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知道呗。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别担心。”乔秀兰笑着安抚他,说着要去牵他的手。
赵长青却避开了,越发严肃地说:“我让人抓住了,是我没本事。你真的没必要掺和进来,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往后你也不要再这样做了。”
今天是运气好,乔秀兰帮着她圆了过去。若是有个闪失,钱奋斗是红小兵,肯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闹开来,连乔建军这个生产队长都要牵扯进去。乔家一家都是本分的好人,若是因为他,被套上阶级敌人的帽子,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乔秀兰脸上的笑僵住了,“我搀和?不关我的事?赵长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虽然说得轻巧,但当时藏东西和说谎的时候,心里真是慌得没边了。生怕让她大哥和钱奋斗看出什么猫腻……她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赵长青!可他现在非但不领她的情,还黑着脸教训她!
委屈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乔秀兰气呼呼地看着赵长青。
赵长青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却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了。
“好,是我多管闲事!”乔秀兰跺了跺脚,径自走了。
她一路快走,出了赵长青家,然后身后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算你还知道追上来。”乔秀兰转身。结果站在她身后的不是赵长青,而是小石头。
小石头拉着她的衣摆,急的说话直磕巴:“姨姨,不气!爹爹坏!”
乔秀兰摸了摸他的发顶,再看了看门口——赵长青根本没追出来!
这可把乔秀兰气坏了,抱了抱小石头就气鼓鼓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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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家里的活计也多,家里所有屋子都要清扫干净,还要准备各色年货。
自从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赵长青就再也没再半夜过来了。而乔秀兰替他收在空间里的东西,他也没来讨要。每天早上来取货,他也不多看乔秀兰一眼。就好像两人只是普通的同乡关系一样。
乔秀兰私下骂他‘没心肝’‘白眼狼’,气的好几天没吃好睡好。后来她按捺不住,跟乔建国打听赵长青的近况。
可乔建国的回答让她更生气了,赵长青能吃能睡,生意还做的更加红火,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改变。
接近过年,家里人都歇了下来,乔秀兰也不好准备吃食了,跟赵长青的联系彻底断开了。
后来还是村里杀年猪,乔秀兰在人群里见到了赵长青。
赵长青也见了她,却只神色淡淡地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村里今年收成好,养了一整年的猪也格外肥美,足足有好几百斤,三五个男人都压不住。
今年也是不赶巧,往年村里杀猪的两个大汉前两天一起吃酒上了头,打了起来,现在还都在家里养伤。
杀猪的可以拿走猪下水当辛苦费,这活儿人人都想干,却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本事。有个男青年领了杀猪的活儿,却挨了肥猪一蹄子,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没经验的乡亲们被他的伤势吓到,一时间谁都不敢去摸那把杀猪刀了。
赵长青默不作声地站了出来,在乔建军那里领了刀。
乔秀兰看的后背冒汗,生怕他也被猪蹄子踹了。却见赵长青脱了大袄子,只穿着一个布背心,一手压住猪肚子,一手提着刀就朝着它肥厚的肚皮划了下去。
年猪激昂地惨叫,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赵长青却不见一丝慌乱,结结实实地把它压住,劏猪放血……
没多大会儿,猪血放了一大盆,那只猪终于没了声息。
赵长青出了一身的汗,浑身冒着热气儿,一身腱子肉像是镀了层油一样,看着格外精壮结实。
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跟黏在他身上似的,纷纷红了脸颊。
乔秀兰跟吃了酸葡萄似的,酸味都泛到了喉头。
可在外人看来,她跟赵长青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恨恨地朝着赵长青干瞪眼。
赵长青正在男人堆里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女人们的反应。
等他穿好衣服,其他女人早就恢复了正常,只有乔秀兰凶狠地瞪着他。那眼神好像要把他活吃了似的。
唉,都这么久了,小姑娘的气还没消呢。
赵长青理所应当地以为乔秀兰这是还在生气。
那天和乔秀兰吵了架,他心里不是不难受。可他不后悔。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有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绝对不能有一丁点儿危险。这一点他不会让步,也不会妥协,所以就没急着去哄她。而是想等她气消了,再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这件事。
这段时间他没去找乔秀兰,但时不时和乔建国打听他家里的情况,乔建国总说自家小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成天在家黑着脸,不说话。任谁哄都不好使。
他就想着再等等吧,小姑娘气不顺,怎么也不是谈话的时候。
于是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两人一个想着‘等你气消了,我再和你好好说’,一个想着‘也不知道来哄哄我’,于是越发生气,关系就突然僵住了。
年猪杀完了,家家户户都能领肉。赵长青额外得了一副猪下水,且因为他杀猪表现出众,不少人还都主动跟他说起话来。
乔秀兰可不想看他那春风得意的样子,领完了肉就直接回家去了。
等赵长青应付完了乡亲,再回头找她的时候,乔秀兰早就走得没影儿了。
第32章
乔秀兰提着肉回到了家。
李翠娥快步过来接了肉掂了掂, 笑道:“今年的肉真多,能过个好年了!”
