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到长夏侯府时,罗新月还没有产下小宝,也未曾遭到吴永业的厌弃,日日跟在他身边,经常陪他出去应酬,见过不少高门公子。
其中有一位名为胡定成,是威远侯府的世子爷,那天也不知是喝多了酒水,抑或是看花了眼,竟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还在她耳后颈间亲了数下。
好在这档子事并未被吴永业发觉,否则她一个无名无份的姨娘,肯定会被华氏磋磨至死。
与吴家相比,威远侯府的权势更大,毕竟出了位郡王妃,若她真能跟了世子爷,就算只是个妾,日子肯定也比现在强。
想起大哥冰冷刺骨的目光,罗新月不由打了个寒颤,面上血色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又重新抹了点胭脂,这才显得气色好些。
年轻貌美的女人坐在妆台前,将歪了的簪花扶正,又走到窗棂边上,瞥见斜侧方紧闭的房门,确定罗母正在午睡,这才松了口气。她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不敢发出分毫的动静,等离开家后,这才飞快地跑远了。
先前罗新月已经打听好了,知道胡定成每隔三日都会去茶楼品茶,她虽不懂茶道,但这些细枝末节并不重要,毕竟胡定成早就对她动了心思,若能春风一度,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走到茶楼边上,罗新月站在不远处的杨树后,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威远侯府的马车停在路旁,世子爷肯定在楼里。
拍了拍激荡不安的心口,她将薄纱戴在脸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入其中,上了二楼后,雅间儿的门并未关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木椅上的俊朗男子。
原本罗新月也想要徐徐图之,而不是主动委身,但大哥心狠极了,那日竟跟母亲商量,说要给她寻门亲事,无论那人是否富贵、容貌是否俊朗,都不重要,只要足够老实本分即可。
当时她躲在门口,听到了这样一番话,恨不得当即冲入房中,跟大哥理论一二,她好歹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也是他的亲妹妹,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即使心里再是愤恨、再是不甘,罗新月好歹还存有几分理智,并没有做无用的反抗,反而想出了这样的办法,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茶楼中以男客居多,女客大多都呆在雅间中,并不常见,身姿曼妙的更少。
胡定成本就是好色之徒,再加上他眼神不差,很快就发现站在楼梯口的女子,容貌被一层薄纱掩着,只能看清三五分,应该也是个美人儿,再加上身段生的好,腰肢纤细、胸脯饱满,若能弄到手,想必也能快活一番。
曲姨娘出身不显,能将威远侯的心牢牢握在手中,全凭着那张艳丽无比的面庞。胡定成是她的长子,生的俊逸不凡,五官比起妹妹胡晚晴犹有胜之,不过他言行举止间总是透着丝丝猥琐,眼底青黑,两颊凹陷,一看就是精气不足的面相。
罗新月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点了一壶碧螺春,注意到胡定成走出来,她还特地将面纱掀开一角,露出秀美的面庞。
胡定成越看越熟悉,他缓步走到桌前,弯着腰,哑声发问,“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看着你只觉得无比面善。”
罗新月站起身,冲着他福了福身,伸手将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笑声清脆无比,“世子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妾身先前是长夏候府的姨娘,只可惜......”说到后来,她低低叹了口气,神情中透着黯然。
听到这话,胡定成恍然大悟。
他跟吴永业称兄道弟,也知道吴家有几名姨娘,其中最得他心意的是罗氏,皮相的确不差,只可惜后来被毁了身子,还真是暴殄天物。听闻罗氏在不久前被赶出了长夏候府,那他说不准也有机会了。
将折扇阖上,轻轻敲了敲掌心,胡定成指了指雅间的方向,问,“屋里只有胡某一人,不知罗姑娘愿不愿意赏个脸,一同品茶?”
罗新月又不是那等单纯无知的生嫩.女子,哪会听不出胡定成的言外之意?眸光略略闪烁,她点了点头,二人一并进到雅间中。
这回房门被掩的严丝合缝,半点不漏。
第111章 心愿
跟了吴永业这么多年, 为了讨得他欢心, 罗新月处处伏低做小, 到底也学到了不少本事, 很快便笼络住了胡定成的心,软磨硬泡让他松了口,同意将她纳为妾室。
威远侯府也不是什么规矩人家,否则老侯爷根本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恶事, 让曲姨娘在府里作威作福, 将正妻嫡女压得透不过气来。要不是浴佛节那天吃了大亏, 恐怕她现下都不会安分下来。
曲姨娘一开始对罗新月无比嫌弃, 只觉得这种妇人进府当妾都不够格,但架不住儿子喜欢,要是为了这等小事与定成闹的不欢而散, 反倒不太值当。
想通了这点后, 曲姨娘派了嬷嬷去罗家知会一声,又送了些东西过去, 也算是默许了此事。
等到罗豫得到消息时, 木已成舟米已成炊, 已经晚了。
看着屋中摆放着的箱笼,以及满脸喜色的母女二人,男人俊朗面庞阴沉的可怕,沉声问, “是谁让你进威远侯府做妾的?像胡定成那种人事不通的狗东西, 跟了他有什么好?”
