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已至此,无法转寰……”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一边捂脸一边叹了口气:“当着大家的面,皇上您就从了吧~”
【不要脸!】
系统成功地把在场大家的心生给说出来了。
寒祈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更黑了。
吴海福此时都想钻到地里去了……
寒楚非僵硬地扭头,扫了她一眼,很快就又把头转了回去。
他没有搭腔,只低头看了眼跪在他面前的寒祈,一种无处发火的憋闷感萦绕不去。
“你先起来。”
寒祈非但不起,还越发恭敬地压低了脑袋,恳切道:“父皇要是不同意,儿臣就长跪不起。”
他这是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别的了,一门心思就想把婚事落实了好放心。
可就连吴海福看了都要摇头了……
皇帝现在哪还有闲工夫去管儿子的婚事,他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无处发泄了,这个时候还添乱,逼迫皇帝答应婚事,这不是自己找事嘛!
果然……
“那你就在这跪着吧。”
寒楚非表面上看,脸色不变,维持着一派风度,实际上说话声音已经冷了好几度。
他转身就朝营帐走去。
倒也没忘把马、连带着马上的季梨一块儿牵回去。
远远地,还能看到一脸难堪的寒祈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可怜兮兮的。
“你放心,谣言的事我会让人去处理,定会给你个交代。”
男人低沉的声音,一下就令季梨收回了视线。
她低头,看向一手牵着缰绳,步履平缓的老皇帝。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朕会对你负责’吗?”
寒楚非:“……”
他扭头,对上她一脸无辜的视线,又默不作声地把头转回去。
“你真是……”
他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有些玩笑开不得,何况你我这样的身份,你放心,这事我交代下去办,谣言很快会消声遗迹。”
季梨想了想,问他:“就算你抓几个人杀鸡儆猴了,大家表面上都不敢再说,可又怎么杜绝人家私下里闲谈流传?”
这种谣言,麻烦就在绝大多数的人对这种秘辛又是好奇,又喜欢听,所以传播速度快,又很容易就越穿越广,甚至有可能流传到未来……
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爱听前朝旧闻和野史?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可要是完全不去制止,只会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甚至传到后来,再加上一些人的想象,搞不好都能杜撰出他们的前世今生来。
寒楚非默然。
不论如何,这件事最大的受害人是季梨,而不是他。
别人说起这桩秘事,最多也就调侃一句皇帝的风流多情,可这世道对女人来说就苛刻多了,何况是她这样的身份。
她身份越是贵重,就越容易受到别人的攻讦!
“我刚才可没有在开玩笑。”
季梨垂眸,对上他转头飘过来的视线:“与其让人私底下传,我们不如坐实了谣言。”
寒楚非:“……”
“何况,我名声都被你败干净了,皇上你可不能做负心人哪~”
她又捏着帕子擦眼角,试图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寒楚非觉得头又痛了!
这一个两个都不能让人省心……
季梨是荣国公府的老太君,他拿她没办法,但他是寒祈的老子,当老子的教训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
回宫之后,一直没有获得赐婚的寒祈,非但没能如愿,反而被叫到了他父皇的跟前训斥一顿,甚至剥夺了他手上不小的权利,转交给了寒礼。
拥趸三皇子的势力不小,更何况几个皇子里,也就只有三、五两位皇子是日后继位的热门,他的同党自然跃跃欲试。
可经此一事,他的个人威望和势力元气大伤。
此消彼长,五皇子寒礼一时春风满面、志得意满。
季老太君真是他的福星,你看,人家还没出手,寒祈自己把自己折进去了……
在他看来,他们老子的情爱之事就不要去管,哪能自己往枪口上去撞,老人家恼羞成怒起来,当儿子的不就只能生生受着?
何苦来的呢!
“走,去看看本宫未来的妹妹……”
又是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听说荣国公府的几位姑娘会跟随季老太君去相国寺上香。
他的心腹太监好歹跟了主子十多年,可以所,他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能不知道他这颗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想要搞事情吗?
