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还是回去歇息会吧?”曼云见她家主子这般狼狈,心里很不是滋味,淑妃做得太过了。
“不,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叶尚玥眼睛始终盯着那座楼宇:“咱们去乾元殿那边看看吧。”
曼云无法只能按着她家主子说的做,扶着她朝乾元殿的方向走去。
乾元殿里,景帝这会刚好午休完,坐到龙椅上,准备批阅奏折。路公公就轻手轻脚地进来了:“皇上,德妃娘娘给丽妃提前送了寿礼,她还往宫外递了消息。”
“朕知道了,”景帝翻了本折子看了起来:“丽妃的娘家也不干净,德妃让人查更好,省了朕再叫人去查了。”
路公公继续回禀道:“刚刚淑妃罚了肃昭媛。”
“她们两对上是迟早的事,”景帝对于这事是一点都不觉得惊奇,毕竟淑妃恨太后,几乎是恨到骨子里了,就算宫里的这位不是叶尚玥,是叶裳玫,她也一样不会放过。
“肃昭媛估计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乾元殿了,”路公公其实只想对皇上说这个的,肃昭媛这是准备来乾元殿找死不成?
景帝听了这句话,才抬起了头,勾嘴一笑:“看来她是不准备再玩下去了,一会让她直接进来,正好朕也想要听她怎么说?”
“诺”
等到叶尚玥来到乾元殿的时候,已经快要申时了:“路公公,皇上在里面吗?”
曼云原以为她家主子只是来瞧瞧,没想到她家主子竟然要进去见皇上。
“肃昭媛,皇上在里面等您了,您进去吧,”路公公打量了两眼叶尚玥,曾经差一点叶尚玥就进了后宫了,不过她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进了后宫也不会安分踏实的。
叶尚玥扯下了曼云搀扶着她的手,就理了理头发、衣裳,后便一个人进入了乾元殿。她秉着气进入乾元殿之后,就快步走到殿中央,双膝跪下:“罪妇叶尚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景帝放下了折子,抬起了头:“不再装下去了?”
叶尚玥站起了身,就开始打量起乾元殿,她也不回答景帝的话。过了一会,叶尚玥终于打量完乾元殿了,便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景帝:“这还要多谢皇上的淑妃娘娘呢,要不是她今天点醒了我,我还不知道自己要痴到什么时候?”
景帝双手搁在御案上:“你胆子不小,竟然敢混进宫。怎么样,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叶尚玥垂下了双目,冷笑了一声,带着些自嘲:“要不是皇上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又怎么能混进宫呢?我只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却忽略了能够在这地方存活下来的人。”
“你进宫只怕不单单只是为了躲吧,”景帝看了一眼叶尚玥,就拿了只朱笔,准备继续看折子:“东西找到了吗?”
叶尚玥闻言,微微一愣,后便了然地笑了:“皇上还是那么睿智,什么事儿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容嬷嬷的名单都已经在您手里了,我还能找什么?”叶尚玥想想自己的这一生,嘴里就忍不住的发苦:“我这一生,回头看看,都是错过。”
景帝没有抬头,但却笑了:“错过,错过什么?”
叶尚玥向前走了几步,还没到台阶,就被守在一边的侍卫给拦下了。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侍卫,无奈地笑了一声,便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了坐在龙椅上批着折子的皇帝:“我错过了太多,我自己也说不清。”
“皇上,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景帝今儿也大方了一回:“你说?”
“您当年为什么没有选我做皇后?”这是她一直纠结的事情,她跟皇上也算是青梅竹马,虽然皇上一直无视她,但是她的眼里是有他的。
景帝嗤笑了一声,没有看她:“朕从未想过要娶太后娘家的女子为妻。”
“那周家呢?”叶尚玥跟着问到:“周贵妃的周家就可以吗?”
景帝这会抬头看了一眼叶尚玥,后又低下头看折子:“皇后没你聪明,没你野心大,她可以。”
“即使她管不住后宫,一直给您拖后腿也可以?”叶尚玥是看不上皇后的,明明是出自忠勇侯府,但却一身子土气,没有一点国母的样子。
“可以,”景帝没有迟疑,直接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那我呢,”叶尚玥眼中带着点点期盼:“如果当年我姑母硬是让您娶了我,您……您……,”说到这里她又有些迟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不过景帝知道她要问什么:“朕会让你病逝。”
叶尚玥的眼泪瞬间填满了她的眼眶,她有些不相信:“为什么?就因为我在我姑母面前提了一句‘好奇刘仁是怎么死的’吗?”
