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差不远,常常是你赢我一次,我赢你一次,渐渐和门接近。
他下意识数了台阶数,发现有些不对。
每层楼有两段台阶,每段十二阶,最后这一段有十三阶。
为什么会多出来一阶?
天已经黑了,四处寂静,听不见雨声。
“我们回家吧。”
他再上了一阶,和白羽站在同一阶楼梯上。
“好啊。”
白羽没有反驳,两人牵着手往下走,明明走了三四楼了,却迟迟回不到一楼。
白羽一回头,那扇门就在两人身后,阴魂不散。
“哥哥。”
白羽握紧了他的手。
“别怕。”
两人一起下楼,越走越快,甚至还是跑,然而每次回头,都在四楼尽头的那段楼梯上。
“闭上眼睛。”
他一只手牵着白羽,一只手摸索墙壁,慢慢往下走。
如果视觉在骗人,那么触觉一定不会骗人。
白羽也闭着眼。
牵着哥哥的话,就不害怕了。
他摸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应该是个人头吧。
还是温热的。
鬈曲的发、怒睁的眼、静默的鼻息、姣好的唇形,涓涓细流从人头口中涌出。
粘稠灼热。
“哥哥,是什么味道?”
“没有什么,不要睁开眼睛。”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走。
这回摸到了一只人腿,应该是男人的腿。
腿毛旺盛,齐大腿根部切下来的。
肌肉纹理已经僵硬,硬邦邦的。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很快。”
他摸到了不少东西。
感觉手上的液体都凝固了,也没有停止往下走。
他终于摸到了白羽。
闭着眼睛,安静沉默的白羽。
没有呼吸。
而他的另一只手牵着的,是活生生的白羽。
但他的感觉不会错。
最新的一具尸体是白羽。
她的眼睛,鼻子,嘴,脸型轮廓,和白羽一模一样。
连被蚊子咬出包的位置都一样。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那道红色的木门。
上面的颜色似乎更鲜艳了,涌出了一小滩血。
“哥哥?”
白羽忐忑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来,把门打开。”
“死一个,或者都死在这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
“来。”
“让她开门,你就能逃出去了。”
门口的血很粘稠,流得很缓慢,但它也漫下了台阶,即将落到白羽脚边。
“小羽,我们再玩一局。”
白羽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眯起眼睛,像一只小猫。
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仍然还站在门口。
死,他还不太了解这个词,只觉得是字典上的一个释义。
就算他不想死。
二选一,两人应该公平。
“石头剪刀布,赢了就可以先出去。”
白羽点点头。
他太了解白羽了。
如果白羽想输,会出剪刀。
如果她想赢,会出布。
就像他了解白羽一样,白羽同样知道他最先会出什么。
他喜欢出锤子。
白羽贫瘠的脑容量,只记住了这个。
两人同时出。
他出的是布。
白羽是剪刀。
为什么她赢了?
她迷茫地看着他。
“哥哥?”
无边的血色淹没下来。
第75章 幽冥游乐场【十四】
联通阴阳两界的门需要活人推开。
推门的人必然会与亡魂一起进幽冥。
这是天地之间的规则。
规则之内,一切都会圆满。
让所有人察觉不出任何疏漏。
白羽常去玩的那栋楼塌了。
她被埋在废墟里, 奇迹般地只受了轻伤。
醒过来后白家夫妻带她搬了家。
楼上的夫妻怀了龙凤胎。
他们俩原来有个儿子, 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要是活着还比白羽大两岁呢。
“真实还是虚幻?”
