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彻底统一了中原, 拓跋秋才有底气正面对抗虎视眈眈的真皋人。
然而到了那一天，盛宁王朝就是亡国灭种了，那是陆珊决不允许出现的局面。
陆珊不是天生的盛宁人，这个时空的盛宁、光明、北元和西夷对她原本毫无区别。可她所有的亲人都是盛宁人，九年的时间让陆珊不由自主就站稳了自己的立场，她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天下是顾家的天下，陆珊不姓顾；有史以来的皇帝都是男人，陆珊也不是。
按照常规路线走下去，不等陆珊爬到权力的巅峰，盛宁王朝就该不存在了。她想少走弯路曲线救国，就必须找个合适的合伙人。那个人必须是顾家的人，还必须是有机会登上皇位的。
今上子嗣众多，陆珊看上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已故的孝睿皇太子顾兰。
以七皇子顾苏为首的主和派陆珊向来是瞧不起的。两国交战，和是早晚要和的，可打赢了提出诸多条件逼迫对方是“和”，打输了给人纳税上贡任人宰杀也是“和”。
顾苏绝对是皇帝最亲的儿子，父子俩都是典型的“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性格。只要可以换来拓跋秋不进攻，他们是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的，就是顾兰被废，也是因着皇帝的绥靖想法。
大皇子顾茂是很强硬的主战派，早年间杨岳连战连捷的时候，他们这一派的支持者可是很多的，但是随着杨岳父子一死一失踪，主战派的势力大不如前，顾茂也因此沉寂好几年了。
由于顾茂主张联元抗明，陆珊对他很不感冒，更是从来没有产生过找他联手的念头。
陆珊对真皋人的看法和顾兰很一致，他们比起入关多年的乌雅人更可怕。和真皋人合作，那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只要光明王朝垮了，盛宁王朝跟着也会撑不住的。
陆珊真正看好的，是顾兰昔年提出的联明抗元，那是最不被人看好却最有可行性的一条路。当然，联合乌雅人不是说联就能联的，前提就是盛宁王朝得先把他们打服了，不然合作从何谈起。
元琪别的不好说，这方面的思路跟顾兰如出一辙，这是陆珊当年听他对十皇子十二皇子说过的。
再者说了，陆珊跟其他皇子也没多少交情，她就和元琪最熟，不跟他合作还能跟谁呢。
到了古玩街，莫忧邀请元琪去看金石字画，顾家姐妹被所谓的上古神兵吸去了注意力，陆珊的关注点和其他人不同，她对古玩字画全无兴趣，反而专门去找有关开国皇帝顾修的种种物件。
顾修祖籍红河郡，起兵之前在西川蛰伏了十余年，积累了自己最初的力量。顾修先是一统易州，随后以易州为基础，远交近攻各个击破，最终结束了长达百余年的乱世，建立了盛宁王朝。
易州是顾家的龙兴之地，西川是易州的州府，也是盛宁王朝最早建国时的都城。
盛宁的国都燕京已经沦陷几十年了，比起新近迁入的遥京，显然是西川人对顾修更加推崇。
古玩街不算很长，沿街百来家店面还是有的，还不包括直接摆地摊的。在这些店面和摊位，有七八成都在号称自己有太丨祖皇帝留下的笔迹或是物事，还都言之凿凿说自己的是真迹。
陆珊自然不会信他们的话了，要是每样都是真的，顾修就是专门给人代写书信的也写不出这么多字来。再说顾修从来不以书法见长，他最大的本事是奇思妙想多，凡事敢为天下人之先。
当初还在遥京的时候，陆珊就怀疑这个时空有她的穿越前辈来过，因为她见到了某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不过由于线索太少，陆珊找不出前辈的具体身份，也就没有深究。
倒是来了西川以后，都不用陆珊刻意打听，她就知道那位前辈是谁了。
具有现代雏形的盛宁王朝军制是顾修创立的，各有简单有效的急救手段是顾修发明的，给了女儿和儿子相同权力的人是顾修，派人从海外找来红薯辣椒还发明了水煮鱼的人也是顾修。
换句话说，元琪也好，陆珊也罢，他们本身都是穿越者的后代，这是一个已经被人改变了原始发展轨迹的衍生时空。这个世界原本该是什么样子的，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自从发现顾修的穿越者身份，陆珊就对他的过往经历好奇上了。恰好顾熙算是顾修的嫡系后人，他的书房里顾修留下的著作不少，陆珊挨着挨着看过了，越看越觉得自己有点失败。
