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向他道了谢,深施了一礼,看着他慢慢走回大明宫,斟酌再三,去了太华公主宫中。
太华一听她来了,便猜出是因为什么事,忙迎了她进来,叹口气说:“嫂子这次来,怕是为了十八哥的事吧?”
玉茗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如今只有一人能救十八郎,我斟酌再三,还是得请你帮忙。”
“我?”太华一愣,问道:“我能做什么?”
“请你去一趟贵妃宫中。”玉茗见她更加诧异,解释道:“如今十八郎人在边境,自然顾不上这边,就算他有心,除了那御史,这朝中也无人敢替他说句话,此时,唯有贵妃能救他。”
说完,在太华身边耳语几句,见她点点头说:“嫂子请在府中安心等候,我今日便去趟贵妃宫中。”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寿王府。
杨玉环正在宫中训练那些宫人舞技,听说太华公主驾到,便将人遣散,请她进来。一见她就笑道:“最近忙于替圣人教导这些宫人,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太华叹了口气说:“我也想过来欣赏着兴庆宫的歌舞,可最近因了那些烦心事,哪里还有心思?”
杨玉环忙问:“公主在这宫中,又有何烦心事?”
这一问正中太华公主下怀,只见她屏退了左右宫人,这才说道:“因贵妃进宫前与我相熟,我也就不避讳什么。还不是因了我那十八哥。他上个月奉旨替圣人去亲征契丹与奚族,一时没有捷报传来,朝中便有人不满,想让父皇下旨降罪,我这亲妹妹听着却帮不上一点忙,怎么能不难受?”说完,她故意又叹了口气。
杨玉环摇着团扇说:“没想到竟有这种事,我对那些朝堂之事不甚感兴趣,这些日子又忙着编一支新舞,便没注意这些。不过,昨日似乎听圣人说与那契丹对阵不利,怕就是这件事吧?”
太华公主点点头:“正是此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暂时没有捷报罢了,可那李林甫竟然连带着我那十八哥一并参了,这人把持朝政,仗着父皇器重便飞扬跋扈。我听说,上一次贵妃的哥哥便是因为得罪了他被训斥一通。”
杨玉环似乎上次听堂兄杨国忠说起这件事,当时他来找她,说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宰相,想让她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她不愿理这些政事,也就没有答应,却没想到那李林甫竟真是这等奸佞之人,不由微微蹙了眉头。
太华见说中了她心事,心想定是有戏,便继续说:“这话我自然不能去跟父皇说的,也就跟贵妃诉一诉苦罢了。只可怜我那十八哥,自从母妃过世以后便走了霉运,没有一事顺遂,好不容易娶了王妃,新婚不久便去了边关,如今又要被奸人诬陷,真是命苦。”
太华如此说,不过是因知道杨玉环对李瑁一直存了愧疚之心,而他现在的这般境遇,与她也有些干系,只希望她能因此出手相助。
果然,杨玉环听完,沉默许久,轻声说了一句:“想那寿王妃上次帮我寻了母亲遗物,我尚未答谢,如今寿王遭难,想必她必定不好过,待我与哥哥商量下,看可有方法能帮上忙。”
太华一听连连道谢,心头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她一回到宫中,便让人给玉茗送信,让她耐心等候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毕~抱歉,我记错了,寿王现在躺着呢,下章争取把他放出来。
李瑁:所以虐完我的心开始虐身了?(胸口插箭不满状)
作者:嘿嘿,你忍耐下,总不能虐女主吧?而且也没什么大事啊?
第42章
几日之后, 便听闻那杨国忠被杨贵妃引荐给玄宗,很快便得了圣人赏识, 经常出入宫禁。而李林甫请求处罚寿王及守军将领的上书,竟然意外的没有被玄宗批准。
玉茗也是后来听哥哥说起,那一日在朝堂上,圣人当堂驳回了李林甫的上书,这在几年来还是首次, 而在同一天, 杨国忠被升为监察御史。似乎玄宗有意扶持他来与李林甫抗衡, 这朝局,终是慢慢的开始被改变了。
得了这好消息,玉茗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还没等她安下心来, 一封捷报跟随不幸的消息传入长安城中:唐军打破契丹敌军,令其退后数十里, 暂时不敢进犯,而寿王李瑁因中流箭, 生命危急。
听到这个噩耗, 玉茗险些栽倒在地,她恍恍惚惚, 半晌才反应过来, 让管事的再去宫中打听,她被婢子扶着回到屋内,脑中混乱:为何他会中箭, 他一皇子,不过是去督军,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可人在千里之外,就算有消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她在屋内踱着步子,焦急的等待着。这时,庭之闻讯赶来,看到她这番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疼的安慰:“不必担心,寿王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猛地抬头,伸手抓住哥哥说:“哥哥,我要去找他。”
“茗儿,你先冷静下,不过是说他中箭,如今情况如何并不知晓,你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着,若是贸然前去,路途遥远,万一出什么事,让寿王如何安心?”