白羽的意识完全沉寂在幻象里。
看着那扇红色的门被推开, 那个向来谨慎沉稳的人随着无数幽魂涌入,被冲进那片晦暗的天空, 她想扑过去阻止。
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第十面镜子碎了,镜鬼发出一声惨叫。
白羽猛然惊醒。
“先生。”
她看着姜萝从打碎的镜框里走出来,不太懂发生了什么。
姜萝等了好半天,才发现白羽对一面镜子又哭又笑,整个人都贴上去,恨不得自己也钻进去看看。
于是果断打碎了那面镜子。
说实话这个世界也不是特别难。
白羽只对那一面镜子有反应。
这大大提升了找到镜鬼的效率。
“可以出去了。”
镜鬼就藏在第十面镜子里,只要它把白羽的心神勾引进去,它就能钻进白羽的躯体,取而代之。
白羽会被镜子封印,成为这里新的镜鬼。
如今镜子碎了,这个镜鬼也元气大伤, 再对她们构不成威胁。
“镜子里是真的吗?”
“都是假的。”
白羽顿了顿, 第一次觉得,小丑先生在说谎。
等她出了镜子迷宫, 之前看见的东西,尽数忘了个干净,本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他,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丑先生怎么来着?
这种脑子空空的感觉,也似曾相识。
白羽没有深究, 进度条变成了9/10,有种即将成功的快乐。
“先生,我们最后一个玩什么?”
“看一场表演。”
姜萝拍了拍手。
两人顿时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像一个普通的游乐场那样,彩色的灯光,不大不小的观众席。
“这里的主人是我。”
姜萝站在演出台上,白羽一个人坐在观众席。
【小丑的演出:这个小丑的表演既不滑稽也不走心,是游戏体验感最差的一个项目】
【难度:一颗星】
白羽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小丑先生。
从镜子迷宫里出来后,就多了一些从内心深处涌来的信任感。
虽然之前的白羽也无条件信任小丑先生,现在更甚,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些亲近的感觉。
就像和这个人,相处过很久很久。
姜萝先把鼻子变成了绿色,再又把鼻子变成黄色。
面无表情,严肃地把鼻子的颜色变来变去。
白羽看得目不转睛,不停鼓掌。
画面顿时十分尴尬。
看来是时候表现出真本事了!
姜萝在虚空中一摸,捞到一个大礼帽,往头上一戴,瞬间正经了不少。
朝白羽一鞠躬,身上滑稽的服装变成一身合体的西服。
瞬间从小丑变成优雅的绅士。
如同从中世纪里走出来的贵族。
只缺一根做作的手杖。
还是那张小丑的脸,丝毫不显得违和。
背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放在胸口,多出来一朵新鲜的百合花。
香味非常清新。
一步就跨到了白羽身前,把花放在她手里。
“先生真好!”
姜萝又回到演出台上。
脱下帽子,一头黄色爆炸卷毛变成顺滑的墨色长发。
修长的手伸进礼帽摸了摸。
白羽好奇地看过去,十分期待。
一只雪白的兔子被姜萝抓着耳朵拎出来,又肥又大。
“给你!”
白羽小跑着接住大白兔,抱在怀里。
沉甸甸的,又很乖,还有温度,是一只真正的、活着的兔子。
姜萝在礼帽里摸索了几下,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摸到,继续摸索……
白羽忍不住也紧张起来。
小丑先生还要抓一只兔子出来吗?
那双骨节分明苍白到透明的手从里面找出来几个气球
不是兔子,是长条的彩色气球。
姜萝轻轻一甩,气球就充了气,像彩色的长面包棍。
粉色的气球被姜萝两下折成皇冠,一松手,就戴在了白羽头上,大小正合适,外表也从气球变成了镶嵌着粉色水晶的公主皇冠。
刚刚好,很衬她。
下一个是橙色的气球,被姜萝折成小狗,吹了口气,气球变成可爱的小狗,奔向白羽,在她脚边摇尾巴。
亲热得舔白羽抚摸它的手。
还有两个,一个红色一个白色。
这要折成什么呢?
