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挺暖和的, 晒的人昏昏欲睡,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 藤椅拿到这里, 她说不定要被人扔出去的，藤椅也肯定会被人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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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渝在搬货，他的肩膀算不上多宽阔，因为他年纪还小, 可是力气确实出奇的大, 他扛着沙包, 一声不吭的走着, 脸上身上出的汗滴答在土里，本来就是小麦色的皮肤在**辣的太阳底下显得熠熠生辉，他把肩上的货扔下，现在大棚底下，乘了会儿凉。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狠灌了几口，才放下，抹了抹嘴。
这鬼天气，不知道今晚要多少人背上脱皮，他盘算着去买点消暑药，他还剩两个大袁头，剩下零星的纸币也够用了。
“顾哥！”说话的人是个瘦高个，头发被剃的精光，对襟的汗衫吊在肩上。
顾渝往边上挪了挪，挤出来了两个字：“在呢。”
瘦高个有个外号叫猴子，姓张，名字早忘了，要他自己说，自己能活过来便是极好的了，谁还记得他自己的名，他此时涨红着脸，用足了力气，才把沙包垒上去：“我们中午什么时候回去。”
顾渝没回答，挑了挑眉：“离我远点，你这一身味。”
张猴子往后退了退，捂着肚子揉了揉：“顾哥，我快饿死了。”
顾渝这次回答了，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也到时候了，我们回去吧，下午两点在来上工。”，他跟人约定的这个点，四十个人，一天两块银元。
张猴子乐了，呲着牙笑，往外窜了两步又刹住了脚：“顾哥，你今儿早咋晚来那么久？”，这可是个稀奇事，他憋了一上午这才有个时候，问上一嘴。
顾渝没理他：“跑慢了可就没饭了，快点回去还能捞上个青叶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张猴子没这闲心了，一溜烟就跑了，刚好看见那几个人：“你们等等我。”
顾渝等人窜出去后，才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两张纸币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才往外走。
小傻子指定还在那等着，他昨天回去问了一下，小傻子跟着她奶奶过，这都快半个月了，家里还能有多少存粮……可能就是饿傻的。
他一开始是不紧不慢的走的，没走两步就加快了步子，小傻子本来就傻，在等不到他，跑了怎么办？
虽然他心知肚明还真不差这两分钟，但就是忍不住跑了起来，快到的时候看见有个小摊子，豁了牙的老大爷在卖麦糖。
他立住了步子，大爷前多了一个影子，他扇着大蒲扇：“要什么样的？”
顾渝要了个大的。
绿茶已经睡醒了，她蹲在个阴凉的地方，在数来来回回的车辆，今早过了十五辆车，还过了两个深眼高鼻的外国人，其中有一辆车过来的时候，摇下了窗子，散下来一把大银元，周围人疯一样的涌过去，人挤着人，脑袋胳膊碰一块儿。
她没凑过去，依稀听见坐在车里的人在放声大笑。
顾渝到的时候，就看见小傻子在呆呆的看着街面，他是不知道她老是在这儿呆着干什么，但是这里至少挺安全的：“干什么呢？”
绿茶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映入眼帘的是张痞气的脸，然后就是麦芽糖了，她伸了伸手，眨巴着眼：“谢谢你。”
顾渝没想到她这么自觉，他一直知道她可是怕他怕到不行：“谁说我是给你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还是把糖递过去了。
绿茶舔了舔，放嘴巴里嚼。
顾渝勾着唇笑：“吃饭了没？”
绿茶摇了摇头。
顾渝弯着腰，凑了过去：“小傻子，哥带你去吃饭。”
绿茶不想去，她想回自己的小屋子里吃排骨米饭，于是她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顾渝眯着眼，看起来有点危险的：“嗯？”
绿茶觉得好人是不会打人的，眼前人就是个好人，所以她还是坚持了自我：“我不想去。”
顾渝没想到小傻子胆子还这么大，他又立了起来，很是耐心：“为什么？”
绿茶的理由很充分：“你们的饭不好吃。”
顾渝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挑眉：“站起来。”
绿茶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双手背后面，低着头看鞋面。
顾渝左手插口袋里。
