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没犹豫,傅裕一走,她直接朝着船尾的救生艇游了过去,费了点劲就爬上来了。
腰间的缎带和鞋子都被海水卷去了, 林姣浑身被海水浸透了,冷风从脚心钻进去,寒意侵袭了一身。
“林姣!”
基本是在她爬上去的时候, 她听到傅裕喊她了。
她和傅裕相识已久, 自然知道傅裕再怎么不满和怨恨,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所以她料准了傅裕不会走,走了也得回头。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那么好的脾气。被人这么推下去,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 不把对方拖下水, 怎么想都不甘心。
海风吹得浑身发冷,但林姣偏偏有耐性折腾回来,即使是用自损八百的方式。
她从来不记仇,但不妨碍她有仇当场报。
果不其然,没隔多久, 傅裕跟着自己一起浸了海水。
气也出过了,就在她打算开口说自己没事的时候,“扑通——”,又是一声。
林姣抬眼看过去。
得, 这下也用不着她提醒了,顾淮之也跳下来了。
顾淮之转眼就瞧见了她,刚刚还有点焦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从他在宴会上见着她,气氛就一直怪异得很。
林姣被救上去才发觉动静闹得不小,原本时间不长,才没惊动更多人。如果这种时候成为全场焦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瞧见你。”外套披上来的时候,林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说得是实话,她刚刚确实来不及提醒。就是这话有歧义,听上去有点赌气的味儿了。
只是想了想顾淮之刚刚视若不见,林姣也没解释的意思。
顾淮之抬了抬半耷拉着的眼皮,上下扫了她一眼。他哼笑了一声,心情并不愉快,但也没问什么,就轻飘飘的一句。
“恼我?”
林姣这下没作声。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是根本不愿意接这一句。
顾淮之的视线在她裸|露的脚踝上停留了几秒,她的脚踝纤细,银质脚链还好端端地缠在她的脚踝上,浸过海水后,熠熠的闪着光,衬得那双玉足更加曼妙。
“那就如你所愿。”他的声音一贯的低缓散漫。
林姣还没体会过来这话的意思,顾淮之突然伸手揽住她的后背,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喂——”林姣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颈,他这举动太过惹眼,周围的视线带着或多或少的探寻飘过来,盯得人浑身不舒服。
他似乎没觉得不妥。
林姣抬眸,刚好能看到他下颌流畅的线条。他半垂着眸,水珠顺着他的碎发滴落。
她扯了扯顾淮之的衬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顾淮之语气散漫地打断了她,“满意了?”
“……”她不是这意思好吗?
“等等。”一旁的傅裕突然叫住了林姣。
傅裕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要计较刚刚的事,而是有什么话要说。
顾淮之抱着林姣,顿住了脚步,半侧过身扫过去,不由得冷笑,“没完了?”
“阿嚏——”林姣偏头咳了一声,刚刚燃起来的火|药味才淡了点,“先换衣服。”
她倒不至于连话都不想说,只是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以这种尴尬的方式,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
游轮分了三层,除了一层的宴会厅,酒吧、健身房、泳池……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二楼是为客人提供的休息室和套间。泡了个澡,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了衣服过来。
顾淮之开了门,瞥见拐角处的身影,斜侧着身靠在那,一手撑在门框上,“还不走?”
