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将军府带着这么多人和东西,沿路又有不少官员士绅听说是赶走柔然的大功臣秦大将军路过,纷纷赶来道谢送礼。
这些应酬谁都不喜欢,但总有推不掉的。一来二去,一行人足足在路上耽搁了十天才走到京城。
看着这一路众人的热情巴结,枣儿觉得,回了京城,秦牧恐怕也轻闲不了啊!还好自己是马,听说有很多人想见识见识将军这匹被御口封赏的马,但人家枣儿虽然是畜生,官衔比有些人都还大,见面之后,他们是拜还是不拜这位马老爷呢?
于是,每到一地,秦牧带着此次跟着回京的将领们出去应酬时,大家便有志一同地假装忘记了他身边还有个马老爷的事。
枣儿巴不得不被想起来,秦牧出去时,她就带着小芬和金毛去当地逛一逛,看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那更是出手大方。什么?黄澄澄的柿饼?买买买!什么?脆生生的冬枣?要要要!什么?这么多我买不了?瞎说啥呢?姐,有钱!
现在她枣儿可是名副其实的有钱马了,不光每年有薪俸,皇帝先前颁圣旨时还有赐银。因为每个月她都在秦牧那吃住,在燕子屯那样的小地方又用不着钱,她的那点银子就交给了小芬管着。平时没个花钱的地方,她攒了好多呢。
而且这是她花自己的钱,这两年她懂了不少规矩,不再跟先头一样爱胡闹,秦牧也就渐渐放了心。再不用担心钱被收走,她总算放心大胆地体会了一把当土豪是什么感觉,幸福啊幸福!
枣儿的幸福感一直持续到了京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入城那一日,阖城百姓自发来迎接这支凯旋而归的大郑铁骑,那些将领们穿着黑甲坐在马上威风又帅气,街上的姑娘们纷纷尖叫,有大胆的还投了绢帕和花朵,可叫他们享受了一下“掷果盈车”的感觉。
就连枣儿,她也没想到,自己这匹“马将军”的名声居然传到了京城来,经过一家酒店时,她还看到了一幅巨大的马画,足足跟自己等身长,难得还跟她有八分像!
对此她只能表示,京里人真会玩,连海报都给她画了~(~ ̄▽ ̄)~
当然,最受欢迎的是秦牧。这位消失在京城贵族圈七八年的新晋侯爷虽然已年届二十六岁高龄,但他仍然是个单身汉。这个年纪,除了实在是娶不着老婆的男人,谁还会单身哪!
但是,谁叫人家是不世出的英雄呢,这样的英雄别说二十六了,就是六十六,也有一大把美女哭着喊着往怀里送。
枣儿跟在秦牧身边也受了不小的波及,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像下雨一样地往她头上投掷,弄到最后,她不得不跑离秦牧远了点。对那个在花雨中仍然身背挺直,目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的男人,她感到由衷的佩服。
果然不出她所料,陛见过后,秦牧再一次像个陀螺一样地忙了起来,整天不见个人影。初来乍到,秦牧怕扎了人眼,也不敢放枣儿一匹马跟在燕子屯似的随便浪,只是关她在将军府里作威作福。
京城的将军府漂亮是漂亮了,但京城贵人多,之前秦家在随便扔块石头就能砸到个权贵的京城也只能算中等,他家的府邸自然不能建得多大多好,枣儿逛了两天,把将军府上下,除了老夫人住的春萱堂之外都逛到后,她就逛腻了。
定元侯宋家的帖子就是这时候到的。
帖子上自然是邀请秦牧去家里赴宴的,不同的是,这帖子竟有两份,还有一份——
“咴?”给我的?
“是啊,”乌丸跟枣儿厮混多了,对她也了解了不少,他念着上面的名剌:“五品骠骑参军枣将军,这不就是小将军你吗?”
“咴!”不去!
两个“咴”听着差不多,这个乌丸就不懂其间的区别了,他以为枣儿憋坏了是想出去玩,便笑着央求道:“小将军要去的时候也带我们哥俩去去见见世面呗。说起来,宋世子我也有一两年没见着了。”
宋世子?宋昊?哎呀,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既然是宋昊家的邀请,那就不能不去了。
于是,三天后,秦牧带着枣儿,枣儿带着乌丸和银丸登了定远侯的门。
定远侯领着世子宋昊站在仪门处迎接,打一进门起,枣儿就看见长大了一点的宋昊站在定远侯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冲她挤眉弄眼,要不是老爹就在身边,恐怕他早冲上来了。
等秦牧和定远侯寒喧得差不多后,宋昊便急不可耐地插嘴道:“爹,要不你陪着牧表哥,我陪着枣将军?”