罗新月心里正高兴呢, 突然被人当头泼了冷水,忍不住冷笑一声,“给世子爷做姨娘有何不妥?能在威远侯府中享受荣华富贵,总比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庄稼汉强!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为何要这么害我?”
瞥见儿子额角迸起的青筋,罗母面上的笑容僵硬一瞬,拉着他的手劝道,“阿豫,既然侯府已经同意了此事,你也莫要计较了,你妹妹贪花爱俏,正是年轻生嫩的好时候,嫁到庄户人家过日子,她哪能吃得了那种苦?不如遂了她的心愿。”
“心愿?”罗豫眼底尽是讥诮,“原来她的心愿就是给人当姨娘,先前进了长夏侯府,如今又与胡定成牵扯不清,你就不能将腰杆挺直,堂堂正正地过日子吗?”
“堂堂正正?你也配说这四个字?大哥难道忘了,你是如何从录事一点点爬上来的?是周清为了和离,给了你银子,靠着女人往上爬,真能问心无愧吗?”
从很久以前起,罗新月就对罗豫生出了浓浓的怨气,明明他们是关系最亲近的血亲,偏生比不上一个外人,周清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贱妇,偏偏将大哥迷得神魂颠倒,即使过了这么长时日,依旧忘不了她。
眼见着罗豫气的双目暴突、面红耳赤,罗新月不免有些胆寒,趁着罗母拉着他胳膊的档口,小跑着离开家门,直接去了威远侯府。
由于纳妾不必大操大办,根本没几人知道胡定成多了个美妾的事情,周清也不例外。
这天她抱着铮儿在街上闲逛,晌午时人并不算少,好在身边跟着几名丫鬟婆子,将母子俩围在中间,倒也不会被人潮冲撞着。
前段时日谢崇还说过,铮儿长的颇为结实,就跟小秤砣似的,当时周清还不以为意,这会儿将孩子抱在怀中,才两刻钟功夫她就有些熬不住了,胳膊又酸又麻,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一般。
刚想将孩子交给金桂,就听到前头有一阵喧闹声,她定睛细看,发现是一个鼻青脸肿的小丫鬟拼了命往前跑,身后跟着数个手持棍棒的家丁,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甭提有多瘆人了。
刘百户奉命保护夫人,这帮人还没走到近前,就被穿着便服的锦衣卫给拦了下来。
看着身形高壮、面容凶悍的刘百户,家丁们不免有些气弱,为首那人色厉内荏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耽误威远侯府的人办事,得罪了郡王妃,你担待的起吗?”
周清曾跟胡婉琰打过交道,知晓她为人聪慧,性情也沉静的很,就算嫁给了成郡王,也不会做出这等仗势欺人的举动。
小丫鬟也不知跑了多久,此刻倒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痛哭,泪水将面上干涸的血迹冲刷下来,看着万分可怜。
“还请夫人救命,奴婢是侯府的丫鬟,签了三年活契,伺候在世子身边,不知怎的,竟然遭了罗姨娘的妒恨,今早他们要将奴婢卖到妓院里,奴婢不愿,便从威远侯府中跑了出来。”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一个两个忍不住对那些家丁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将浓痰啐在他们脸上,显然是见不得这等逼良为娼的恶事。
“签了活契,与雇工没甚差别,平日里斥骂几句也就罢了,竟还想将人卖到那等腌臜的地方,这不是要把小姑娘逼死吗?”
“可不是么!威远侯府这般丧尽天良,还打着郡王妃旗号,真是作孽!”
周清微微皱起眉,问,“那罗姨娘究竟是何许人,行事如此狠毒,也不怕带累了侯府的名声。”
丫鬟低低抽噎着,“方才罗姨娘也追出来了,想必待会就能找到奴婢,还请夫人发发善心,救奴婢一回吧!”
正说着,便看到一名装扮艳丽的女子走到近前,周清面露诧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丫鬟口中的罗姨娘竟是罗新月。
瞧见那贱奴死死攥着周清的裙裾,罗新月眼底划过一丝阴鸷,伸手抚了抚鬓角,笑着道,“谢夫人,这是胡家的奴才,就算您是指挥使的正妻,也不好把手伸到别府的后宅中吧?”
垂眸看着这面颊肿胀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最多十四五岁,要是被家丁带了回去,凭罗新月的性子,恐怕会被打的半死不活,而后再卖到勾栏中,终此一生都会活在绝望与恐惧中。
“既然她签的是活契,那我出银子将她买下来,不知罗姨娘意下如何?”