不过,他还是直言不讳地提醒道:“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指未来的侄女?”
这辈分可够乱的!
寒礼:“……”
第55章 恶毒女配她祖宗(十一)
京城脚下, 兴隆茶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茶楼里座无虚席, 不少人只能在楼梯口与人拼桌……
这个时候, 只听“啪”地一声,台阶上一说书人,长得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但他一开腔,就顿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古人说的命犯桃花, 那荣国公府的老太君这桃花就有点绝了……”说书人正襟危坐, 说到兴头上,此时看客更多了。
一听这说的还不是一般的书, 说的是那荣国公府的老太君辛秘之事,大家都大感兴趣, 齐刷刷地朝说书人看去。
“历史上,迷倒君王的美人不计其数,可迟暮之年都能让君王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纵观历史, 却是屈指可数,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就是这样一位奇女子。说起荣国公府的老太君,这要说到当年长平长公主府上的一次春日宴……”
吴海福被微服出巡的皇帝瞪得直擦冷汗。
没想到, 还真有这么多不怕死的……
“还不快去?”
寒楚非垂下眼睑,耳朵听到他的大总管忙不迭地匆忙脚步声, 这才叹了口气。
随便走进一座茶楼都能听到, 可见这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可笑他们以为的真相, 不过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偏偏自以为是的人还这么多!
不一会儿大总管又回来了。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额头又不断地冒出细密的汗,可见内心有多紧张。
敢传皇帝的谣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要是在宫中,肯定拖下去打死了事,偏偏是在民间,他们也就只能私底下处置,还得注意影响,一个不好就容易引起民愤,到时候还不是他背锅?
皇帝又不会错,皇帝要是错了……定是他身边的人唆使的!
吴海福不敢再腹诽,赶紧回禀:“皇上,咱们的人还没下去,荣国公府已经来人,把人带走了。”
“带走了?”
寒楚非眉间一拧,有点担心:“可有闹出什么动静?”
众目睽睽的,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事来,荣国公府就是再位高权重,也是要被御史一折子给上奏的。
现在因为他的关系……咳,荣国公府也算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正是最容易受到非议的时候。
“没有,是好言好语劝走的。”
荣国公府现在哪敢杀人灭口啊,这个时候低调低调再低调也不为过。
寒楚非又坐了会儿,喝了口茶,眉心拧得更紧了。
吴海福看得心里也跟着一紧。
最近他在皇帝身边服侍,颇为战战兢兢的,谁让皇帝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呢……
他可不能像三皇子似的那么没眼色,人家三皇子是皇帝陛下的儿子,最多一顿训斥了事,要是换成了他……哼,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服侍的人!
杯中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清香、回甘,跟宫中的虽然没法比,不过这也是这座茶楼的特供了,称得上是好茶,然而……
跟她泡的比起来,却是差远了。
寒楚非敛眉。
也不知道她怎么泡出的好茶来,明明只是很简单的步骤,十分随意为之,偏偏就能泡出最好喝、最符合他心意的茶。
杯子在手上半天,他都没再呷上一口,良久,还是放下了茶杯。
起身离开茶楼后,在街上随意地走一走。
吴海福就跟在他的身后,还有身着便装的侍卫,和躲在暗处和人流中间的暗卫。
不知不觉,走到了三间兽头大门前。
门口蹲着两尊石狮,朱色正门上一块巨大匾额,上书“荣国公府”。
大总管又有捂脸的冲动了。
只有他这个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皇帝的太监才知道,皇帝陛下最近为避流言,连心爱的老太君都没宣进宫里了……
可老太君不来,皇帝陛下就能忘了她吗?
山不来就我,我变去就山,这不,都晃荡了一天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人家门口了!
