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十一年九月十一,皇后逝。
等办好皇后的丧事,已经入了十月,京城都开始下雪了。
重华宫里,德妃站在正殿门前看着飘落的雪花,神情不悲不喜。最近几日,她都会站在殿门口,她在等,等本家收集的证据到。
婉依端着碗燕窝粥过来:“娘娘,奴婢炖了燕窝粥,您进些吧。”她家娘娘自从见了皇后的孩子,就一直沉默不语。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家娘娘当年的确是用了丽妃的药,才没了孩子的。
“你放着吧,本宫一会再吃,”德妃看着重华宫的宫门:“本家那边什么时候能递消息过来?”
“娘娘,丽妃的娘家是在南边,算算时日,想必本家很快就会递消息过来了,”婉依知道她家娘娘急,她也急,可这是急不来的。
昭阳宫里,沈玉珺刚用完午膳,路公公就抱着嚎哭着的小肥虫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沈玉珺离老远就能听到她家小胖子的哭声,赶紧迎了过去。
小胖子现在已经十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的,这会脸都哭红了,听到他娘的声音,原本是闭着眼睛哭的,这会还睁开眼睛看看。一见他娘过来了,他又瞬间闭上了眼睛,哭声更大了。
路公公感觉他的耳朵都快要不好使了:“奴才给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快起来,”沈玉珺伸手接过朝她这边倾的胖儿子:“这是怎么了?”
路公公也很无辜,不过该说的事情,他还是要说清楚的:“回娘娘的话,三皇子在乾元殿原本好好的在毯子上学走路。只是刚好皇上要用玉玺,奴才就请了玉玺出来,然后三皇子就看上玉玺了。皇上用完了,就让奴才拿着玉玺给三皇子摸摸,结果三皇子就不松手了,皇上让奴才松手,让三皇子抱抱玉玺,奴才就松手了,三皇子没拿住玉玺,就被玉玺给砸到脚了。”
你说你一个没断奶的娃娃,在毯子上学走路不是学得好好的吗?非要搬玉玺,好了,最后被玉玺给砸到小脚丫子了。这三皇子的哭声差点把乾元殿的房顶都给掀了,皇上看三皇子哭了也不哄哄,直接走到三皇子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三皇子,就开始训。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皇上训起儿子来,话还挺多的。
小肥虫这会也不哭了,只是还会忍不住抽噎几声,他把自己的一只脚抬高,小肥爪子指着自己的那只脚,冲他母妃:“啊……啊……”
沈玉珺低头看了看他的脚,只是穿着虎头鞋,什么也看不到:“这只脚金贵了,都被玉玺给砸了。”
站在一边的路公公闻言,心里对熙贤妃就只剩下佩服了,这位还是一样的找不着重点:“娘娘,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好,公公慢走,”沈玉珺抱着小肥虫,见路公公一行人离开了,她才转身回屋。进入屋里,她就把小肥虫放在榻上,开始脱小肥虫的虎头鞋:“你就是活该呀,什么东西都敢要。”
皇上也是的,玉玺是可以玩的东西吗?沈玉珺脱了小肥虫的鞋子、袜子,见小肥虫圆乎乎的大脚趾乌了一点。她故意碰了碰他的大脚趾,小肥虫立马哇哇大叫,伸手把他母妃的手给拨开。
沈玉珺点了点他的额头:“看你下次还皮。”
小肥虫觉得她娘不疼他,他就立马想要爬走,不过他的一只小肥脚被他娘给抓住了。
沈玉珺一手接过竹雨递过来的热巾子,一手拉过小肥虫:“母妃给你擦擦脸,看你这脸哭得,要是裂了有你好受的。”
小肥虫一见他娘拿着巾子,就爬到他娘怀里,仰起小脑袋,闭上眼睛,就等他娘给他擦脸。沈玉珺叹了口气,没办法,这是她生的,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能轻轻的给他擦擦小肉脸,擦完之后,多摸几下。
没过几日,德妃终于等到了她要的东西,她看完本家给她递进来的消息,便换了身宫装,也不打扮,就直接去了乾元殿。
第87章
德妃到乾元殿的时候, 路公公正在殿门口守着, 他看到德妃就立马迎了上去:“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抬了抬手:“路公公请起。”
路公公起来之后, 见德妃身后的婉依捧着个漆木盒子,心里多少有些底了:“娘娘是来求见皇上的?”
德妃点了点头:“皇上这会有空吗?”