绿茶眼前多了只手，指节分明，掌心有很多细细小小的口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顾渝觉得小傻子还是挺听话的，然后他就把人带了回去。
贺贝怡在院子门口张望，等了好长时候，终于看见了一道影子，她正要喊，又看见他手里牵着个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顾渝会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你回来了。”
顾渝懒懒的应了声：“嗯。”
贺贝怡侧过身：“这是谁？”，这个大院一般还都是孤儿，这个时候没爹没娘的人太多了，偶尔领进来的人，一般就是他们的伙伴了，特别是顾渝领进来的人。
顾渝挑着唇，看着绿茶：“小傻子，你谁啊？”
绿茶不喜欢别人叫她傻子，她十分不高兴，她踢了一下顾渝的小腿，瞪他：“我不傻，我有名字，我是禾绿茶。”
被踢的顾渝并不生气，他还摸了摸绿茶的脑袋：“小傻子一点都不傻。”，然后转过头对着贺贝怡说，“这是禾绿茶。”
第44章 天上明月光3
贺贝怡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她笑了笑，有点掩不住的意外：“饭还给你留着。”, 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顾渝说的。
顾渝用握紧了手里挣扎着想要跑掉的人：“谢了。”
贺贝怡总觉得, 她有点插不进去话，虽然顾渝在跟她说话, 也是正对着她说的, 可是她能感觉到顾渝的注意力明显没在她身上, 说不清楚什么东西，总归有些不太高兴。
毕竟，以前她是顾渝玩的最好的那一个。
顾渝对这个大院很熟悉, 他就拐了两下就到厨房了。
绿茶坐在了木头蹲上，托着脑袋, 她看了眼桌子上他们给顾渝留的饭，黑乎乎的菜和窝窝头, 她是一点都不想吃。
顾渝自然也看出来了：“谁惯的你这个毛病。”，穷人家的孩子, 饿死的一茬一茬的，吃都吃不饱，谁还挑食呢。
绿茶不想搭理他，虽然她上午都有吃小零食, 但是到这个点也饿了, 她就垂着头, 盯着鞋面, 好像能看出来一朵花。
顾渝生火很快, 他的厨艺也很好，打小就好，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天生就有，想用的时候，拿出来就是了。
没等几分钟，绿茶闻见了一股曼妙的香味，她刚准备抬头，面前就多了个搪瓷碗，白底青花的，碗里是金灿灿的炒鸡蛋。
顾渝见她呆呆的瞧着，不由得勾了勾唇：“看什么，吃啊。”
绿茶这才接过碗，小口的吃了两口：“真的是给我吃的？”
顾渝正在扒饭，闻言抬眸：“不是，拿过来吧。”
绿茶把碗抱紧了，大眼睛机警的看着顾渝：“我要吃。”
顾渝咬着窝窝头：“不跟你抢。”，他也是真饿了，吃饭速度很快。
看起来就吃的特别香。
绿茶吞了吞口水，炒鸡蛋是很好吃，外焦里嫩，油只涂亮了锅底，薄薄的一层，这样的鸡蛋是一点都不腻，他应该还放了一点糖，吃到蛋芯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点微甜，但是他手里的窝窝头看起来更好吃。
顾渝注意到了，他睫毛很长，剑眉飞扬，唇型是自然上翘的，斜斜的看过去的总是显得很是痞气：“想吃吗？”
绿茶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怀里的碗往外推了推。
她的意思是跟他换，顾渝也看懂了，他唇角笑意加深：“叫声哥，哥给你吃。”
绿茶一向很少有节操的，她抬眼看着顾渝，漂亮的桃花眼才刚刚有个型，瞳孔却是如水洗过般清亮，她的样子的确算不上好看，毕竟又干又瘦，一张下巴削尖的脸上，唯一能看的就剩下眼睛，或许还有声音，软中带甜：“哥。”
顾渝觉得这是世界上对好听的字，他掰下来一块窝窝头：“叫声哥哥。”
绿茶依然很听话，仰着头：“哥哥。”
顾渝觉得心里开了花，他把一小块窝窝头递过去：“乖妹子。”
绿茶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脑海里就浮现了两个字，难吃。
真难吃。
不知道什么粗粮做的窝窝头，卡在嗓子里磨的她喉咙生疼，而且味道不但没有粮食本身带着的甘甜还发涩发苦。
绿茶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她眼里迅速聚集了一汪水。
顾渝还真没想到她会这样，这样的窝窝头成色算是好的了至少里面还掺的有面粉，见她哭着也要吃的样子，他心里多少有点内疚，早知道就不该逗她：“不想吃，就别吃了。”
绿茶心想这可是她义务劳动所得的，她要坚持，所以她把剩下的也吃了。
顾渝觉得好笑：“这么听话呢。”
绿茶特不要脸：“嗯。”
顾渝把碗洗了，打算跟她商量一下：“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绿茶没好意思把鸡蛋吃完，她剩下了两块比较大的：“给你吃。”，别说在这个年代了，七八十年代都是稀罕东西。
顾渝勾了勾唇，却还是凶她：“没跟你说这事，我问你以后怎么办？”
绿茶把碗放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说：“我想去金城。”
