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一个女人半拖半哄着一个疑似喝醉酒的男人,进了一个房间,怎么看都图谋不轨。
林姣唇角抽了一下,量仗着顾淮之睡得熟听不到,转头对盯着自己的人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我老公。”
那人还质疑性地看着她。
林姣也不客气,下一秒,门哐啷一声摔上。
林姣好不容易把顾淮之哄上床,想了想,还是得叫随行的私人医生来。
她刚刚转过身,手腕突然被死死扣住。
第33章 梦魇
“去哪?”他的声音低哑。
林姣尝试着抽了一下自己的手, 明明困意{娃娃吖}席卷而来, 顾淮之还昏昏沉沉地,他的手劲却大得惊人。
“你睡会儿,我去叫医生。”
“叫什么医生?”顾淮之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
林姣任由他攥着, 俯下身,将床头的定制小夜灯调暗,有不规则的光点从陶瓷灯罩露出来, 橘黄色的、毛茸茸一圈又一圈地露出来。
林姣轻轻挣了挣自己被握住地手, “我一会儿回来。”
顾淮之还清醒着,就是懒得思考。他似乎是想什么出了神,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嗯”了一声,然后松了手。
游轮上通常都会有私人医生队伍随行, 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不过林姣上船以来没怎么在这里转过, 她是真不清楚医生具体在哪里。
她正打算找个人问询,无意间听到了从下方飘来的声音。
“是吗?”
刻意压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笑,妖里妖气的,带着点阴郁感,让人骨子里发寒。
“真不愧是父子, 一见如故?”
齐晟?
林姣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她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去——
齐晟站的那地方是个拐角,附近是琴房和画室一类, 这会儿入夜,没人经过。齐晟也没开灯,下面一片昏暗。
他点了一支烟,靠着栏杆打电话,幽蓝的火焰舔上香烟,红点在指间忽明忽暗。
林姣迟疑着到底是打断他的电话,还是等他说完。但在这里听他讲电话,实在不是多光明磊落的事,她决定走开。
然而齐晟下一句,让她僵在了原地。
“我记得,327国道经常出现意外。”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一半面庞,齐晟的声音淡淡的,如同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既然如此,意外死个人不奇怪。”
凉意从脚底钻进来,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他明明说的是这么丧心病狂的话,还能用着“今天天气很好”这种漫不经心的口吻?
林姣听得头皮发麻,她轻手轻脚地想要远离栏杆。
“叮——”手机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一声。
齐晟猛地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要死。
林姣缩了回去,变了脸色。
手机不静音是多么痛的领悟?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些,更不想多管闲事。她就是路过……
下面没了声音。
林姣并不确定有没有被看到,当即迅速地离开原地,将手机静音,换了一边楼梯下去。
只是没料到换了楼梯下楼,她还能和齐晟迎面撞上。
他正慢悠悠地踱过来,见到她,似乎有那么一两秒的诧异,似笑非笑的声音飘来,“你在这做什么?”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
“叫医生。”林姣还算平静,她眸色轻淡,口吻客气却也明显地避讳他,与之前别无二致,“顾淮之发烧了。”
“二楼西侧,就在你房间附近。”齐晟长眉微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我对这里不熟。”林姣客气却冷淡地补了一句。
手机屏幕亮起,不知道是信了她的话,还是懒得多费唇舌,齐晟没再接她的话,低头看消息。
“如果没事,我……”
消息框里传来的是一段视频。齐晟勾了一下唇,当着她的面按下播放键,唇角的弧度裹挟着嘲讽和轻蔑。
那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分明是刚刚的自己,楼梯口的灯光把她照得一清二楚。
“听到什么了?”齐晟半眯着眼,声音轻佻又愉悦,轻轻地飘了过来。
林姣浑身冰凉。
“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没有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可他语气里的笑意和慵懒,分明是抱了玩乐心态,像是在戏弄已经到手濒死的猎物。
——他那时候一定看到她了,他就是在戏弄自己。
林姣却突然反应过来了。
“就算听到了,不也碍不到您吗?”