要是别的人这会突然过来求见, 路公公还会觉得是别有居心,毕竟现在已经快要申时末了。可是来的人是德妃, 他在心里就默默的给丽妃上了炷香:“娘娘,您稍等片刻, 奴才进去回禀一下。”
“好, ”德妃朝婉依使了个眼色,婉依连忙把盒子夹在腋下,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塞给路公公:“有劳公公了。”
“好说,”路公公一捏香囊,就知道是银票, 立马就笑眯了眼睛:“奴才谢娘娘赏赐,奴才这就进去回禀皇上。”
路公公进入乾元殿, 见皇上御案上的奏折还有两三本的样子, 心里就有数了:“皇上, 德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景帝抬起脖子后左右扭了扭:“让她进来吧。”
“诺, ”路公公就躬身退出了乾元殿,来到德妃跟前:“娘娘,皇上这会刚好有些空, 让您进去。”
德妃闻言:“有劳路公公了,”说完她就转身拿过婉依捧在手上的漆木盒子,就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她进入乾元殿之后,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下:“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抬眼瞧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德妃,之后便继续看折子:“起来吧。”
德妃并没有起来,她依旧跪在那,不过她也没有吭声,她已经看到皇上御案上的折子不多了,她等,等皇上忙完。
景帝知道她还跪着,不过他也没有理会她,继续看折子。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景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就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了头,看向跪得直挺挺的德妃:“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天寒地冻的,虽然乾元殿里的炭火很足,地上也铺了毯子,但德妃的双腿还是有些麻木了。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她拿起摆在一边的漆木盒子,将它捧在手上:“皇上,臣妾要状告丽妃残害皇嗣、戕害妃嫔。”
景帝早已知道德妃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他也不拖沓,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把东西呈上来吧。”
一边的路公公赶忙上前去拿过德妃捧在手上的盒子,将它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到皇上面前。
景帝拿起那些证据,大略看了看:“看来你是把证据收集齐全了才来见朕的,不错,到底是长进了些,说吧,你想要朕怎么做?”
德妃这会也敢直视皇上了:“臣妾想要丽妃的命,臣妾想要自己动手取她的命。”
景帝凝神看了德妃好一会,终是点头了:“朕允你。”
德妃抿了抿唇,后朝皇上磕了个头:“臣妾谢皇上。”
“你起来吧,”景帝朝小路子使了个眼色,小路子赶忙上前去,扶德妃起来。
德妃起身后原本是打算要离开的,但她突然想问皇上一个问题:“皇上,臣妾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景帝好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你问吧。”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臣妾的孩子是丽妃下的手?”德妃想到当年皇上回宫之后,就让太医给她端来一碗堕胎药,她的心里就有了怀疑。皇家一向是以子嗣为重,皇上膝下又单薄得很,皇上怎么就那么果决的放弃那个孩子?
景帝也没有瞒她,就直接承认了:“朕回宫就知道了,只是你自己蠢,身边的人不干净,自己都不知道,怨得了谁?”
德妃的眼眶充满了泪,嘴唇有些抖动:“所以您这么多年来不让臣妾抱养孩子,是因为臣妾护不住孩子?”
“是,”景帝对德妃提出的问题都没有避讳直接回答:“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他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朕是怨你没保住孩子,可是在朕看来,就算你送了命,你也未必会保得住那个孩子。”
“那皇后呢?”德妃最近都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皇后的四皇子不是保住了吗?”
景帝看着泪流满面的德妃,他觉得德妃还是没懂,不过今天他既然说到这事了,他就多费几句唇舌:“丽妃骗了皇后,但皇后也留了一个心眼,只食了半粒药丸,而你当初却被人下了整整一颗,你现在还觉得你拼了命就会保住那个孩子吗,难道你忘了当初流下的那个孩子四肢已经开始萎缩了?”
德妃终是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臣妾……没有忘,可是臣妾跟丽妃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臣妾?”
“这你就要去问丽妃了,”景帝留着丽妃到今天,就是因为良王暗子的事儿。现在良王暗子已经查明了,后宫是该清理了。
德妃从乾元殿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她一点没有要歇息的意思,回了重华宫换了身衣裳,就直接带着人,去了翠微宫。
而此时翠微宫里,丽妃也收到了家族的信件:“到底是谁?”