乔秀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应付了两句就钻回了自己屋里。
乔秀兰心情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家里人都看在眼里,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又不肯说。
这时候看她又躲了起来,李翠娥免不得和于卫红说:“兰花儿也不知道咋了,这段时间天天愁眉苦脸的。真叫人担心……”
于卫红说:“是不是外面传了什么闲话,让小妹听了难受了?”
家里人对乔秀兰是一如既往的好,她不高兴的原因, 只可能是在外头。
想到外面的人怎么说乔秀兰的,李翠娥就不禁皱眉头问:“潘家那孩子回来没有?”
“妈放心,我看着呢,他这两天就该回来了。我已经和潘大娘说好了,等他儿子一回来,就上咱家门子。”于卫红说着, 也跟着心急起来,“潘大娘身子不好, 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我现在再去他家一趟看看。”
于卫红出门没多久, 外面年猪也分完了,乔建军和赵长青肩并肩回来了。
“长青今儿怎么过来了?”李翠娥笑着将他迎进了家门。
乔建军帮他回答说:“长青今天揽下了杀猪的活儿,队里多分给了他一些下水,他说要送到咱家孝敬您。”
赵长青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在堂屋里打量了一圈, 没找到乔秀兰的身影,就收了视线,点头说:“大娘,往年我就受您和大爷照顾。今年小石头也是多亏了您看顾着,您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猪下水虽然没有猪肉金贵,但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很费工夫,要是收拾不好,那可就难以下口了。李翠娥想着赵长青一个大男人多半也不会收拾,所以也不跟他客气,说:“行,那大娘就收下了。回头都收拾好了,大娘再送一些给你们。”
“长青难得来,别傻站了,快坐。”乔建国热络地招呼他坐下,又塞了把炒瓜子到他手里。
赵长青自然是想跟乔家人打好关系的,所以也没推辞,挨着乔建国坐下了。
冬天里也没什么活计,大伙儿都闲着。男人们坐在一起,有的是时间闲聊。
乔建军问他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其实乔建军事后知道赵长青是为了给乔秀兰抱不平,才把钱奋斗打了,已经后悔罚他那么重了。后来他有心想让赵长青回生产大队劳动,但是钱奋斗的家里人也很厉害,连着在他那里告了半个月的状,还说他要是不秉公断案,他们就闹去县城公安局。
钱奋斗有错在先,但赵长青确实是下狠手把他打的太厉害了。乔建军也难办,只能在中间和稀泥,最后各打五十大板,说两边都有不对,让他们不许找赵长青的麻烦,也说好短时间内不会再让赵长青回来劳动。
也是直到上回钱奋斗再来打小报告,他知道赵长青做散工活的很不错,心里的愧疚才消下去不少。
“家里一切都好,乔大哥放心。我现在养活自己和小石头没有一点问题。当然了,要是能回来劳动是最好的。”
“那行,等过完年,我再去给钱奋斗那边做做思想工作。你只管回来劳动,他们要是还揪着你不放,我来给你做主!”
“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看着赵长青不卑不亢的态度,乔建军也是打心底觉得这小伙子很是不错。要不是家庭成分有问题,又捡了个儿子养着,和自家小妹配成一对那真是很不错了。家里老娘和他媳妇也就不用担心小妹的亲事,天天唉声叹气的了。
他们说着话,于卫红从外面笑着回来了。且她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头还跟着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大小伙子。
“妈,快出来,潘家小子来了。”
李翠娥正在灶房里收拾赵长青送来的猪下水,一听到于卫红的声音立刻擦了手快步出了来。
潘学礼二十出头,理着平头,肤色偏白,长相只能算是普通。但个子高,背板宽,腰杆子挺得像一棵小白杨,看着精神极了。
“乔大娘。”潘学礼爽朗地叫了人,笑着说:“我娘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您和乔大嫂对他多加照顾。刚才村里分了肉,我就拿了一些来孝敬您。”
李翠娥把他从头到脚一打量,真是哪儿哪儿都满意,忙笑着接过:“你这孩子也客气了,快,外头风大,屋里去坐。”
潘学礼进了屋,对着乔建军行了一个板正的军礼,“乔队长好!”