定远侯正要瞪眼:他请秦牧这个大忙人来一趟不容易,这没出息的儿子不说借此机会跟他多攀攀交情,带着一匹马厮混个什么劲?
枣儿一看定远侯那表情,就知道要糟:这两父子陪着秦牧进屋了,难道要把她一匹马丢在院子里吗?那可不行!她是来玩的,可不是来看别人家马棚长啥样的!
她赶紧抢先一步蹭到宋昊身边“咴”了一声。
秦牧一听就明白了,他便对宋昊道:“那枣儿就有劳世子照料了。”
定远侯要出口的怒骂不由憋进了嗓子眼里,只得挥手道:“去吧!”自个带着秦牧去了正堂。
宋昊便乐颠颠地领着枣儿往二门走,快到门口时,一个中年男人愁眉深锁,步履匆匆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一看到此人,枣儿心中便是一痛,她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就要追上去,被宋昊拍了两下:“威武你看我二叔干嘛?”
枣儿往那个方向不死心地看了几眼,还是神不守舍地跟着宋昊到了他的住所。
宋昊院里此时没有人,他显然也很意外,大声叫道:“秋月,晚香,你们都快出来!”
一个眉目浓丽的姑娘从屋里跑到他面前,道:“世子爷,秋月姐姐被大夫人拨去帮忙了,晚香姐姐去了小厨房,说是给您的贵客做点好吃的。”
她的大郑话说得很慢,还有点怪腔怪调的,听着有点像……枣儿打量着她,觉得她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姑娘。
这姑娘很敏锐,枣儿看她,她立刻就发现了,她回看了一眼,眼神立刻就变了:“木颜其?”她用的是柔然话。
宋昊这里怎么会有个柔然人?
枣儿来不及惊诧,便见这姑娘突然举起手里的剪刀向她刺来!她浅褐色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故意断章的,因为下一章就是第三卷了。没错,枣儿要变身了。为了不被怨念笼罩,我提前说一下,枣儿没死,谁都不会死,这篇文一定会让大家开开心心看到结尾的,么么哒。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章揭晓谜底。
第45章 传说中的金风玉露
宋早醒的时候,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外头两个小丫头在轻声说话:“……听说啊,当时可吓人了, 世子爷半条手臂都像泡在血里一样,大夫说他是伤到筋脉了, 要不好好养, 怕是往后手会不灵活。”
“那可怎么办?咱侯爷可只有世子爷一个独苗, 要是他的手坏了, 侯府可怎么办?”
前头那个跟着叹气:“就是说啊。也不知道世子爷怎么想的,那个枣将军虽然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官老爷, 可毕竟是马不是人, 他干嘛要冲上去替它挨那一下子?多疼啊!”
“那马怎么样了?”
小丫头答道:“马没事,就是, 呀——”她突地回头跳起来, 大眼睛瞪得快掉出来:“小, 小姐你会说话了????”
什么话?她又不是哑巴, 怎么叫不会说话?不过,奇怪啊, 她没事问马干什么?
宋早正要答话,小丫头急惊风一样冲出门去:“荷花姐姐,兰花姐姐!你们快回来,小姐会说话了!”
另一个小丫头则张了嘴要哭:“小姐, 你可算又说话了!”
宋早:“……”瞧这乱的……
她只觉头又痛了,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袋里撞去撞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小丫头看她眉心皱起, 抬了手要揉太阳穴,一副极不舒服的模样,吓得将要破口而出的嚎啕生生又憋了回去,急忙上去扶着她:“小姐头又疼了?要不回床上躺躺?”
宋早点头,张口道:“咴~”完了,她这说的,完全不是人话,倒像是马叫!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同时绿了。
小丫头苦着一张脸,快哭了:早知道不让苹果跑这么快报信的,这下好了,要怎么跟老爷报喜嘛!到底是不会说话惨,还是不会说人话惨?不,好像两个都很惨QAQ
宋早倒没想这么多,她刚醒时还好,现在反而脑子里乱的很。她一时觉得自己是人,一时又觉得自己是马。只略一想,又觉得自己是马变的人。是马是人,她还得好好想一想。
她干脆放软了身体,任由小丫头把她扶到床上,慢慢梳理那些混乱得在脑子里打仗的记忆。
她住的地方安静得很,模糊中,宋早只听见房间里似乎有人来回在踱步,还伴着轻声的呼气声,这种呼气的节奏很像有人紧张狠了,在不断地调整呼吸。
她一下睁开了眼睛。
宋早脖子一动,在她床前来回踱步的男人就刷地扭了头,正是她在定远侯二门前看到的,不对不对,正是她这一世的爹宋慕。
宋慕看着她,眼中露出又渴望又害怕的神色:“早儿,你醒了?”
