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云那一刻心中什么都没有想,她一把按下山奴的头,附身向前护着山奴的后颈,却把自己鲜嫩的后颈送到花斑虎嘴边。
她并没有来得及明白,心中的那颗生死边缘瞬间生长的参天大树,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的思维,在舍命去护山奴的时候,并不需要转动。
预想中被撕裂后颈的感觉并没有如期而至,山奴被压下之后,意识到乐云在干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丁点声音都没能出来。
乐云只觉得后颈一重,腥热的大口已然含住她的脖子,却没有咬合,那本欲刺透她的皮肤,撕扯掉她颈肉的虎牙,停顿片刻,就向着一旁滑下去,只刮破了她一层皮。
她紧紧闭着眼,感觉到什么软倒在她身侧,这才睁开眼,看着那上一刻还险些要了她命的花斑虎,天灵盖上直直插着两根箭,一双原本琥珀色的瞳孔,密布着血丝,死不瞑目的瞪着。
远处侍卫收弓转身,相互间打了个手势之后,树上的侍卫也全都跳了下来,列队渐渐走远。
乐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直起腰,去扶山奴被她压在身下的头,可扶了好几把,山奴都只是抖,抖的越来越厉害,就是不抬头。
青黛原本摔在乐云的身后,目睹了这一切,仰着头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伸出拳头,狠狠捶打乐云的后背。
乐云被她打的险些岔气,弓着背躲她,山奴这时候也总算慢慢的抬头,乐云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
山奴脸上青白,死死瞪向乐云,那双眼中的血丝密布,一点也不比死在旁边的花斑虎好到哪去,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下垂,脖颈青筋凸起,显然隐忍到了极致。
雨越发的大了,乐云眯着眼,伸手去摸山奴的脸,山奴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狠狠的瞪着她,直到乐云栖身抱住他,山奴才“啊——”的一声喊出来。
“啊——”山奴浑身直抖,单手紧紧搂住乐云的脖子,贴在她的耳边,喊道最后,尾音都撕了。
要是方才,他抬起头,见到乐云为他伤了,或者……他一定会疯。
乐云不停的安抚着山奴,双手捧着他的脑袋胡乱亲他,扳着他看向自己,“我没事!”
她看到山奴盛满惊惧的双眸,眼泪和雨水肆意冲刷脸颊,声嘶力竭的喊,“山奴,你看我!我没事!”
“我没事……”
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危机暂时解除,三人相拥在雨中,大喊大叫了一通,总算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树洞。
山奴捡回她们的唯一的武器佩剑,手臂多亏有这宽剑横着,才得以保全,虽然手臂上下也尽是狰狞的撕咬伤,却到底没伤到骨头。
青黛来回跑着,接雨水清洗一块儿山奴上衣撕下来的布料,再递给乐云,由乐云动手给山奴清洗伤口。
山奴手臂在雨中被冲刷了这么半天,已经不怎么流血,伤口边上都泛着白。
剩下的犁头草,都用来给山奴包扎伤口,山奴全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乐云,失去痛觉了一样,任她怎么折腾伤口,吭也不吭一声。
晚间已经没有果子能果腹,三人全都淋的湿透,凑在一起也冷的直抖,再不吃些东西,更熬不过去。
今天是进入苍翠林的第二十四天,大雨还有三天才会停,乐云脚走不了路,山奴手臂也受伤,只有青黛一个完好的人,她们还有六天才能出去,乐云不许青黛冒着大雨出去采果子,已经没有犁头草了,一但感染风寒,发起高热,六天足以致命。
