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董家这样不给孩子起正经名字的在家生子里是常见的，反正以后跟了主子都是要再改名字的，何必费时费力，有个小名叫着就可以了，像云雾那样认真取了名的，反而是少数。
陆珊太小了，顾萝也不指望她能给丫鬟取出像样的名字来，就直接代劳了。云雾名字不错，也没冲撞谁，便继续用着。四丫改了玉露，也是茶名，和云雾放在一起特别配套。
确定了云雾和玉露家中都没问题，顾萝把人交给了邬嬷嬷，让她仔细调丨教，各方面规矩都熟了再跟着陆珊。陆珊从小就是活蹦乱跳的，一看就不是个省事的，身边的人还是规矩些更好。
陆珊原本很好奇，云雾都会讲些什么故事，谁知人到了秋棠院她还是见不着，就慢慢把这件事放开了。系统一直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可见那个救人脱离苦海的，跟选小丫鬟没有什么关系。
七月中旬，大姑太太陆勤的夫家余杭万家送来急信，说是这个月初七的时候，家里二太太没了。老太太还没看完信，人就突然昏了过去，宁寿堂里顿时乱成了一片。
除了陆勉陆励两兄弟，老太太就只有陆勤一个闺女。陆勤算是老来女，她比陆励足足小了十岁，从小深得老侯爷和老太太的喜欢，一直留到十八岁，才嫁了余杭万家的二爷万思亦。
万思亦是天启二十四年的进士，人才绝对没得说，芝兰玉树丰神俊秀是当得起的。陆勤嫁过去以后，夫妻和睦琴瑟和鸣，过得非常和美。唯一不足的是，两人成亲十余年，膝下一直空虚。
老太太当时很纳闷，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怎么陆勉是儿子女儿不停地生，都凑齐五子三女了。陆励和陆勤就是子嗣艰难，一个也生不出来，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没有结果。
后来，老太太按着白马寺空明大师的指点给陆励纳了房妾室，这才生了陆春出来。
儿子儿媳生不出来，当娘的可以给儿子纳妾，庶子总比无子好；可女儿女婿生不出来，当丈母娘的就不可能给女婿纳妾了。再说老太太不是不知道，陆勤有给万思亦纳妾，可就是没有消息。
从二十来岁折腾到三十出头，陆勤终于死心了，和万思亦商量，打算在族中过继一个孩子。谁知过继的事刚提出来，还没什么眉目，陆勤就被查出有了身孕，可把夫妻俩给高兴坏了。
谁都知道，过继的孩子就是从奶娃娃养起，那也没有自家的亲儿子亲闺女贴心。若是再遇上糟心的生父母，就更让人头痛了，家务事永远理不清，说是麻烦的开端一点也不为过。
当时，万思亦任着正五品的知州，年年的考绩都是优秀，又有个在吏部当侍郎的二舅子，怎么看都是前途在望。恰好陆勤有了身孕，说是人生就此圆满了毫不夸张。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陆勤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万思亦一场暴病，竟然就去了。陆勤强撑着办完丈夫的丧事，随后就早产了，生下了体弱多病的女儿万穗儿。
由于万思亦的父母之前就去世了，万家三兄弟也是分了家的，出了万思亦的孝期，老太太就派人去余杭接过陆勤母女了，希望她们能到遥京来。余杭是万家的老家，万思亦的兄长和弟弟全家都住在那里，陆勤母女在那边虽有族人照拂，总不及亲生母亲和亲兄长亲近。但是陆勤拒绝了，执意带着女儿留在了余杭老家，只是每年的各个节气，和安远侯府礼来礼往。
前不久的端午节，陆勤还打发人过来请了安，老太太问起女儿和外孙女的情况来人也都说很好，怎么刚刚过去两个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难怪老太太接受不了。
好在老太太只是一时气急，有经验的老嬷嬷上前掐了人中，很快就醒了过来。老太太醒来就开始哭，哭她可怜的女儿，怎么就能那么狠心，竟然走在她的前头，还留下个孤零零的外孙女。
见老太太哭得厉害，吴夫人和黄夫人一边上前劝解，一边让人递了帖子进宫去请太医。老人家最忌讳情绪激动过悲过喜，老太太伤心成这样儿，还是请个人来看看更稳妥些。
由于陆勤比两个哥哥小了太多，黄夫人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就是后来进门的吴夫人，也和她打过几年交道，她们想起陆勤的为人，也是忍不住抹眼泪，还不能哭出来，免得招惹了老太太。
老太太哭着哭着，很快想到了万穗儿的处境，连声说要打发人把她接过来。
吴夫人闻言有些为难，虽说万穗儿父母双亡成了孤女，可她毕竟是万家的人，余杭有她的叔伯族人，也有伯母婶母，自然有人照顾，哪有舅家把人接走的道理。
黄夫人却知道，眼下的情形不是可以和老太太讲道理的时候，忙不迭道：“老祖宗别急，这就叫阿显过来。”在陆家，类似这样跑腿的活儿都是陆显的，真要去余杭接万穗儿也是他去。
不想老太太摆摆手，沉色道：“阿显一个人去不行，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哄孩子？”万穗儿今年只有五岁，本来就生得弱，又刚刚丧了母，外祖母家派人去接，人选必须谨慎。
“那就阿显媳妇陪着去？”吴夫人暗恨自己刚才反应慢了，这回抢在了黄夫人之前开口。其实在她看来，陆显去根本没关系，带上几个老成的嬷嬷就行了，不过老太太不放心就加上曹氏好了。