听到“枣儿”这个称呼,宋早下意识的就“咴”了一声。
宋慕脸上的笑一下凝固住了,他似乎想对自己闺女笑一笑,又苦着脸实在笑不出来,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让宋早看得心里难受死了。
她赶紧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望着她爹,慢慢地开口,轻声叫道:“爹。”
宋慕一怔,回过神来,欣喜若狂:“早儿,你好了?”
宋早便跟着笑,怕自己张口再“咴”吓到老爹,只缓缓点了头。
宋慕看自己闺女不但没傻了,还能跟他说话,欢喜得恨不得手舞足蹈,只怕闺女刚醒吓着她,因此,克制了又克制,放轻声音:“你还有哪不舒服吗?”
宋早摇了摇头。
却见宋慕一拍脑袋,呵呵笑着跑出去:“小姐醒了,快去请大夫来看看有没有哪不妥的。哎对了,小姐刚好,你们别一窝蜂地进去吵着她。”又叫:“荷花,快去吩咐小厨房,让他们做点小姐爱吃的来庆祝庆祝……”
宋早隔着屏风听他爹想一出是一出地吩咐人做事,总算把乱成一团的记忆梳理清楚了。
她是带着记忆投生到她母亲林阳公主腹中的,父亲是定远侯嫡系子孙,自己一出生便是千娇万宠的侯门贵女,父母又恩爱不疑,可以说,绝对是赢在人生起跑线上的。
四年前的秋天,林阳公主在燕山西洲城新添了一处产业,说是个很不错的马场。
宋早一听便感兴趣了:她在燕京城呆了这些年,这里的闺秀们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娱乐活动太少。她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便跟父母要求去马场玩玩。
林阳公主因着当年生产宋早时伤了身,这么些年才得这一个宝贝疙瘩,自是对宋早宠到了骨子里,经不住她的缠磨,便答应了她。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上了路,快到山庄时却遇到一窝山贼。逃难途中,宋早被疾驰的马车甩了出去,失去了意识。
她猜测,如果自己没疯的话,应该是她醒来后又穿到了一匹叫“枣儿”的马的身上,但不知为何,她在枣儿身上失去了记忆,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穿到枣儿身上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后来她居然远到柔然和一个叫燕子屯的地方呆了近四年。
不过,听之前葡萄说的模样,大约她的身体这三年也是清醒的,只是变得不会说话,而且好像还傻了?
宋早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头痛。但她心里记挂着一件事,便用力拍了拍床榻。
一个梳着双丫髻,圆圆脸,穿秋香色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正是她的大丫环荷花。荷花眼睛红红的,看见她就要哭:“小姐——”
宋早赶紧作了个“安静”的动作,问道:“咴~嗯,我,娘?”
她心里擦了把冷汗,犯愁得很:我的妈,这张口就“咴”,是要逼疯人的节奏,以后她可还怎么过日子啊!
好在她那一声“咴”声音很含糊,荷花应该没听出来,她明白宋早想问什么,看看四周,轻声道:“公主去了大报恩寺,住了一年多了,说是给您祈福。”
给她祈福?有必要住到寺里一住一年吗?
这一听里头就有事啊!
宋早正想再问,她爹的声音就又传了进来:“刘御医快里面请,您看看我女儿怎么样了。”
荷花马上给她做了个眼色,轻声道:“小姐,等会儿奴婢再告诉您。”
这是……有要瞒着她爹的话告诉她?宋早眼神询问着荷花。
荷花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她猜的不错。荷花和兰花跟她从小一道长大,主仆三个早有自己的默契。
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宋早心里急得撮火,看见老爹引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进来,忙耷下眼皮,感觉三根手指搭在了她的腕脉上。
刘御医闭着眼睛切了会儿脉,又看了宋早的舌苔,叫她发了几声音,便笑着起了身:“恭喜驸马,县君已无大碍,只需再调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本朝公主子嗣原本没有册封,但因为宋早她娘是跟先帝一母同胎的亲兄妹,她一出生就沾了娘亲的光,得了个县君的赐封。
宋慕大喜,唤来从人给刘御医磨墨开方,自己跟到了外间:“那我女儿还要再吃多久的药?”
“老夫先开三天的药,三天后,老夫再来上门看看县君的气色再定方。”刘御医是个谨慎之人。
宋慕应道:“那有劳刘御医了,三天后我让家下人去您家接您。”
“那倒不用,”刘御医道:“三天后我还要来贵府给世子院里的枣将军复诊,到时一并给县君看了便是。”
宋慕:“……”难怪他刚刚出门就看到了刘御医,感情人家就是来给马看病的!
他还没说话,里间宋早突然发问:“那枣将军现在怎样了?”
刘御医没多想,答道:“现在还晕着,当是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