况且谁也不知道,狗皇帝将侍卫全部撤走了,是就此偃旗息鼓,还是有什么后招等着。
青黛一个小姑娘,自己出去太危险了,无从选择下,她们只好将视线落在了泡在雨水中的花斑虎身上。
“我虽然曾经贵为郡主,”乐云看着外头的被雨打的狼狈不堪的尸体,弯了弯嘴角道:“还真没吃过这东西。”
山奴只傻了似的,盯着乐云看,青黛想要迎合乐云的苦中作乐,却连一个苦笑都挤不出来。
最后乐云和青黛冒雨出去割了那花斑虎的肉,那虎本身也瘦的不像样,只勉强胸口和四腿能多些。
她们生不了火,只好接着雨水冲了冲肉上的血,就那么生吃。
大雨第三天,进入苍翠林的第二十五天,山奴发起了高热,青黛也开始咳嗽,三人窝在树洞里,蜷缩着搂在一起取暖。
那些被花斑虎吓没影的松鼠,又陆陆续续的溜回来,外头照旧是大雨昏天暗地,窥不见一丝的天光。
大雨第四天,进入仓苍翠林的第二十六天,山奴高热越发的严重,胳膊肿的不像样,血水浸透布巾,青黛也发起了高热,乐云本来好一点的嗓子,又严重的说不出话。
大雨第五天,进入苍翠林的第二十七天,山奴整个精神都是强撑着,夜里睡觉时常会呓语,乐云只能一瘸一拐的接些雨水,给他和青黛一遍遍的擦洗降温,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而花斑虎的肉能吃的都吃了,其余的已经变味,不能再入口了。
她们急需草药,急需食物,青黛趁乐云不注意,偷跑出去,要去找果子,被乐云在树洞后面找到,她昏厥在地,整个人被雨水浇的浑身冰凉,乐云好容易将她拖回来,夜里就高热再重。
风寒和山奴手臂伤势加重,以及食物危机接踵而至,乐云每天强撑着精神,咬牙切齿的按揉自己的脚踝,要快些能走,走到边界去找草药,去找吃的,她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撑过这三天,只要撑过这三天!
傍晚,下疯的大雨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将阴云撕裂,夕阳将水洗过的山林和天边的积云,一块儿烧成了火红色,水滴裹着着天地美景,从树叶上落下,在山间划出沁人心脾的清冽。
山奴和青黛都昏昏沉沉的躺着,乐云将山奴的手臂拆开,脓血挤出,布巾在山间大雨积成的水坑中洗好,再重新包回去。
她顾不得什么廉耻,将自己及膝的衣裙撕到了腰际,将她稍稍消肿的脚踝,一圈圈紧紧的勒上,她必须去边界找草药,否者青黛和山奴,要撑不下去。
实际上她也头疼欲裂,只要一动耳朵就嗡嗡不止,她觉得自己应该也是高热了,呼出的鼻息粗重如同老牛。
她先是一瘸一拐的将树洞口,用树枝和蒿草挡好,这才用剑削了两根尖锐的细枝别在头上,砍了一根粗树枝,撑着自己脚踝,将佩剑留在山奴和青黛身边,奔着边界的方向走去。
大雨刚停,下了这许多天,山林地面湿滑,乐云走的步履维艰。
摔倒爬起,爬起摔倒,她咬着牙拄着树棍,连歇一歇都不肯。
行至一片斜坡的时候,一个不慎,直接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乐云及时扔了粗枝,护住了脑袋,滚到坡下后,后腰撞在了一颗树上,勾着背好半晌都没能动。
夕阳透过树叶,映在她伤疤泛白的脸上,那颜色不甚温暖,只觉邪恶。
没过一会儿,乐云咬牙坐起,深呼吸两口气,将颤抖的手按上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然而她的腰直不起来了,乐云弯着腰用两手支着腿,一步一步朝着边界的方向挪过去。
隐匿在山林间的侍卫,都被乐云这副样子震惊了。
他们一开始都以为乐云是要自己出苍翠林,可等他们看出乐云是要朝边界走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苍翠林里随处可见害人的草药,边界是唯一一块儿,长着犁头草的地方,那里不是种的,是野生。
自己都伤成这样,竟然还不肯放弃那两个奴仆,这真的是一个娇养长大的郡主?
