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和吴哑巴赶来李家的时候, 浓浓的火苗已经燃上了天。
村民们都帮忙着接了井水去扑火。二英站在旁边呜呜呜呜地抹着眼泪, “娘, 爹,小哇!”
吴哑巴也急忙跟着去打水救火了。
大英在屋子前, 来回观察着火势, 却刚好看着屋子脚下一个晃动着的小身板子,是小哇!大英二话没说,冲进了火堆里,往屋子墙角下跑。一把将已经吓蒙了的小哇拉过来了到自己怀里。抬眼却见到火堆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人身躯已经被横梁压了下来了,是王春花。
王春花嘴里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小哇身上。大英捂住了小哇的眼睛, 对王春花道,“小哇我救到了,你放心吧!”
王春花听到这话,脸上才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那是她宠了六年还没断奶的崽,她这么些年活着唯一的指望。看到小哇得救,王春花也算是瞑目了。
大火烧了大半夜。大英拉着二英和小哇站在火场前面。二英哇哇地哭, 小哇则一直不吵不闹也不说话。等到大火被村民都扑灭了, 大英蹲下身子来,先对二英道,“不准哭!”
二英抽泣着,“姐…爹…爹娘都没了, 屋子也没了,我害怕!”
大英镇定道,“你还有姐呢,有姐在,李家就还在!”说着把二英抱进了自己怀里。
小哇脸上木讷,大英也把他抱了过来,对他和二英道,“李家就剩下我们三个了,我们也得活得好好的!”
二英点了点头,“有姐在,二英不怕了!”
小哇这时候才哇地一声,眼泪如山崩一般流了下来,“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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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村民们才在火堆里,翻出来了两具烧焦了的尸体。李丰收和王春花就这么去了。大英张罗了二老的葬礼,找了个视野好的山头,把二人葬了。
没了李丰收和王春花,大英只好先把二英和小哇拉来了吴哑巴家里住。姐妹三人同住一间屋子,二英倒是没什么。小哇从小到大,可都是和王春花睡的,现在没了娘哄,也喝不到娘奶,小哇几乎从早哭到晚。二英不耐烦,抱着枕头去堂屋里睡在了板凳上。大英只好当着妈每天夜里哄着这小祖宗睡觉。
时日一长,小哇也渐渐习惯了没娘的日子,跟着大英不吵也不闹了。
眼看着天气转凉,吴哑巴家的大米见了底,村里按人头分的口粮,却迟迟没有分到李家头上。大英寻思着不对,以往的口粮都是按月发的,这可都两个月了,一粒米也没发到自己手上。李丰收虽然没了,可李家三姐妹的口粮,难不成被组织给忘记了?
大英这天便去了趟村办公室,想要找村长问问口粮的事情。这头刚进了办公室,便见着村长的小秘书赵明。以往大英来办公室,赵明都会乐呵呵的打招呼,今天却急匆匆往外赶。
“赵秘书,村长在吗?”大英问他。
“村长今个儿病了,我这要去给他送封市里来的急信呢!”
“那你赶紧去吧!不耽搁你了!”大英说着看着赵明走开,这口粮的事情向来都是组织部那边管的,村长不在,大英寻思着去找找组织部主任蒋大舟问问。
走到组织部的办公室门口,透过门缝刚好看到简宁和蒋大舟在房里商量着什么。大英过去礼貌敲了敲门,“蒋主任,我有点事儿想找组织问问。”
蒋大舟却一派官架子,“怎么,什么事儿?”
简宁看是大英来了,给蒋大舟说道,“咳咳,是李大英来了。蒋主任,那开山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吧!”
蒋大舟可知道简宁家里的厚底,这回是来跟自己商量来钱的事儿的,简宁这么一说,蒋大舟深怕得罪了,“不用不用,当然是开山的事情重要。”蒋大舟说着就对门口的大英道,“大英啊,有什么事情,下午再来一趟吧,我这会子正忙着呢!”
大英能让他这么就把自己打发了?才怪。“蒋主任,我今天来可是为了人命关天的事儿,您忙的事儿,能比人命还重要吗?”
蒋大舟听大英这么一说,左右为难,看了看简宁,“这…简宁,这不得先处理了大英这事儿,我马上去找你啊!”
简宁表现得善解人意,“当然可以拉,肯定是大英的事情比较要紧!”简宁说着,站起身来对蒋大舟温暖一笑,“那我下午再来找您吧,蒋主任!”
蒋大舟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简宁。”
“没事儿!”简宁笑着,往门口走去,经过大英身边的时候,微微一笑,“大英,我和爱军订婚了,九月十八在村里摆酒,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呀!”