不提这个还罢,一提这个,景帝就皱了下眉头:“你可知道,朕最讨厌什么人吗?”他抬眼看向叶尚玥,丝毫没有被叶尚玥的眼泪打动:“朕最讨厌自作聪明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哈哈哈……,”叶尚玥笑了,笑得很放肆,很大声,眼泪也流了下来:“皇上,您知道我这一生最错的是什么吗?我这一生最错的就是身为女子,哈哈……”
景帝看着叶尚玥,真心觉得她就是个笑话。
“我三岁开始认字,到十五岁,四书五经更是倒背如流。可是,”叶尚玥面上带着愤怒,她大声吼道:“可是又有什么用,我既不能像男子一样科举入仕,又不能违背世俗自荐为臣。我读那些书有什么用?我大嫂在生下我侄子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了我一套《女戒》、《女则》。她在暗示我,她看不起我。可是叶家遭难的时候,她还不是千里迢迢的让人送信给我,让我救救叶家。”
“你最大的错,不是身为女人,而是自视甚高,”景帝觉得叶尚玥真的太高估她自己了:“你自认为你自己饱读诗书,就应该高人一等。说句直白的话,朕的后宫里随便拉出一个女人,都比你聪明,只是她们更喜欢冷眼旁观罢了。”
叶尚玥想要笑一笑,可是却笑不起来:“皇上说的也许是对的。我现在后悔当初杀了玫儿顶替她了,我应该就那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让她把我给杀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烦恼了,”她说到这,握了下双拳,后又松开了:“可是那时候我怕死,我还想活着。我那天真的没有一点犹豫的就把她骗进了后院,闷死在浴桶里。”
叶尚玥的脑子里想着那天的场景,想到她妹妹死前嘴角的那一抹笑:“我当时想着凭什么她生来就享受一切,年龄到了还进了宫?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什么我要背负那么多?我顶替了玫儿进了宫之后,我以为我能活得很好,可是当我在长安宫外遇见熙贤妃的时候,她看我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我露馅了。接着是德妃,还有今天的淑妃,原来她们都知道我是谁,只是她们不想理会我而已。”
“你在她们眼里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就像今天的淑妃一样,身份摆在那里,她让你跪着,那你就必须得跪着,”景帝从来没有小看过他后宫的那群女人。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他时不时的插下手,后宫都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是啊,她们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是叶尚玥最不能忍受的,她从小到大听到过太多的赞美,她曾经誉满京城。可惜现在她叶尚玥是个死人,她只能顶着妹妹的名头活着,她算什么,到底算什么,她还是叶尚玥吗?
叶尚玥跪到了地上:“皇上,我能求您件事吗?”
“说,”景帝已经看到了叶尚玥眼里没了亮光,一个存了死意的人,他可以酌情宽容些。
叶尚玥抬首看向了面前这个她曾经爱慕痴想的男人:“我能自己选个死法吗?我不想死得哀婉,我这一生已经身为女子了,我无法改变,我只想最后了,死得大气一点。”
景帝也没有为难她,直接同意了:“可以。”
“谢皇上,”叶尚玥结结实实地给景帝磕了一个头,后她便起身走向前去,这次她依旧被侍卫给拦住了。
叶尚玥看着侍卫笑了笑:“皇上,罪妇能跟侍卫借把刀吗?”
“可以。”
“谢皇上,”叶尚玥这次也没给皇上行礼,就直接拿走侍卫双手奉上的刀,朝乾元殿的殿门走去了:“皇上,罪妇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这次罪妇是真的可以解脱了。”
没一会,路公公就进来回禀了:“皇上,叶氏在殿门口自刎了。”
景帝头也没抬一下:“还不错,到了临死终是有了些悔悟,拖去城外埋了吧。”
“诺,”路公公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叶尚玥当初死在慈云山还好些,非要来宫里折腾一回,还什么都没捞着。
景帝在小路子离开之后,就放下了折子,想了想叶尚玥刚刚说的话,之后抬了一下手。
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殿中央了。
“你亲自把乾元殿上上下下给搜一边,”景帝吩咐道:“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是”
第85章
肃昭媛死在了乾元殿, 后宫里除了几个高位嫔妃心知肚明外,其他人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多言, 毕竟她是死在皇上的地方。
沈玉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是稍稍有些吃惊,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叶尚玥在混入后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活不长了, 后宫里就没有能瞒得住的秘密。
她这一死,倒是让沈玉珺安心了不少。之前她一直提防着叶尚玥狗急了跳墙,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 现在看来叶尚玥还是有几分傲骨的。
两日后, 乾元殿里,景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摆放在御案上的那个绣着青龙的刻丝香囊,虽然它看上去很是陈旧,但景帝却觉得它分外精致漂亮:“小路子,把它打开。”
路公公真是佩服死良王了, 那家伙胆子可真大, 竟然把这东西藏在乾元殿的正大光明牌匾后面,可真是叫他们好找:“诺。”
那个香囊打开之后, 路公公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印章,看了看是良王的私人印章, 还有几封密信。他把那几封密信打开一看, 朝皇上点了点头:“这次齐全了,”后便把那几封信件铺在御案上。
景帝笑看着平铺在御案上的那几封信件:“良王果真好算计,不但把这东西藏在乾元殿, 竟然还敢把它放在圣祖亲笔的正大光明牌匾之后,简直是大逆不道。”
“有了这几封镇国公亲笔写给良王的密信,他勾结良王谋逆的罪证算是齐全了,这次沐家的圣祖明旨就可以收回来了,”路公公心里觉得良王虽然谋逆,但他也还算记得自己姓什么,到底是把镇国公的罪证留给了皇上。只是估计他心里存了怨恨,把这罪证藏得可真严实。话说回来,皇上是怎么想起来突然要搜乾元殿的?