“陛下有令,一旦郡主有生命危险,就将其带出苍翠林。”
一个侍卫皱眉看着乐云宛如一个八十岁的老婆婆一样,一步一步的挪动,开口道:“她的肋骨应该撞裂了,救吗?”他侧头问身边的侍卫。
身边的侍卫手里捏着一截树枝,和树上其它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纷纷跳下了树。
乐云弯腰按着自己右侧腋下,也发现自己似乎是被树撞伤了什么地方,疼的很。
她有点担心她撑不到拿了草药回来,又有点庆幸,因为腋下骨头疼的太厉害,分散了她的精力。
相比这个,脚踝上反倒能忍了,果然人的潜力,在极端的环境下,是疯狂的。
只是她才庆幸了片刻,突然被好多黑影拦住了去路。
她第一反应,是拔下头顶用剑削尖的树枝,指向挡路的人,满脸的痛苦神色瞬间敛去,硬直起腰的时候,忍不住蹙了蹙眉,喉间涌上腥甜,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说不出话,也没力气说话,只像一头走到绝处的孤狼,凶狠的和她眼中已经重影,重到糊到一起的一团黑影,对峙着。
有一人走上前来,乐云将手中尖树枝挥出去,却被抓住了手腕,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郡主,张嘴!”
来人颇有技巧的拍了一把她的后背,乐云张嘴,呕出一口腥热,她还欲伸手去推抓着她的人,那人却拽下了面巾,凑近乐云。
“是我!”
乐云听着声音实在是熟悉,竭力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才将眼前的人看清。
看清来人的瞬间,乐云那双聚不上焦的眼睛,亮了起来。
“……”乐云张嘴,第一下没能发出声音,抓着面前人的衣襟,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青黛,山奴,在树洞,救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今天更了渣女番外三千五,加上这个六千五,正好一万多,
容我先吐个血_(:p」∠)_
第48章 那怎么办?!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她手臂的手指,力道大的乐云一缩。
“青峰……”乐云撕哑叫着,将双眼聚焦好容易对上青峰的视线。
青峰动了动嘴唇,对上乐云的视线,眼中水雾翻涌,满是无助和悲凉。
青峰身旁的侍卫,不知道从哪里,抖出一块黑布,两人撑开,一人上前,伸手抄抱起乐云,就往上抬。
乐云攥着青峰衣领的手指用力到青白,但她此刻比昨日那饿虎还要强弩之末,每动一下,腋下都疼的似有一把刀在翻搅,怎么可能挣的动侍卫的怀抱。
她全力挣扎,也丝毫没能见效,被抱到了黑布上,由监视侍卫抬着走。
乐云闭上眼,尝试把头脑中因为过于焦虑,导致已经缠成一团的思绪捋顺,首先监视侍卫用黑布抬她,肯定不是要害她,就她现在这个状态,来个小孩子都能弄死她,根本无需一次性出动这么多的监视侍卫。
她们整齐划一轻手轻脚,这种情况下只一种可能——乐云猛的睁开眼睛。
狗皇帝要抬她出苍翠林!
乐云脑子咕嘟咕嘟像一锅开水沸腾了起来,为什么要抬她出苍翠林?今天是进入苍翠林的地二十七天,明明还没有到一个月的期限……
她闭眼蹙眉,脑中急转,想的头疼欲裂,无论是皇帝受到了谁的胁迫,或者他突然良心不安弃恶从善,这些放在那变态身上都根本站不住脚。
她家破人亡,她还有什么?
乐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如今还有什么,能让狗皇帝不惜破例,没到时间,就要接她出逃杀场。
实在想不通,她索性集中精神,想青峰刚才的举动,他的眼神……是了。
青峰是监视侍卫不假,可青黛就算是他妹妹,有其他监视侍卫在,他又能做什么,徇私么?那就是寻死。
监视侍卫不得插手放逐者的生死,要是青峰“见死不救”青黛兴许还有活路,要是青峰不管不顾的出手,怕是兄妹二人谁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