白羽眼睛几乎在放光,盯着那双好看的手,不肯挪动分毫。
姜萝灵活地折好气球,一个红白相见的棒棒糖。
手指轻飘飘从最上面拂到最下面,棒棒糖就变成真的了。
大概有脸盆那么大。
梦幻的糖果香气。
不是那种廉价腻人、把舌头染变色的棒棒糖。
是甜软的草莓果肉混合着浓厚的牛奶冻。
两边各有透明的光化小翅膀,飞到白羽面前,送到她嘴边上。
白羽也不担心吃两个气球进去。
一咬一大口。
草莓果肉和牛奶在嘴里爆炸,甜蜜暴击。
“先生…太好吃了…”
白羽含含糊糊说着话,幸福地眯起眼睛。
她双瞳翦水,盈盈含光,不知人间险恶,一丁点好意就能把她骗走。
等白羽吃完糖,肚子已经饱了。
怀里的兔子蹦下来,朝姜萝那儿跑。
一个灵活的跳跃,重新把肥胖的身体挤进了礼帽。
姜萝歉意地抖了抖帽子,从里面摸出来一个纯金兔子。
“小姐,这只金兔子是你掉的吗?”
白羽耿直地摇摇头。
姜萝又摸出来一只银兔子。
“小姐,这只银兔子是你掉的吗?”
白羽继续摇头。
童话里,只要诚实就能得到金斧头、银斧头、还有自己的铁斧头。
白羽觉得兔子应该也是同理。
然而,姜萝这回摸出来的是一盘冒着香气的红烧兔肉。
每一块兔肉上都有饱满的酱汁,颤巍巍的,是兔肉红烧后特有的颜色,看起来有些深沉,肉质细腻顺着纹理一点点描绘过去,能清晰画出脆骨的形状。
白羽目瞪口呆,肚子里空空的。
“先生、我的兔子、兔子呢?”
“在这里。”
姜萝颠了颠手里的托盘。
白羽视线随之上下移动。
生怕任何一块兔肉掉出来。
“先生,我可以吃它吗?”
白羽感觉不太好意思,有些羞涩。
“可以。”
姜萝一掷,托盘稳稳落在白羽身前瞬间架起来的小桌子上。
姜萝又打了个响指,一碗冒着香气、粒粒饱满的米饭摆在兔肉旁边。
上面还搁了双筷子。
“太棒了…呜呜…”
“太好吃了!”
“真好吃!”
白羽就着有些辣的红烧兔肉,大口大口扒饭,不一会儿干完了所有兔肉,碗里不剩一粒米饭。
过程中不停夸赞肉的味道如何好,如何嫩、有嚼劲而不坚韧、最恰到好处的口感,最下饭。
“吃饱没有?”
“吃饱了。”
白羽满足地摸着肚子。
“我会的表演已经演完了,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想看先生的脸。”
“不行吗?”白羽有些失落。
转而又开始道歉。
“对不起,是我冒犯先生了。”
“想看也可以,不是现在。”
姜萝摸了摸白羽的头。
“一直想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在这里可以吗?”
白羽突然想起来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也许是小时候看过别人过家家,长大了又看见有人演王子和公主,再后来看电视剧,主角的生死离别,让她想代入其中,与命定的男主角演一场戏。
“可以。”
姜萝同意了。
“你来演朱丽叶,我来演罗密欧。”白羽爬上姜萝所在的演出台。
“好。”姜萝低声应下。
演出台上面的环境瞬间变了。
幽暗古老,如华美的戏剧开幕式,渐渐露出欧式风格的背景墙。
白羽身上是欧式的男贵族打扮。
她长得很精致,这么打扮也像个俊俏少年。
姜萝则一身鲸鱼骨的华丽长裙,脸上又戴回那张面具。
“谁叫你找到这儿来的?”
姜萝问道。
这是第二幕里的一句话。
朱丽叶质问罗密欧为什么半夜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来她的住处。
这是白羽很喜欢一个故事,把剧本记得很清楚,此刻端着严肃的表情,开始背台词,
“爱情怂恿我探听出这一个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给他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