她听了,颓然的坐在地上,泪滴了下来:“早知道他会出事,我当初便应该跟了他一起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只能等着却不知他情形如何。他要是有什么事,让我如何独活在世上?”
庭之见了,将妹妹扶起来在廊下坐了,安慰道:“你且放宽心,我已派了人去那边打探消息,若是有什么事,定尽早知道告知你。我知道不论如何劝你也是无用,你要明白,寿王他定也不想看你这般伤心,就算为了他,你也要好好保重。”
他走以后,玉茗在廊下坐了许久,才回屋,连膳食也未用,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可睡得又不甚踏实,总是梦见李瑁一身是血出现在面前,她无数次惊醒,不敢再睡,起身出了屋。
如今已是秋冬时分,夜里风凉,她披了件狐裘御寒,提了灯笼慢慢出了院,来到西院。将灯笼放在一边,自己坐在廊下,看着黑洞洞的院中发呆。
他曾在这里为她抚琴,也曾在这廊下跟她坐在一起赏月,那时的她只觉得习惯了他在身边,从未想到有一日有可能会失去他。在这微寒的夜里,因身边没了他,似乎愈发冷了起来,连天上那轮明月都透着寒意。
她伸出手去,任月光洒在手上,感受不到一点暖意,甚至还有一点冷,没了他,她的一切都不再温暖,瞬间落入数九寒天。
就这般痴痴坐着,突然一阵花香袭来,淡而悠长,她站起身,慢慢走向花坛,借着月光看去,那里似乎有花朵绽放。她蹲下身,看着那几朵花,想起这乃是他亲手栽下的菊花。
记得当时他笑着说:“都说梅兰竹菊四君子,那玉茗花是你,那这君子花便是我了,以后我若不在家时,你看着它,便如看到我一般。”
她伸出手去轻触花瓣,一滴泪落了下来。如今花还在,他呢?
如此郁郁寡欢了几日,仍是没有任何消息。连太华都得了消息从宫里来看她,劝她想开些,保重身体要紧。
她摇摇头,喃喃自语一般说:“我不相信他会有事,他定不会忍心抛下我自己,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太华看到她不过几日便消瘦成这样,心里难过,却也劝不动她,只得任她去了。
终于有一日,当她坐在廊下发呆时,只见那管事的冲进来喊道:“王妃,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她一愣,忙站起身来,一时情急,险些摔倒,婢子忙来搀扶,她却顾不得,只让那管事的快说。只听他说:“宫中传来消息,说寿王因负了伤,已经开始回返,想必再过几日便会归来。”
“他……他有没有事?”她急忙问道。
管事的摇摇头:“只听说伤势不轻……”
他如此一说,玉茗便明白,李瑁定是伤的不轻,她心中一痛,长呼几口气才应是压了下去,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城。”
从那一日起,她每日一早便出城,守候在城外必经之路的亭中,从那里能看到来往车乘,她就那般急切的望着,期待着他归来的马车能出现在视线中。
一日,两日,五日。终于,在这一日的午后,她正用带来的点心充饥,只听身旁婢子喊道:“来了,来了!”
啪的一声,那点心掉在地上,她忙站起身来顺着婢子的手看去,果然远远地官路上尘土飞扬,一辆被守卫护送的马车慢慢驶来,她一愣,死死盯着那马车,见车上并没有白布缠绕,才松了口气,忙跳进车中让车夫迎上去。
待两车交汇,她从下车来,顾不得那些礼节便冲到那辆车前。为首的是李瑁多年的贴身护卫,见到她施了一礼。
她问道:“寿王殿下情况如何?”