景帝冷笑了一声:“沐家的百年基业算是毁了,你及刻传镇国公进宫。”
路公公叹了口气应了,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天景帝在乾元殿等了一个时辰,小路子还没回来。他便招来了楚衍,让他领着禁军直接围了镇国公府。
盛元十一年六月十七,终究是个让人难忘的日子。这一日皇帝招镇国公进宫,镇国公抗旨不遵,还胆大包天地扣押了御前首领太监,后皇帝便派了禁军围了镇国公府跟西宁伯府。
当天晚上镇国公毒杀了沐家全族,自己也在沐家祠堂的祖先牌位前自刎了。西宁伯府三族之内全部被下了诏狱。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大禹,皇帝次日便让大理寺卿邵勋将镇国公谋逆跟他连同西宁伯通敌叛国的罪行昭告天下。有人说镇国公是一代枭雄,有人说他死有余辜。不过不管怎么样,世上已无开国沐氏了。
而沈氏一族因为当初蒙冤受屈,被褫夺的侯爵,景帝也重新赐予了沈氏,依旧是齐阳侯爵,依然是世袭罔替,非谋逆不可夺。
沈玉珺在得知皇上重新赐予了沈家侯爵的时候,她哭了,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为了她的祖父、她的家人而哭。
因为当年边关之战,死伤无数将领兵卒,那场战役最后虽赢了,但世人都说因为统帅沈霖决策有误,才导致的伤亡惨重。二十多年来,沈家忍辱受屈,不敢有任何怨言。今日终于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她作为沈家女是应该哭一哭的,沈家终于不用再背负那样的罪过了,沈家的爷们也终于可以重回裕门关了。
“娘娘,”竹雨也红肿着眼睛:“您已经哭了很久,不能再哭了。”她说完就把怀里的三皇子塞给了她家主子。
沈玉珺的怀里被塞了个小胖子,哪还有心思哭?她抱着小胖子肉乎乎的小身子,摇了摇:“小肥虫,你外祖家终于不用再低着头过日子了。”
竹雨当然知道她家主子是为什么哭的,沈家受了多少委屈?她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当年老太爷带着沈家人回到京城的时候,没有了百姓的夹道相迎,有的只是恶语相向,更甚者拿着臭鸡蛋烂菜叶招呼沈家将领。那些人只看到沈家狼狈回京,根本看不到跟在沈家车队中间的那些黑色棺柩,那里面躺着的都是战死在裕门关外的沈家人。
“哇……呜……,”小肥虫好似能感觉到他母妃的悲伤与喜悦,小嘴一瘪也跟着哭了。
“不哭……不哭……,”沈玉珺抱着小胖子站了起来,晃了晃,哄哄他,还伸手给小胖子擦了擦眼泪:“咱们不哭了,咱们笑笑好不好?”
这晚已近亥时,小肥虫早就睡了,不过沈玉珺却没有睡,她在等人。
“你在等朕?”景帝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进来,不用太监吟唱跟通传。
沈玉珺原本还在沉思,想她入宫后的点点滴滴,突然听到皇上的声音,她也不奇怪。她知道皇上今天晚上会来她宫里:“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走到她跟前:“起来吧。”
不过这次沈玉珺却没有起来,而是由单膝蹲礼改为了双膝跪地:“臣妾多谢皇上明察秋毫,”说完她便给皇上磕了一个头。
景帝并未阻止她,等她磕完头,他才开口:“你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