订亲就订亲,神气个啥子?大英白了她一眼,就走进了蒋大舟的办公室,“蒋主任,我爹李丰收虽然没了,可我李家的口粮呢为啥两个月了也没发下来?”
蒋大舟咳嗽了两声,“大英啊,你爹娘的死亡证明这不是还没办下来么?组织上还在调查这件事儿。口粮呢要等死亡证明办好了,才能发下来。”
大英老道得很,听出来这蒋主任是在找理由推脱,可却先礼后兵客气问道,“蒋主任,如果要等着死亡证明办下来,才能发口粮,那这段时间我弟妹怎么办?”
蒋大舟当了这么多年官,脸皮子厚的很,“大英啊,组织有组织的难处。你和吴哑巴养鱼不是赚了钱吗?养活你弟妹不是什么难事儿吧?何必这么急着要组织的口粮,组织手头上的口粮也不大够的。”
“组织上的口粮,一向都是市里按人头发下来的,我们姐弟三个都还在,怎么会不够呢?”大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组织上的口粮不够只是个借口,怕是李家的口粮,早就分到他蒋大舟家的米缸里去了。
“大英啊,这事儿我得先向上面反应,你过两天再来吧,啊!”蒋大舟急着赶人,这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人,是他惯用的手段了。
大英却找到好法子让他服气,“本来我今天来是想找村长的,可村长刚好病了。蒋主任,那我过几天等村长病好了,再来问他吧!”
蒋大舟听大英这么一说,心虚得很,自己这贪了李家口粮的事情,得让那公正不阿的孙长青知道了,这组织部主任的官帽子怕是都得丢了。这李大英还是市里领导都认的大功臣,看来不得是那随便能捏的软柿子。思忖少许,蒋大舟立马转了口风,“大英啊,村长还病着,就别麻烦他老人家了。你李家的口粮,我让人去仓库找找,今个儿就给你送到吴哑巴家里去!啊!”
大英听着蒋大舟这么一说,心里想着,这货还不算太傻,“那就谢谢蒋主任了。村长病了,我还打算傍晚收了农活,去探探病。您看,在那之前我李家的口粮能送过来么?”
蒋大舟拍着胸脯,打着哈哈,“大英你就放心吧,组织上不会骗你的。”
大英这才再次给他蒋大舟道了谢,才从办公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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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大英还在自家鱼塘边上,插着甘蔗苗。便见着蒋大舟领着一个大汉,扛了一袋子米和一袋子馒头给吴家送了过来。
大英拍了拍手上的泥,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赶回来吴家院子,数了数送来的口粮,“蒋主任,我们三姐弟两个月的口粮,怎么这么少?”
蒋大舟拍了拍大英的肩膀,“大英啊,组织上困难,你呢,理解理解。你们家没了大人,都是小孩子,这些啊也都该够了。这年头村里人都吃不饱,这不你们还有鱼塘吗?多给弟妹炖点儿鱼汤,补充营养,啊!”
“蒋主任,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家有鱼塘,也是我和哑巴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组织上不能因为我家有鱼塘就克扣我们的口粮啊?您这不是欺负人么?”
蒋大舟皱起了眉头,“啧啧啧,怎么说话的呢?大英,这组织可没克扣你们李家的口粮,可都给你们送来了。”
大英懒得再和他扯,这亏可以吃,可不能吃第二次,“蒋主任,你要非得这么说,我也得给您个面子。那下个月的口粮按时发吗?就不劳组织费心送过来了,我让我们家哑巴去办公室领。按我们李家一家三口加上哑巴的人头领。如果还是不够,我只能叫着村里大家伙都跟我哦一起去领,看看我们李家的口粮到底发不发得足了!”
蒋大舟这么一听,这李大英是要领着乡亲闹事儿了,连忙采取了安抚政策,“大英啊,不用,下个月的口粮,我肯定得让他们给你们李家发足咯!”
大英这才笑着和他打哈哈,“有蒋主任这么一句话,我可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让哑巴去办公室搬粮吧,”大英看着一旁搬粮过来的大汉,“让这位同志搬得也挺辛苦的!”
蒋大舟没了办法,只能客气道,“好好好,那就让哑巴去办公室领啊!那,大英你先忙,我们这回办公室还有事儿。”
“您好走,不送诶!”
蒋大舟一出来吴家院子,便一口口水沫子吐在了地上,“呸,敢要挟到老子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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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英早过了上学的年纪, 之前李丰收和王春花不舍得在女儿们身上花钱。大英可不能再让二英荒废了, 女儿们要自强, 先得提升自己。二英这懒馋的性子,都是被李丰收和王春花克扣出来的, 现在没了那两人, 二英的前途,大英得给她打算一下。
正好卖鱼赚来的钱,够交的学费了。九月村里的小学就要开学,大英拉着二英来学校报道。
一路走,二英一路扭捏着, “姐,我不喜欢上学!学费还那么贵, 得够我买好多蜜糖了!要不咱回家吧!”