那护卫答:“启禀王妃,殿下乃是出关巡查时遭了暗算,胸前中了一箭,虽幸而未伤及心肺,却因那箭上却是带了倒钩,极难处置,所以到现在仍不能开始愈合,殿下失血过多,昏昏沉沉,唯有返回长安请太医诊治。”
她听了点点头,走到车前,掀开车帘登了上去,回头对那护卫说:“你骑马立刻回王府让管事速去请宫内太医,这边有我就好。”
那护卫得了令,跟其余护卫交代几句,策马而去。车队继续前进,玉茗坐在车中,看着那几个月未见的人,如今面色惨白,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她伸手轻轻解开他胸前衣襟,看到那里缠了厚厚纱布,心中一痛,几乎要哭出声来。
可她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越是危急之时,她越不能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她喃喃说:“十八郎,我来接你回家了。”
回到府中时,她让护卫小心将人抬到卧房,太医早已等候多时,看到李瑁的情形,眉头也是一皱,待诊过脉,又看过他的伤势,叹了口气:“寿王殿下此次受伤甚是凶险,再偏半寸,便难以救回。就算如此,这伤口太宽,怕是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玉茗听他这样说,总算放下心来。待太医留了方子,她嘱咐了婢子赶紧去煎,自己则回屋守在床边。
尽管已经做好准备,可方才看到他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她仍不免心惊,想到他因此不知遭了多少罪,她心中恨不得替他分担那些苦痛。
不久后,宫内也派了人来,说圣人对寿王伤势甚为担心,让人送来上等的伤药。玉茗谢了恩,将那伤药仔细给他敷上,守在床边等着他醒来。
听护卫说,这些日子他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初时还能倚在床上,可启程不久便开始昏迷,每日只能清醒那么几个时辰,再加上一路颠簸,伤势加剧,后来便很少清醒。
她让婢子端了清水来,沾湿巾子,为他擦去一路风尘。一边擦拭一边轻声说:“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总觉得好似天地都空了一般,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好似你将我的魂也带走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在这魂不守舍。”
她叹了口气:“可如今你回来,却跟我一句话也不说,就这般睡着。我知道你累了,那便好好歇着,等养足精神,便睁开眼来跟我说一声回来了。”
她喃喃自语着,手中握着巾子正擦到他的手。看着那只曾经为她抚琴、摸着她的头为她挽起碎发的手,如今就那样毫无知觉的放着,动也不动,她眼睛一酸,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眼泪滴在他的手上,她忙用巾子擦了去,不想再这般没出息的哭泣,正用袖子沾着眼中泪水,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哭。”
她一愣,猛的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床上那人睁开了一双眼睛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她惊喜万分说:“你……你醒了!”
李瑁微微点了点头,他想要为她拭去腮边泪水,可虚弱的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我……回来了……”
听到这,她终是忍不住,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下一章小甜甜预警.............................
李瑁的伤势因在太医的悉心医治和玉茗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可他受伤后在边关得不到及时医治,再加上一路上没有好好调养,身体虚弱,仍需卧床休息。
不过对于玉茗来说,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她曾问起他为何会受伤,才得知有一日他跟着守将出关巡查,却没想到城中有叛徒告密,泄露了他的皇子身份。那契丹人想要擒了他作为和谈的筹码,布下重兵埋伏,幸得护卫舍了性命才保他回到城中,可却当胸中了一剑,险些没命。
李瑁说完,轻叹一口气:“契丹人生性狡诈,又善骑射,恐怕这场仗不知要打多少年才能结束。”
玉茗见他又担忧起边疆,劝道:“你伤还未愈,便不要再操心那些事情,好好休养生息才是。”
李瑁摇了摇头说:“我临返回前,听那守将说,契丹与奚族之所以反叛,就是因了安禄山大好喜功,故意挑衅以激起对方反抗,想要邀取战功,只不过这一次翻了船,惹出这么大乱子,而圣人竟然丝毫没有责怪他。由此可见,朝局怕是要荒废了。”
玉茗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灵机一动,去西院那采了几朵盛开的秋菊,插在瓷瓶中摆在他床头的案上。她指着那花笑着对他说:“你看,上次栽下的那些菊花没想到竟然开了花,待你伤好些,我们便去那边赏花。”
李瑁看着那几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知道是她的心意,笑着应下了。他问起不在的这几个月玉茗都做了些什么,只听她低着头,似笑非笑的说:“我在这王府中,除了每日想你,又有什么可以做?”
他笑:“如今我已归来,那你岂不是便无事可做了?”
玉茗歪头看着他,故意说:“十八郎伤成这个样子回来,可不就是给我找了件大差事?”说完笑着将头枕在他手臂上。待片刻之后,那笑声住了,才轻声说:“不管怎样,总算是回来了。”
他低声说:“中箭那一刻,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竟然捡回一条命来。”
他的手轻轻蹭着她的脸颊,这几个月来,他又何尝不想她呢,边关荒凉,每到太阳落山便安静下来,无数过漫漫长夜 ,他辗转反侧,唯有将那个香囊握在手中,才能缓解相思之苦。本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长安城,可这一关终是挺过来了。
待李瑁能慢慢起身下床,玉茗便扶着他在院中散步。此时又临近年关,因下了几场雪,天愈发阴冷起来。她怕他身子弱耐不住风寒,便让人将卧房内的火炉烧的旺些,拉着他坐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