谁知老太太还是摆手，她想了想，抬首道：“阿萝媳妇，我看还是你跑一趟比较好。”
她哪里是怕万穗儿路上没人照顾，而是陆勤撒手去了，万家的内宅肯定不会风平浪静，曹氏性子软，担不起事，去了起不了作用，还得是顾萝才行，胆大心细，做事干净利落。
陆珊闻言猛然抬起了头，不是在说姑祖母和小表姑吗，怎么突然就变成她娘要出远门了。
第037章 万家
陆珊从没见过陆勤, 只是听人提过这位姑祖母，对万家的情况更不了解，但听老太太的语气，还有她要顾萝去余杭而不是曹氏去的举动，陆珊可以猜到，去万家接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单纯只是接人的话，陆显去就够了，他是老太太的孙子，去了万家就是代表陆家行事。便是担心内宅事务没有女眷出面不方便, 曹氏跟着陆显去是最好的，他们是夫妻，一路同行更适合些。
换成顾萝和陆显同去, 路上还得避嫌，可见万家极有可能出现某些曹氏出面解决不了但是顾萝可以解决的问题。陆珊先是想到了陆勤的嫁妆, 继而想到了万家二房的家产。
万穗儿的祖父母早已去世，她的父亲万思亦生前就和兄弟们分了家, 家产如何处理是个大问题。
在陆珊原来生活的年代，这样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一份法律文书就解决了，反正是独生女，家里东西都是她的, 成年之前由亲属和政府机构共同监管就好，成年以后获得完整支配权。
但是盛宁王朝是封建朝代，有着女儿拿了嫁妆出门就不能继承家业的规矩。陆珊搞不清楚, 像万穗儿这样父母双亡的未嫁女可以继承多少家业。三分之一？抑或是一半？反正不会是全部。
顾萝的脑子转得很快，老太太刚点了她的名，她就知道是什么事了。顾萝没有犹豫，当即笑着把事情应了下来：“既然老祖宗看得起，我就跑一趟余杭，把小表妹给你老人家带回来。”
若是遇上爱揽事的人，自己出门的机会被人抢了，就是不敢埋怨老太太，对顾萝肯定也会有所不满，偏偏曹氏不是这样的人，她听说自己不用去余杭了，大大地松了口气，暗自感到庆幸。
曹氏不是笨蛋，她知道顾萝去余杭万家是做什么的，接人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万穗儿的财产。
当然，老侯爷生前是实权侯爷，老太太的儿孙大多又争气，她倒不是想着外孙女什么，而是女儿女婿都去了，生前又是分了家的，该万穗儿的那些家业，就该给她争取到。
只是律法是一回事，现实里像万家二房这样只剩孤女的人家，大部分家产归还族里是很普遍的做法。毕竟，出了阁的姑娘也是要有娘家做依靠的，真按律法分了产业，跟族里的关系也就断了。
所以曹氏很不愿意去万家，这些事就不是她处理得来的，还是顾萝去了对大家都好。
确定了去接万穗儿的人选，老太太又开始哭，众人抹着眼泪上来劝，宁寿堂里一片悲切。
晚些时候回到秋棠院，顾萝跟陆昊说了她要去余杭的事。陆勤出阁那会儿，陆昊刚满五岁，按说对姑母的印象不会特别深。但他小时候，陆勤经常派人给他送东西，对姑母还是很有感情的。
良久，陆昊轻声叹气道：“万家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让你们把表妹带走。”要是万家长辈尚在且没分家，万穗儿的归属反而简单，因为那样的话，万家只用给她一份嫁妆即可。
但是万氏兄弟分了家，按照太丨祖皇帝当年制定的律法，万穗儿作为未嫁的独生女，可以继承她父母四分之三的产业，这个问题就变得很复杂了，陆昊不认为万家舍得放走万穗儿。
顾萝闻言不禁苦笑道：“就是知道不容易，老祖宗才让我跑腿的。”具体如何行事，还要看了万家的态度才知道，不过老侯爷老太太当年看上的是万思亦本人，对万家的感观一般。
“那就辛苦娘子了。”陆昊说着对顾萝作了个揖，陆珊见状吃吃地笑。
陆昊抱起陆珊，在她脸上亲了亲，问道：“阿萝，你去余杭了，珊儿怎么办？”陆琮上学了，身边也有乳母和嬷嬷，他再看着问题不大，闺女这么小，又要离开娘感觉好可怜。
顾萝被问得愣住了，下意识回道：“珊儿当然留在家里了，难道我要带她去余杭，又不是出门去玩的。”比起其他人，顾萝算是爱带孩子出门的，陆琮小小年纪就跟着她去过两趟梓阳了。
谁知陆昊想了想，点头道：“其实你带上珊儿也没关系，遥京去余杭基本是走水路，沿途风光也不错，可以让小丫头开开眼界。再说你到了余杭，顶天和人吵上两架，又不会动手打起来。”
听到陆昊说的话，陆珊的眼珠子骤然就亮了，原来她还有跟着出门的可能，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她也不等顾萝答复，马上扑了过去，连声嚷嚷道：“娘，带我去玩，带我去玩。”
顾萝没好气地白了陆昊一眼：“都是你给招的，你看你闺女多精，这就给记住了。”
陆昊得意地笑道：“我家闺女随我，当然聪明了，你就带珊儿去吧，她都没怎么出过门。”
“娘，娘……”陆珊被陆昊抱着，却是扑到顾萝身上挂着，在她脸上用力亲了好几下。
顾萝被父女俩缠得不行，只好答应道：“行了行了，带你去，真是怕了你们了。”
就这样，陆珊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得到了一次出远门的机会。因为老太太催得急，收到信的第三天陆显和顾萝就出发了，他们分了两条船，全速往余杭方向而去。
