扑了满面,她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脖颈脸颊,痒痒的,他手指微微收紧。
阳光开始变得燥热,杜云彤的声音飘入他耳内:“侯爷,你抓疼我了。”
秦钧身体僵了一瞬,瞬间松开了手。
身体与大地突然间来了个亲密接触,痛感袭来,杜云彤条件反射般问候秦钧:“我去你大——”
话未出口,觉得此话甚是不符合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迎风流泪揉腰描补一二:“你力气好大,摔疼我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34章
杜云彤想不明白, 好歹名义是她夫君的人了,怎么说扔她就扔她,心里没有一点负担吗?
抬眉去看秦钧, 大佬脸上还真没有一点负担。
冷冽的眉眼, 微抿着的唇, 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果然大佬对她好这种错觉, 终究还是错觉啊。
杜云彤叹了一声, 揉着抽疼的胳膊。
不用看,也知道摔破了皮。
地面极硬,她今天穿的衣服也不厚, 衣服根本起不到缓冲的作用,猛然被摔在地上, 没有破皮是她皮糙肉厚。
杜云彤低着头,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白皙的胳膊来。
那摔破皮的地方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扎眼无比,杜云彤小心地吹了吹。
越吹越疼。
这身体太娇弱了, 平时也怎么运动过, 稍微见点血,生理性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止都止不住。
胳膊疼, 腿也是疼的, 尤其是脚腕那一处,稍微一动,那种钝疼便让她直吸冷气。
也不知道是摔到了骨头, 还是脱臼了。
传来大夏朝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她尚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
痛感袭来,杜云彤没心情去管刚才的那句话是不是不符身份了,她吹着胳膊,疼得牙齿直打颤。
这个秦钧也是,好好的,突然抽手做什么?
她本来就是第一次骑马,完全没有经验,他一抽手,她便没办法保持平衡了。
好好的英雄救美,她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剧痛之下她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不去冲他发火,当真是狗腿子的最高境界。
杜云彤眼底泛着水花。
大.腿真不好抱。
算了,算了,或许他也不是故意的。
不能气,不能气。
千雁百灵见杜云彤从马上落下来的时候,心都提了起来,但见秦钧接住了杜云彤,又松了一口气,哪曾想,一口气没有顺匀,秦钧就松开了杜云彤。
杜云彤还是摔到了地上。
千雁百灵连忙围了上来。
百灵在经过秦钧身边,壮着胆子狠狠瞪了秦钧一眼,瞪完之后便连忙扭回头。
她有胆子瞪秦钧,但没胆子跟秦钧对视啊。
秦钧抿唇看着这一场闹剧,宫七站在一旁使劲地给他使眼色。
哪能故意摔人家姑娘呢?
侯爷您醒醒,这可是您的侯夫人,不是您手下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的兵。
许是秦钧终于觉察到了宫七的挤眉弄眼,他抿着唇,半蹲了下来。
宫七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对了,趁着没哭,赶紧哄。
秦钧拉过杜云彤的胳膊。
他不是故意想摔她的人,如果他真想摔她,刚才就不会接她了。
她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软,也比她想象中的轻,更比他想象中的弱,不过还好,伤口并不严重,只是破皮而已。
行军打仗中,他受过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