傅裕衣服还没换,他就倚在拐角处,浑身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他似乎在等林姣,有事要说,没了刚刚那股子嚣张劲儿,姿态放得很低。
听到顾淮之的声音,傅裕抬了抬眼,“不找你。”
顾淮之沉静的眸子带着戏谑,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顺手带上门。
他不屑一顾地笑一声,“嫌脏。”
“你有多干净?”傅裕闻言皱了皱眉,嗤笑了一声,“现在替她不值?你不是也有所顾忌吗?不然刚才——”
话没说完,耳边细微风动,傅裕没来得及闪躲,顾淮之一拳招呼在他脸上了。
傅裕一个趔趄,撞到了拐角,牙齿磕破了唇角,血的铁锈味从唇齿间迅速蔓延。
“我倒是从没觉得自己多干净,不过拿女人作诱饵,真恶心。”
顾淮之松了松手腕,神色明显的不耐和厌烦,“你想做什么我不感兴趣,也没空搭理,不过奉劝你,别扯上林姣。”
顾淮之唇角勾一勾,像是嘲讽,又像是警告。
“不然收拾你,绰绰有余。”
“艹。”傅裕眼底勾了火,原本他对顾淮之确实有顾忌,这会儿面子赔到家了,心里窝火得很,扯了袖子就要扑上去。
“怎么着,闲着无聊拆我宴会?”来人笑骂了句,他人还没过拐角,低哑的声音先勾着几分笑飘了过来。
明明是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偏偏裹挟了不悦和警告的意味,听得让人不自在。
“提议不错。”顾淮之都懒得抬眼看他,顺着他刚刚那话堵了他一句。
齐晟笑着彪了句脏话,一手转着佛珠,一手揽着一个清艳的女人,从拐角处慢悠悠地踱过来。
“不地道啊,我好不容易把你叫出来,还这么不给面子,一会儿功夫就不见影。”齐晟眸色沉沉,起了倦意,似乎是玩儿得不尽兴。
他怀里的女人是个混血,浅绿色的瞳仁格外撩人,就是清清冷冷的,似乎有些不情愿。轻微地挣了一下,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僵住了。
齐晟这话是对顾淮之说的,说完,转而看向傅裕,挑起唇角,却不像是笑,阴郁又乖戾。
“我这擂台搭好了,戏都没唱成,你这在前面一折腾,人先给我跑了。”
齐晟这话的意思明摆就是兴师问罪了,他是真的恼了,刚刚这么一乱,看在这的人不见了。
齐晟说完,似笑非笑地向顾淮之,抱怨了一句,“我可能要在正式家宴上看到我那个‘哥哥’了。”
最近一段时间,齐晟父亲一直安排秘书跟一个年轻人联络。
齐晟这人生性多疑,敏感多思,平时在外人面前表现良好,私底下自己家人身边都按眼线。碰到这么奇怪的事,他难免不多想。
结果一查下去,中了六|合|彩一样,他多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齐晟脾气乖张了点,人却上进得很,他从小被送到国外,后来去了香港,玩儿股票十次推测九次准,至今没失手过,被送了个外号“小股神”。十七岁接手两个上市公司,现在自己向董事会伸手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他父亲还有什么不满的,眼巴巴要认回一个私生子。
人倒是很出名,不过齐晟真瞧不上,就一个画画的,要来跟他抢家产吗?
顾淮之本来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耐不住这人他认识,之前还查过底。
厉诚扬。
世界真他妈小。
傅裕脸色微变,他似乎想解释,“就算今天躲过去了,我这里有证据……”
顾淮之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么蠢的话,他都懒得听下去。
傅裕这话头刚一挑起,齐晟讥嘲地打断了他,“你真当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张无关紧要的画稿,除了说明他当年人品不好,有个屁用?”
傅裕被他说得难堪,“那你……”傅裕刚说出两个字,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着齐晟讥嘲的笑意,猛地反应了过来。
齐晟那意思很明显了,他没指望着拿这些东西搞垮他多出来的“哥哥”,他折腾了个游轮派对,就是让他那个哥哥难堪,图一乐子,找个消遣而已。
傅裕在心底骂了一句,疯子。
“利用我还腹诽,是不是不太好?”齐晟转了转腕间的佛珠,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精光,皮笑肉不笑,“你可别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里,我这人,小心眼。”
傅裕脸色变了变,他确实起了点心思,赶巧了厉诚扬遇到的是活阎王齐晟,他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也方便踩一脚而已。
只不过齐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最见不得别人算计自己。
傅裕不愿多留,客套几句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妈的,早知道在他上船的时候直接剁了喂鱼算了。”齐晟面色阴鸷。
林姣刚刚出来,就目睹了这人乖戾和横蛮的样子。
齐晟那句半开玩笑的话和漫不经心的神色,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面色冷厉的施令者,在某个阴郁的下午,沉默着投下斩杀令牌,然后冷眼旁观。
“不是让你待在里面吗?”顾淮之眸色一沉。
齐晟狭长的凤眸一眯,他的目光已经扯到林姣身上了。
这女人看上去矜傲得狠,眼角微微上挑,眸色潋滟,下巴很尖,唇很红。一眼瞧过去,就是个难驯服的野性子。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姣,话却是对着顾淮之说的。
“听说你从海里捞了个美人鱼,这就是?”