见周清又跟自己作对,罗新月心里恨得不行,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太过失态,只往前走了几步,眼神落在白生生的小孩身上,压低声音说,“周清,指挥使对你还真是不错,心甘情愿地替我哥哥养儿子,要是哪天你过不下去了,便将铮儿送回罗家,好歹也是我罗家的骨血,总不能流落在外、吃尽苦头。”
“此事不必罗姨娘费心,你还是将这丫鬟的契书交出来吧,胡世子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奴才与指挥使作对。”周清淡淡道。
罗新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死死咬牙,“谢夫人想要个丫鬟,自然没有不送的道理,只是青菱可不是什么安生性子,在侯府勾引世子爷,若是进了谢府的话,想必就会将心思放在指挥使身上了,等到青菱被收了房,就算谢夫人再是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
说到后来,罗新月突然提高了语调,青菱正跪在地上,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低泣着反驳,“奴婢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还请夫人明察。”
周清心地纯善不假,却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从威远侯府的人手中拿到了契书,她将孩子交给金桂,弯下腰,直接把薄薄纸张塞进青菱手里。
“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去自谋生路吧。”
青菱面露愕然,哭喊道,“夫人,您莫要听信罗姨娘的话,奴婢并非那等不知廉耻的性子,求求您让奴婢进府伺候......”
在面对主子时,金桂万分细心、万分温和,但面对这些不相干的人,她的性情委实说不上好,这会压低了声音威胁,“劝你得了好处就快点离开,否则被关进诏狱中,这辈子也别想活着出来。”
青菱骇了一跳,下意识将目光投注在那位貌美夫人身上,岂料后者看都不看她,态度无比冷漠。
周清自是听到了金桂的话,但她不以为忤,反而低低笑出声来。
刚才她之所以会帮青菱,只是见不得人被如此糟蹋,前世若有人对她伸出援手,也不至于落得身死子亡的地步;但帮了青菱后,这丫鬟究竟该如何过活,却与她没有半点瓜葛。所谓救急不救穷,正是这个道理。
谢府一行人逐渐走远,威远侯府的家丁还在虎视眈眈。对上他们阴狠狰狞眼神,青菱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她飞快地将契书撕得粉碎,钻入人群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周清带着铮儿径直去了云梦里,昭禾一看见她,细眉不由皱紧,“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怎的裙衫上还有血迹,皱皱巴巴,一点也不齐整。”
“罗新月你可记得?”女人坐在圆凳上,喝了口茶润润喉,挑眉发问。
“你以前的小姑子,在长夏候府当妾的那个?”昭禾对罗新月有些印象,当初她跟清儿去普济寺祭拜,罗新月险些没害了她们俩,若不是锦衣卫及时赶到,恐怕性命就保不住了。
“她怎么了?”
周清伸舌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缓缓开口,“因为罗豫无耻的行径,她被吴家逐出府,哪想到又进了威远侯府,还成了胡定成的妾室。”
除了胡婉琰母女外,昭禾对威远侯府没有半分好感,此刻撇了撇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都是那等腌臜性子,配在一起天造地设,也省得糟践了旁人。”
第112章 传言
周清在云梦里呆了好一会儿, 想要问问昭禾的心意,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若是插手太多的话,恐怕会惹人生厌, 还不如等哥哥跟郡主自己想明白,只有这样, 才能取得最好的结果。
抱着铮儿从绸缎庄离开,周清前脚回到府里,谢崇后脚就进了门,身畔还跟着不少锦衣卫。
周清嗅觉远超常人,对血腥气分外敏感, 她明白谢崇身为指挥使,常年呆在镇抚司中,少不得沾染上一些鲜血,但从来没有哪日味道像现在这么浓郁。
瞥见男人难看的面色,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无形无状的大掌紧紧攥住,让她透不过气来。
“穆承, 你受伤了。”这话是肯定而非疑问。
快步走到谢崇身侧,周清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失了分寸, 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冲着金桂吩咐, “快去请大夫回来, 给大人诊治。”
“清儿别担心,伤口已经让太医包扎好了,并不严重,不必再请大夫。”谢崇单手按着腰腹,薄唇泛着淡淡的青白色,不过神情依旧镇定,没有太大的变化。
叶猛站在旁边,忍不住嘀咕一声,“不严重?要是伤口再大些,您就跟糖葫芦似的,被匕首捅穿了。”
谢崇冷着脸呵斥,“住口。”
叶猛虽是千户,但却不敢触怒上峰,足有八尺高的汉子悻悻退后几步,不敢再往前走了,见状,刘百户嗤笑一声,显然在嘲笑同僚的大胆。
周清对这些人说的话充耳不闻,眼里只有谢崇一个人。她指尖颤抖,想要伸手扶着他,却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
谢崇一眼就看穿了清儿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伤口在腹部,没事的。”
周清叠眉点头,扶着男人的手臂往主卧的方向走,谢崇身量偏高,又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生的十分精壮,分量委实不轻。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吭哧吭哧地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