她就算现在去报警,都没人能相信她。空口无凭,除了知道个时间地点,其他一概不知。他也大可以换个时间。
她的确碍不到他什么,他也知道她不会横生枝节,因此没必要多一事。无非是他临时起了玩心,拿别人的恐惧填充快感。
“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
姜忱的声音将微恙而凝固的空气一寸寸割裂。
姜忱靠在门框边,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摆动。他应该是找齐晟的。见到这两人像是在对峙的场景,不由得诧异。
齐晟似乎丧失了兴趣,冷淡地扫了一眼林姣,抬腿从她身边迈过去,“开始了?”
“嗯。”林姣身后姜忱应了一声。
林姣也不愿意在这里逗留,抬腿就走。上了楼,离了那两人的视野范围,抑扬顿挫地骂了句:
疯子。
大约是见识过这群二世祖的脾气,没人敢把顾淮之折腾起来吃药,医生输完液,开好医嘱好就没影了。
林姣窝在沙发里,抬头看了眼,还有两瓶,估计要两三个小时。她低头,手指划拉着屏幕,一条一条刷微博。
“你要扔下我吗……”
含糊不清的一声,冷淡至极,像浸着残冬冰底的水,冷到骨子里。
林姣讶异地抬头。
这次却没了声响。她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顾淮之睡得熟,甚至还是最初的睡觉姿势,没有动过。
刚刚的声音似乎是个幻觉。
只是他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梦魇了吗?
林姣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换下输完液的那袋,忍不住端详起他的脸来——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界限甚至越来越不分明。笑时的轻佻邪气和不笑时的干净清冷,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即使在熟睡皱眉的时候,还是好看得让人一眼沦陷。
林姣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地从他眉间划过,小心翼翼地抚平了他微蹙的眉。
她正欲收回手,手就被他紧紧拽住。
“别走。”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他的声音很低,像是示弱一样的叹息。
林姣垂眸,他攥着自己的手还在输液,冰凉凉的,攥得很紧。
“不走。”虽然不知道他梦里是谁,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安抚性地应了一声,“我不走。”
怕一会儿他的手肿了,林姣也不敢乱动。僵持了一会儿,她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坐在了床侧的地毯上。她的手肘弯曲搭在床上,另一只手继续刷微博。
没一会儿,麻意从手肘往掌心和肩膀扩散,她这样坐着其实很累。
林姣按了按胳膊,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输液袋里的药水,看上去还有一个哥德巴赫猜想的迈进时间才能结束。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调了调坐姿。
握着她的手力道突然松了点,林姣侧过脸。似乎是因为她这么一动惊醒了他,他松了手劲,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睡眼惺忪地看向她。
“怎么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初醒还是发烧,顾淮之的声音有些嘶哑。
林姣站起身,正想跟他说什么,顾淮之看了眼自己攥着她的手,还有手上的输液管,皱着眉伸手自己拔了。
“哎……”林姣都来不及反对,就看到他把枕头丢到一边,似乎有些嫌弃。动作太过粗鲁,手背都渗着血。
“你有病吧!”林姣有点恼,哪有没输完液就自己动手拔针的,还拔得彪血。
“……”顾淮之觉得她凶得莫名其妙,生病的人大都脾气不好,烦闷得很,但他还清醒,耐着性子回了句,“是生病了。”
林姣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不就是发烧吗……”瞧见林姣脸色不好看,顾淮之顺着她脾气改了口,“我多喝热水。”
“松手。”
“不是。我是病人吧?”大概是发烧加酒精,顾淮之也有些烦躁,头昏昏沉沉地,不太想开口。他烦得很,还要哄她,而且哄不好那种。
“胳膊麻了。”林姣咬牙。
毕竟她就着那个怪异的姿势坐了半个来小时,酸得不敢乱动。
顾淮之稍怔,松了手。
林姣甩了甩手,撇了下唇角,拂去那点郁闷的感觉。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她转身去接了一杯热水。
她转过身来不由得怔住。顾淮之抬手按着太阳穴,他半阖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眉眼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
“怎么了?”她站了会儿,才上前,把手中冒着热气的骨瓷杯递给他。
似乎是因为思绪被猛然打断,他抬眼时,眸底的情绪都来不及收敛。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但林姣看得很清楚——
他视线冰冷,带着戾气。
第34章 诺言
“你要走了吗?”梦里他还停留在五六岁的年纪, 异于同龄人的冷静, 反常的冷静。
那个女人局促地看着自己,将手里的行李放下又拎起,最后应了一声,“嗯。”
“你会来看我吗?”他还是淡淡的, 但是那样小心翼翼,怀着期待的,怕极了被拒绝。
半晌无言。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似乎痛苦万分, 背负了无数说不出口的委屈,嗫嚅着。
“对不起。”
————————
“你没事吧?”