第31章 香烟
“你听谁瞎编排?”冷淡的话从顾淮之嘴里掉出来, 懒散地沉着声线, “我女朋友,林姣。”
齐晟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开个玩笑就较真了?倒不像顾淮之素日的秉性了。
他们这群人, 就算素日里谦和有礼好相与,也都计较得分明。朋友是朋友,旁人, 玩得好是宠物, 玩不好就是废物。涉及利益不介意伸手拉对方一把,但承了他人情,关系就变质了。毕竟他感兴趣的,对方未必还得起。
齐晟还没听说过顾淮之玩真的,也不信。
想是一回事儿, 面上还是客气, “齐晟。”
林姣的脸上挂着标准社交化的微笑,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离远点比较好。
她这副模样落在齐晟眼里,又是另一种意趣。
乖巧,假意的乖巧。大约是个前一秒窝在你怀里撒娇,后一秒就能挠你一下的小野猫。
林姣抬眸望向顾淮之, 眼角飞快地挑起,眸底潋滟着水色,无声地勾人。
偏偏她声音清冷,像裹着料峭春寒, 似乎有点脾气,态度也说不上好,“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挺聪明的一丫头,就是看着不知趣儿。齐晟在心底嗤笑。
“有。”顾淮之伸手,掌心贴着她的发丝滑落,低声笑的时候缱绻又温柔,“你能不能进去安静待一晚上?”
“我不能出去吗?”
她实在想不通顾淮之这奇怪的态度,看着可不像是因为她跟傅裕走在一起吃醋,更像是介意自己出现在这。
“我没说不行。”顾淮之皱了皱眉,他看她的眸色有些复杂,说不上来的意味。
看到她微微抿起的唇角,顾淮之似笑非笑,“那你别后悔。”
“嗯?”
顾淮之突然俯身凑近她,压在她耳边,声音沉缓,“别多管闲事就随你。”
好奇心被一点一点勾起,心底的念头一转,齐晟的表情玩味儿。
他原本心思就沉,顾淮之这态度实在反常:说是护着吧,他似乎不太愿意把人带出来;可这服软的态度,又不像是什么见不得的关系。
“楼下十点半有个拍卖会,这会儿都在玩牌,下去看看?”
“客随主便。”顾淮之斜倪了齐晟一眼。
齐晟转了转腕上的佛珠,唇角一勾,完全没把顾淮之的暗示和警告放在心上,挑事和看热闹才适合他。
手卷雪茄、高级香水、各类酒水……各种香气混杂,裹挟了全身。服务人员端着托盘在人群中往来。
冰点,一家清吧。
中世纪的装修风格华丽复古,弧形的顶绘着古希腊神话的壁画,厚重的橡木弧形吧台摆着各类水晶杯,圆桌圆凳,桌上铺米黄的苎麻台布,放置着新鲜的花束和精美的烛台。
酒吧似乎被人刻意清过了,人寥寥无几。吧台上和角落里零散地坐着几个人,没什么兴致。中间就几个人在玩牌,show hand。
“妈的,手气真背。”一个年轻人骂骂咧咧地往后一靠,手里的筹码都推出去了。
他指着发牌的荷|官,气不打一处来,“你丫是被姜忱收买了吗?”
姜忱闻言没搭腔,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黑眸璀璨如星。他面前的筹码堆得最高,积得跟一座小山似的。
“梁小少爷可别输不起啊。”池清远嗤笑了一声,“发牌的人可是你带来的。”
发牌的女人眉清目秀,这会儿听着一顿指责,脸色发白。
真不关她的事,姜忱对数字十分敏感,梁博几次暗示她出千,可惜根本没机会。
“你跟姜忱比什么不好,比记牌?”桌上另一个年轻人笑了笑,打了个圆场,“姜忱你赶紧滚下去,老子今晚身家快要全部撂给你了。”
姜忱倒也不在意,闻言真的起了身,抬眼看到顾淮之几个,“搭个手,玩几圈?”
梁博顺着姜忱的视线瞥过去——顾淮之和齐晟。
梁博猛地从座椅上挺直了身体,瞪直了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
“别,这两个都是‘吸血鬼’。”
池清远和牌桌上的另一人忙点头,附和他的话,这两人都是变态的记忆力,太压榨别人了。
顾淮之摆了摆手,点了杯酒,他压根没玩的兴趣。
齐晟笑骂了一句,转头看着林姣,眯眼笑了笑,“会玩梭|哈吗?”
“成,不过我手气不好。”林姣略一迟疑,就点了点头,这时候矫情就跟装清高一样。
齐晟扬了扬下巴,示意顾淮之,“没事,这不还有一位嘛,输了算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