乔建军忙说:“潘同志别客气。”然后亲自拉过一张靠背竹椅,“请坐,请坐。”
潘学礼道了谢坐下,却没有像普通人那样靠着椅背,而是依旧挺着背,坐的笔直端方。
李翠娥笑呵呵地进了卧房,“兰花儿,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乔秀兰倒在炕上,被李翠娥拉了起来。
李翠娥还替她拢了拢头发,扯了扯棉袄的褶子,才拉着她出了来。
乔秀兰一进堂屋,就看到了赵长青。
哼,还知道来看她!
乔秀兰嘴角不禁翘了翘,但还是忍住了笑意,不冷不热地说:“长青哥过来了啊。”
赵长青见了她,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不过还不等他们说话,李翠娥就扯了扯乔秀兰的衣摆,介绍潘学礼说:“这是隔壁村的潘同志,在部队里当兵的。”
乔秀兰上下两辈子也不认识潘学礼,所以只是同他道了声‘你好’。
这傻丫头诶!李翠娥在旁边急坏了,跟潘学礼赔笑说:“潘同志,我家兰花儿认生,你别见怪。”
乔秀兰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修身小棉袄,换成旁人来穿,多少会有点艳俗。但她五官秀丽,没有一处瑕疵,皮肤又白嫩得像剥壳的煮鸡蛋,那颜色穿在她身上就是恰到好处,将她的衬托得更为娇俏。
潘学礼看了她一眼就红了耳朵根,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乔秀兰整副心思都在赵长青身上,一点儿都没察觉家人的异常。
但赵长青不同,他自小尝尽了人情冷暖,早早地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堂屋里,李翠娥和于卫红时不时打量潘学礼,时不时又默契地对视一笑。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潘学礼是个当兵的,那身军装是他梦寐难求的。光是这点,他就觉得自己比不上潘学礼。而潘学礼身上的自强自信,那就更是他难以学习的。
也对,只有这种人才配的上乔秀兰,他赵长青算什么呢?
赵长青觉得难堪极了,站起身告辞。
偏乔建国,平时人精似的,这方面是真的一窍不通,也没瞧出来家里是在相女婿,一把把赵长青拉住了,说:“走啥呀?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你在我家吃了再走。”
李翠娥看了乔建国一眼,这傻儿子诶!不过赵长青也是难得来家里,还特地送了猪下水来,确实没有不留人吃饭的道理。所以她也说:“对,长青坐着,今天大娘给你烙饼吃。我也怪想小石头的,今天可得留他好好说说话。”
他们都开口留人了,小石头这时候也跟了过来,进了乔家就不肯走了,赵长青便只好又坐了下来。
于卫红特地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塑料攒盒放到桌子上。里头放满了瓜子花生和水果糖,是过年招待贵客的最高标准了。
乔秀兰爱吃零嘴儿,在自家也不用客气,上去就去拿水果糖给小石头吃。
李翠娥立刻拍掉了她的手,皱着眉看她:“你干啥,客人还没动呢!”
乔秀兰嘟了嘟嘴,一时也没明白自家亲娘今天怎么忽然讲究了起来。
“学礼啊,别客气。”李翠娥笑眯眯地把攒盒往潘学礼面前推了推。
堂屋里除了乔建军和乔秀兰两个反应慢的,都在拿眼神打量着潘学礼。
潘学礼被看的脸红了,抓了几颗花生,又把攒盒推到桌子中央,“大家都吃,都吃……”
于卫红推了推乔建军,乔建军就开始跟潘学礼攀谈起来,问他在部队辛不辛苦。
谈到部队里的事情,潘学礼就不再腼腆了,挺直了胸膛,语带自豪地说:“部队里的操练那必须是辛苦的,那这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所以虽然辛苦,但我们这些士兵,心里都是很高兴的!”
“好小伙子!”乔建军由衷地夸赞着,然后又问起部队里的其他事情。
他们说着话,乔秀兰也插不上嘴,一边靠在椅子上剥花生,一边时不时用余光偷看赵长青。
赵长青垂着眼睛,既不参与男人们的谈话,也不回应她的眼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榆木疙瘩,看她一眼会死啊!乔秀兰心里别扭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