“你就知道吃!”大英一戳她的脑门子, “以前呢,是爹娘不公平,钱都花在小哇身上了,现在姐有钱了,保你读书,到时候你才能有自己的主意, 过好日子, 吃更多好吃的!”
“更多好吃的?那是什么?”二英咽了咽口水,其他的可都没听进去,光顾着听着吃的了。
“你没吃过的好吃的多了去了,等你以后进城里读大学, 你才能吃个够。”大英这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二英吞着口水点着头。
今天正是各家各户都带着娃娃来小学报道的时候。大英遇上了那张富贵的老婆,也牵着幺女来报道。见着大英牵着二英过来,张家妈还挺不好意思的对大英点头,“大英啊,上回的事情是我们家的不是。你可别一直放在心上,我们家富贵也是想为了闺女。”
上回的野猪肉也要回来了,张富贵和陈阿婆都进了局子拘留半年,该报应的都报了,大英也没全放在心上。看着张家妈这副样子,大英回道,“只要张富贵回来好好做人,我就前事不计了。”
张家妈连连弯腰,拉着一旁的幺女给大英鞠躬,“太好了,这样我们小九在学校里读书,也能抬得起些头来。”
二英也过去拉着张小九,“那咱以后一起玩儿!”
张小九性子内向,一双大眼睛看着二英点了点头。
看着俩丫头好上了,大英和张家妈也放心了。大英给二英交了学费,便看着她和小九一起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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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大英吧鱼塘旁边的甘蔗地也种起来了,这年头白糖贵,种好的甘蔗能卖去城里的白糖厂,剩下的给弟妹们打打牙祭,让他们开心开心。
这天后院子里那两只山鸡,孵出了一窝小鸡,大英正喜庆,小鸡们一个个机灵健康,到时候能生更多的山鸡蛋了!这会儿,二英却气喘吁吁跑回来了,“姐,不好了,小九她被坏人给拉走了!”
“被谁拉走了?你怎么不拦着?”
二英说着,脸色都惨白了,“那男人比哑巴叔还高,好像是村里的大官,同学们都不敢得罪他。”
“大官?什么大官?”
“他们都叫他蒋主任!”
是蒋大舟?“小九是在哪里被他抱走的,你带我去看看!”
二英点了点头,忙拉着大英到学校附近,指着学校墙壁下面一块空地,“就是在这儿。”
“你们看到他带着小九去哪里了?”大英问她。
二英摇了摇头。
一旁还在原地玩耍的一帮男孩子跑了过来,指着村办公室的方向,“蒋主任把小九带进去那儿了!”
大英二话没说,便往办公室里走。蒋大舟的办公室门口,果然传来女娃娃的哭声。还有蒋大舟萎缩的声音,“不要哭!叔叔给你糖吃!”
里面的张小九一下子被蒋大舟的样子给吓到了,止住了哭声。
大英一脚把门踹开,里面的场景让人心寒。小九正被蒋大舟抱在身前,使劲儿亲吻着。大英冲了过去,一拳头锤在蒋大舟脸上,将小九抢了下来,“蒋大舟你不是人!”
蒋大舟摸了摸被大英打掉的门牙,在地上打着滚喊疼,“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老子?”
小九见到有人来救自己,这才委屈地趴在大英怀里哭了出来。村长刚刚病好,从办公室外进来,正撞见抱着小九的大英,还有一片狼藉的蒋大舟的办公室,“大英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英指着房间里的蒋大舟,“这蒋主任,欺负小女娃娃。”
村长看着大英怀里的小九,那可不像是假事儿。村长走进蒋大舟的办公室,看着趴在地上捂着自己嘴的蒋大舟,“大舟,你这是在做什么?”
蒋大舟看是村长来了,这下子怂了了起来,“村长,我这只是看这女娃娃摔了一跤,带她回来办公室包扎包扎。”
大英道,“你还满嘴胡话!你的心肝是被狗吃了,才会对这么小的孩子做那种龌龊的事!”
村长把大英拉进了办公室里来,关好了门怕引来多余的人,传出去对小九的名声不好,“你们俩跟我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蒋大舟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被大英打伤的嘴角,“我这正帮孩子包扎呢,这李大英不讲道理就上来大人。”
大英则冷静的把小九放到地上,拉着女孩儿的手道,“小九,不要怕,有大英姐姐和村长爷爷帮你。你说给村长爷爷听,有人欺负你,我们会帮你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