王氏看到顾萝竟然带了陆珊，酸溜溜地说了句，这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
乔氏听到了，压低声音回道：“五弟妹既然有这个心，当日怎么不跟老太太说，只要你能顺利把万家表妹接回来，想必老祖宗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带着珍姐儿去的。”
事实上，除了顾萝，她们谁都没有那个本事，像老太太要求的那样把万穗儿带回来。
王氏没有再说什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从乔氏身边走开了。
能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当然是好事，但是上船第一日，陆珊就被慢悠悠的速度打败了。两岸的风光再优美再天然，也改变不了她恨不得马上飞到余杭的强烈愿望。
在船上摇晃了整整五日，陆珊重新踏上地面，顿时感觉稳当多了。
想当年，她第一次驾驶机甲完成星际跃迁也没觉得这么难受，难道是这个身体的承受能力不行？还是她太习惯高速飞行了，反而受不了这种慢吞吞的龟速行进？
好不容易到了余杭，陆显和顾萝马不停蹄赶去了万家，万家还在办着陆勤的丧事，看着还挺热闹的。在陆勤灵前上了香磕了头，陆显和顾萝分头去拜见万家的长辈。
因说小孩子眼睛亮，会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顾萝去灵前没有带上陆珊。倒是去拜见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时候，她把陆珊带上了，还提前嘱咐了她一些话。
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见到顾萝很客气，直说陆勤的好话，边说边抹眼泪，说得可真挚了。
万大太太的年纪和吴夫人差不多，已经是当婆婆的人了，她的儿媳妇也跟在身旁，低眉顺眼的，几乎不吭声。万三太太三十出头的年纪，话比万大太太多些，当着晚辈的面也没顾忌。
万三太太告诉顾萝，外面给陆勤摔盆跪灵的，就是她家小儿子，还说万思亦和陆勤当年，就有想过继这个孩子的意思，只是后来有了万穗儿，才作罢了。
顾萝面上很客气，连声说表弟辛苦了，心里却在暗骂万三太太吹牛不打草稿。
万家的事陆昊跟她说过一些，陆勤之前是想过要过继孩子，可她想要的是族里的孤儿或是远亲家不记事的小娃娃，怎么会要亲侄儿，还是已经七八岁的，这不是给人养孩子么。
万大太太略显鄙视地看了万三太太一眼，面带慈色地说起了万穗儿，说侄女儿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也说他们当伯父伯母的会尽心，好好把侄女儿抚养大，再找户好人家嫁出去。
顾萝当然明白万大太太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就是他们万家的闺女，他们会好生对待的，陆家是外家，只管放心就是，不用多操心。
“大太太有所不知，晚辈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最牵挂的就是小表妹，千叮咛万嘱咐要给她看仔细了，回去说给她听，可适才在灵前，晚辈没有见到小表妹……”万穗儿虽说年纪小，可是她是独女，按理说也该跪灵的，顾萝没有见到人自然要问，她没有先把陆家想接人的事情说出来。
万大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用带着点遗憾的口吻说道：“侄儿媳妇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家的这个小侄女，生来就有些先天不足，她娘去了，她多哭了几场就有些受不住了，还在屋里养着呢。”
顾萝挑了挑眉，平静道：“大姑母常年和老太太通信，我还拿着小表妹的脉案和药方去问过太医，没啥不知道的。既然小表妹病了，我就更该去看看了，回头见了老太太，也好有个交代。”
说出去的话当面被人反驳回来，万大太太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她略显僵硬地笑了笑，抹泪道：“大夫交代了，小侄女要静养，且不能太伤情，要是骤然见了外祖家的人，只怕……”
顾萝的脸色比万大太太更难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就没一个嘴里有真话的。万大太太越是不让她见万穗儿，她还越是要见了，本身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再遭此打击，想想都让人揪心。
“大太太此言差矣，小表妹以前并未见过我，若是怕她伤心，可以不告诉她我是谁，我只要见到她就好。”顾萝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她倒要看看，万家拦着不许她见万穗儿有什么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