完全不知道内心戏有这么多的皇帝陛下,此刻正抬头看着匾额。
京中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他却常年忙于政务,很少有机会出宫闲逛,体察民情。
没想到,随意走走,竟然走到了荣国公府……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寒楚非不是扭捏之人,来都来了,索性直接上前敲门。
皇帝大驾光临,荣国公府上下受宠若惊,慎重其事地将皇帝迎进门。
在荣国公十分不情愿,却也万般无奈下,遣了个小丫鬟去静心堂吱了一声。
谁不知道皇帝干嘛来了?
听说老祖宗都好些天没进宫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猜测老太君是不是失宠了,结果皇帝却御驾亲临了!
荣国公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负荷不了这些刺激。
寒楚非也没想到,平平常常的一次出行,他就只当进一次肱股之臣的大门做一次家访了,其他人却脑补了这么多……
被礼貌地接待着,转眼就穿过了几重垂花门,直到静心堂前,玄青长裙逶迤在地,内穿赤色胸衣只露出小半截,更多的是颈项和锁骨间的一片雪白肌肤,是近日在京中年轻妇人间十分流行的穿着方式……
还别说,这一身穿在她身上,彰显尊贵,十分适合。
荣国公府的季老太君啊,还真是不服老!
寒楚非失笑。
众人看到皇帝陛下一见老祖宗就笑了,更是心照不宣。
而荣国公就面色就更苦了。
季梨在门前迎了一下,转身就进了屋里。
其他人见她对皇帝陛下如此地不客气,集体一惊。
只有见惯了她的冷脸的寒楚非,丝毫不在意,跟在她屁股后面跟着进去。
就连大总管吴海富都是一脸见怪不怪……
尔等这些凡人是没见过这脾气古怪、嚣张跋扈的老太君骂皇帝陛下的样子!
大总管心里隐秘地升起了一丝得意。
一进屋里,其他丫鬟、包括如意,都给季梨屏退了。
她脸也不抬就知道这老皇帝跟在她屁股后头一块儿进来了,也不说话,一坐下就擦了擦手,开始泡茶。
这算是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寒楚非跟着坐到了临窗的罗汉塌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只见一双素白纤细的手翻飞,不大一会儿工夫,一杯很粗糙的茶就算泡好了。
还真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有些怀念地捧起茶杯,低头一嗅,顿时,熟悉的香气立刻就钻入了鼻尖。
再轻轻一呷,就算没有宫中纳贡的特技茶叶,可这一模一样的味道仍然嗌满于口中。
“你这泡茶手艺真的好……”
他感叹道。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步骤,却能泡出清香悠远回味甘甜的茶,令人念念不忘……
皇帝陛下对于空间灵泉一无所知!
季梨也低头抿了一口,瞥他一眼,冷哼:“我这儿只有茶好吗?”
寒楚非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人不好?”
季梨凝视着他,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季梨……”
别人称他为季老太君,只有他时常喊她名字。
不过季梨还是打断了他:“叫我爱人~”
寒楚非:“……”
“皇上不是时常对着亲近的臣子喊‘爱卿’,对妃嫔喊‘爱妃’?”
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是荣国公府的老夫人,喊‘爱人’有错吗?”
很庆幸此时屋子里除了他俩外,一个人都没有……
毕竟本朝没有一个人的脸皮能和荣国公府的老太君比。
就连皇帝陛下也不例外。
被撩了一下的皇帝心里微微有些不适。
他也是从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走过来的,也曾跟后宫妃嫔亲热过,但是能让他无所适从的却从来没有过。
这种感觉……
还是很新鲜的。
咳!
“别闹。”
外人只道季老太君风韵犹存,就像今日在茶楼里听那说书人所说的那样,毕竟女人的青春极其有限,最美好的年华只有那么几年,一如后宫妃嫔,如花绽放后,很快就渐渐凋谢枯萎,到了人老珠黄,谁都不会想起她们曾经的美好。
在没有见到现在的老太君,谁都无法相信,她即便芳华不再,却依然姿仪出众……
甚至每次见面,他都觉得她变得更年轻更美貌了,脸庞也渐渐地和记忆中豆蔻年华的少女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