思绪被猛地扯回,顾淮之警戒地抬头,直直望进她的眸底。
待他回过神,注意到她的错愕, 才意识到自己眸色里的冷意和戾气太重, 触目惊心。
始料不及。
空气凝滞得有些稀薄,顾淮之轻咳了一声,眼底的情绪一扫而空,他接过杯子,“没事。”
“是因为……做噩梦了吗?”
林姣清晰地认识到, 某一瞬间,他分明将自己看成了另一个人,那种憎恶和怨恨,像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顾淮之身形微微顿了一下, 他眸色一沉,“说梦话了?”
他口吻平静不起波澜,可他分明是介意的,看上去被端得平稳的杯子,水面起了微澜。
“嗯。”他细微的动作她悉数刊载眼底,林姣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一提。可到底已经唐突过了,林姣迟疑了两秒,还是开了口,“你说‘别走’。”
顾淮之闻言,半垂着眸,唇角微挑,像是听到一件可笑至极的事情似的,戏谑而讥俏,“梦都是反的。”
意识到林姣还是怔怔地看着他,顾淮之挑了下眉,伸手揉乱了她的长发,“太晚了,快去睡觉。”
说完他拎了个枕头,走向沙发。
“你生病了,我还是跟……”林姣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淮之打断了。
“哪那么多废话?”顾淮之懒散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自己睡床,还是跟我一起睡床?”
“晚安。”
林姣飞速地回了一句,爬上床,背转过身,不再看他。
顾淮之在她身后,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关了灯,眸底的玩味儿才消散干净了,晦暗不明。
“梦都是反的。”——他刚刚这样告诉林姣。
顾淮之抬手,搭在额头上,视线清冷却没有焦距地落在屋顶。
记忆里,没有那句“对不起”。
她说,“好。”
她抱着他,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满袖,眼底是不甘和委屈,这该是生离死别才有的场景。
然而他清楚,所有的眼泪都不是为了自己。
他记得她抱着自己儿子喜极而泣的样子,她得到了一大笔钱,她还没离开就已经勾勒好了美好的未来……
她的泪,不是为生离而流,是为她自己而流。她只是在哭自己捞得不够多而已。
人之常情,他知道的。
只是那句从未兑现的“好”字,和那几抹眼泪,总是一根扎在心头的,怎么都拔不出来的倒刺。直到今天这些东西都让他耿耿于怀。过去的所谓关切,全部变了质,恶心至极。
真虚伪啊。
他在无声地扯了下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顾淮之。”林姣声音很轻,她翻过身,朝着他的方向,“你睡了吗?”
月色从窗子透进来,适应了黑暗后,可以看到房间内落了一半的月色。静谧如水,安恬得不可思议。
恍若隔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的时间,她听到他应了一声,“嗯。”
又这样安静了一会儿,她突然开了口,“不管是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林姣并不擅长安慰人,脑袋里空白了两秒,她继续道,“你还会遇到很多人,会有更好的人……”
顾淮之听着,突然想笑。
她是想到哪儿去了?是以为自己喜欢了谁,然后被抛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