顾渝唇角抽了抽，用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你知道那是干嘛的吗？”，小傻子果然是傻子。
绿茶表示自己很委屈，她抱着脑袋：“我知道。”
顾渝还想在敲一下，他绷了绷脸：“知道什么？”
绿茶的智商一般还是在线的，就是反应比较慢，她掰着指头算：“那是开舞场和酒会的。”
顾渝没打算在厨房跟她谈人生，大院里有条长廊，过堂风很是凉快：“你知道女人去那干什么的？”
绿茶当然知道：“陪酒陪笑陪上床。”
顾渝忍不住了，眉间煞气凛然：“谁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陪酒陪笑陪上床，你还说的挺顺。”
绿茶骄傲的挺了下胸膛。
顾渝又敲了下她脑袋：“没夸你。”，真不知道，整天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绿茶这下知道了：“你别打我头。”
顾渝挑眉：“为什么？”
绿茶很认真：“会变笨的。”
顾渝坐在廊边的长椅上，靠在柱子上，腿伸开，俯视着蹲在地上的上：“行，下次就不打了，但是你可别想着去金城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他又看见绿茶低着头，“你听见了没？”
小傻子好像挺喜欢蹲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蘑菇。
绿茶应了声，声音细细小小：“听见了。”
顾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老在那蹲着，就为了这个事？”
绿茶没出声，直觉告诉她现在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顾渝一看，怎么会不明白，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压着怒气：“过来。”，小傻子竟然会行动这么快。
他可知道花街里的老鸨总会挑一些她这般年纪大的女孩，带回去培养，有些是被父母买进去的，有些是自己自愿进去的，还有的就是才蛇头拐进去的。
绿茶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顾渝挑唇：“怎么，不让你去，还委屈你了？”
绿茶过了好一会才说：“那里能吃饱饭，还能穿好看的衣服。”
顾渝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嗓子就有点哑了：“哥以后会让你吃饱饭，穿好看衣服的。”
绿茶依然低着头没说话。
顾渝扭头看过去，跳了下去，听见了浅浅的呼吸声。
他唇角抽搐，这丫头怎么看起来比他还累。
他想去屋里拿席子，但是就这么把她放这儿……
他正思考者，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顾渝眯着眼睛想，有人可以使唤了。
迎面走来是两个半大的少年，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皮肤黑亮，其中一个张开嘴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顾哥。”
顾渝应了声，过堂风刚刚刮过，带起来一阵凉意，特别是背后的汗才刚干的时候，就更令人感觉到舒服：“去帮我把席子拿过来。”
唐佐注意到了一个人，他刚刚碰见贺贝怡了：“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顾渝靠在柱子边上，狭长的眼睛里眼珠子漆黑，幽幽发亮：“刚捡回来的。”
唐佐耸了耸肩膀，走了过去：“我去拿席子。”，顾渝还真的没带过几个人回来，大院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就是不知道还能热闹几天……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顾渝掐着大拇指，眸里的光不明不亮。
走廊上的绿叶子一直在抖着，风一吹莎莎的响，藤蔓延着廊边往上爬，蔓延成了绿色的大盖子，遮住了日光，唯独留下了风。
捡回来，就有要养着的自觉了，还真不用他提醒。
顾渝轻轻嗤笑了声，他四舍五入勉勉强强还能算个好人。
唐佐可是跟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顾渝目光又挪到在一边呼吸声浅浅的人。
说实话，她还真是个丑东西，就是见了被挠的心痒。
…………………………
绿茶睡醒的时候还有点懵。
贺贝怡还在补衣服，她手巧，就算是没被人教过这些东西，缝补出来的东西也别人绣出来的秀气很多，她见人醒了，笑了笑，见她眼神还飘着，似乎在找人，就主动说了：“顾哥他们上工去了，要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