“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伺候在一边的常嬷嬷见丽妃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心里就开始突突的,她的右眼皮这两天一直跳个不停,弄得她心神不宁的。
丽妃把信件递给了常嬷嬷:“有人去了南边查本宫。”
常嬷嬷快速地看完信件,整个人都不好了:“娘娘,一定是德……”
“嘭……,”常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翠微宫正殿的门,就被人给撞开了。
两人忽地抬头开向殿门,而德妃一身白色宫装就跨入殿内,她身后还跟着一群抬着几个花樽的太监。
丽妃这会大概知道德妃是来干什么的,人倒是镇定:“本宫是翠微宫的一宫之主,就算本宫做错了什么,德妃,你也不能把本宫怎么样。”
德妃跨入正殿之后,就慢慢地走向丽妃,殿里一片寂静。在她走到离丽妃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她看向丽妃,弯嘴一笑:“原本本宫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她也小看本宫了。本宫在来翠微宫之前,先去了乾元殿,交给了皇上一些东西,求了皇上,把你留给本宫处置,你猜皇上应了没?”
丽妃那双柳叶眼盯着德妃脸上的神情,没一会她就笑了:“皇上要是没应了你,你也不会大晚上的敢闯本宫的翠微宫。既然皇上应了你,那要杀要刮,随你的便吧。”
德妃进入翠微宫就看到飘落在地上的两张纸,她瞥了一眼,婉依就捡起了地上的那两张纸,递给了她家主子。德妃也没有拿过来,只是快速地扫了几眼,她脸上的笑意就大了:“原来你刚收到消息呀,本宫也是刚刚把你娘家这些年仗着你在宫里得势,就大肆收受贿赂、搜刮钱财、肆意残害百姓、商户,霸占良田钱财,更甚者买官卖官的罪证交给了皇上。”
“你想要我全族给你那个死了的孩子陪葬?”丽妃这会终于不再淡定了,她站起了身子,上前一步:“你这个毒妇,我全族上下两百多条人命,你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德妃回视丽妃,反问了一句,面上带着轻蔑:“本宫原本还想着如果你娘家干净,本宫该找些什么罪名摁在他们头上,”说到这她就忍不住笑了:“哪知道,他们自己这么会找死,连买官卖官,他们都敢做?”
丽妃早就知道自己娘家不干净,但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大胆,现在证据已经都到皇上手里了,她的娘家离没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你很高兴?”
“不,”德妃歇了笑:“还不够,本宫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拿去便是了,”丽妃跟德妃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德妃是不会轻易让她死的。
德妃看了一眼丽妃,就把眼神投向了站在一边的常嬷嬷:“婉依,把那个老婆子给本宫捆紧了,本宫先让丽妃看场戏吧。”
丽妃被德妃按到了榻上坐下了,她自己反而站在一边。婉依带人去抓常嬷嬷的时候,常嬷嬷也没反抗,她看了丽妃一眼,突然大力挣脱婉依,就准备撞向大殿一边的柱子上,不过被婉依手快的给抱住了。此时的常嬷嬷跟疯了没两样:“放开我……放开……”
不过任凭她力气再大,也逃脱不了婉依他们几人的围堵,终是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下巴都给卸了。
丽妃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双腿却在打颤。
德妃瞥了一眼丽妃,就伸手在炕几上拿了一个杯子,直接砸向了一边的石柱上,瞬间那个杯子就四分五裂了。德妃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几片瓷器碎片,挑了块最大的捡了起来:“婉依,去,卸了丽妃娘娘的下巴,免得她一会没注意咬到舌头。”
“诺,”婉依一点都没有迟疑,快步走到丽妃身边,好像没看见丽妃那可以杀人的眼神,干净利落地卸了丽妃的下巴。不过丽妃也算是个能忍的,竟是一声都没吭。
德妃走到常嬷嬷身边,招来两个太监,吩咐道:“把她扶起来。”
常嬷嬷已经认命了,她现在只求速死,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天婉依送过来的那个花樽。报应,报应不爽!
这天直到戌时,德妃才料理完常嬷嬷,几个太监把常嬷嬷装进了其中的一个花樽。德妃走到全程旁观的丽妃跟前,把染着鲜血的双手伸到她眼前问到:“怎么样,这场戏还算精彩吗?”
“你是个疯子,”丽妃的下巴已经被德妃拍回去了:“疯子……”
德妃放下手中的瓷器碎片,靠近丽妃。丽妃立马从榻上站了起来,想要远离德妃,德妃也没有阻止她,她只是冷笑了一声,就自己坐到了榻上:“现在咱们来聊聊吧。”
丽妃站得离德妃远远的,全身都有些发抖,她像看鬼一样地看着德妃:“你要聊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她强压着心中的畏惧,但一开口,她的声音就出卖了她此时的恐惧。
“你为什么要害我?”德妃也不想跟她绕弯子,直接就把她心中的疑惑给问出了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