同样都是穿越者，顾修从公元时代的地球穿过来，还很倒霉地穿到了一户穷得要命的农户家庭，可他用了不到二十年，愣是结束了乱世，建立了中州大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大一统王朝。
陆珊的起点可比顾修高多了，若不是男神喜欢研究古地球史，陆珊一时好奇跟着学了几门古地球时期的语言，她还真看不懂顾修留下的英文混着德文写的手札。
陆珊来自星际时代，距离公元时代又过去了一千年，而且她是差一步就成为女皇的人，怎么能比不过虽然出身不详但是肯定不可能超过她的顾修呢，太对不起被她踩着肩膀的巨人们了。
翻翻找找好半天，在排除了多份仿造品之后，陆珊凭着字迹认出了一份顾修留下的真迹。
“五姐姐，你快来看我找到的好东西！”让陆珊兴奋的不只是顾修的字，还有他写的内容。
顾漪以为陆珊挖到了宝，立刻奔了过来，看了两眼傻掉了：“珊珊，你买本菜谱做什么？”
陆珊当着外人的面，总不好说那是顾修写的菜谱，只好笑道：“有些菜我们都没尝过，回家可以让厨房试试。”公元时代的地球美食到了星际时代还很流行，陆珊发现漏网之鱼当然很兴奋了。
毕竟她只会做鱼，其他菜都只会输入指令，多了顾修的菜谱，好歹也能尝尝鲜。记得顾修在起兵之前，开过好几年的饭馆来着，朝廷对外不会宣传这个，但是顾修自己的手札写得很清楚。
莫忧淘到两方不错的古砚，正和元琪低声讨论，闻言微微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见顾漪不懂欣赏，陆珊拿着菜谱去找元琪分享。元琪略略扫过一眼，眼神马上变得很专注。
“你自己认出来的？”元琪貌似不经意地低声问道。顾熙是亲王嫡孙，手头有顾修的真迹不奇怪，可谁家会把这些宝贝给家里的小娘子看，宫里的小公主们也不见得个个都认得出顾修的字。
“他的书我都看过，我很喜欢。”顾修被后世认为是天纵奇才，不过他的那些思想，大部分都不是他个人的。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比人看得高看得远，那是理所当然的。
元琪眼中的讶色更深了，他的小姑娘，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处处给人带来惊喜。
时辰差不多了，一行人去了望月楼，陆珊一口气点了好几种鱼：“姐姐，我帮你挑鱼刺。”
元琪闻言陡然怔住了，不是因为陆珊要帮他，而是他们就没在一起吃过饭，陆珊怎么知道他爱吃鱼又烦挑鱼刺的。以前他吃鱼，都是元琳代劳，因为其他人挑他不放心，总觉得没挑干净。
元琪或许不知道，陆珊不仅知道他的习惯，还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个习惯。这是以前太子妃和顾萝闲话家常时说出来的，那会儿的陆珊大概只有一两岁，不过她是伪幼儿，就记到了今天。
今日天气凉爽，望月楼里人不少，幸好顾漪一早就打发了人过来订位，不然可就没有雅间了。
西川的酒楼有个特点，就是底楼有人表演曲艺，也算是给等位和等上菜的客人提供消磨时间的方式。通常来说，说书的比较多，尤其爱说顾修南征北战的往事，西川人就没有不爱听的。
第071章 混战
今日的望月楼和往日有些不同, 楼里没人说书，而是有一对年轻姐妹在唱曲，姐妹俩唱功不错，唱的小曲儿婉转动听，旁边听了给赏钱的人不少，还有人大声鼓掌叫好。
陆珊一向不爱看戏听曲，总觉得咿咿呀呀的节奏太慢，不符合她的欣赏习惯。有得那个闲工夫，她小说都看完好几本了, 许是□□皇帝曾经推广过的缘故，盛宁王朝的小说业发展还不错。
星际时代的娱乐业高度发达，只要作者脑洞够大写得出来, 就有人能把他们笔下的世界通过影视游戏等各种形式具象化，而且是多角度多维度的表示, 要有多形象就有多形象。
虽然也有人批评这样的方式禁锢了人们的想象力，可架不住大多数人的本性就是比较懒惰的, 什么都得靠脑补多累啊，有人代劳就安静享受好了，反正选择多得很，总有一款符合自己的审美。
陆珊以前看电影看电视玩游戏，场景都是非常逼真的, 让人感觉身临其境。可古代戏曲的演出背景却是很简单的，陆珊一看就出戏，还不如自己看书脑补, 天马行空更有意思。
但是今日，陆珊听曲儿特别认真，不仅神情专注，听到后来还轻声跟着哼唱了两句。
“珊珊，你以前不是最烦这些的吗？今儿怎么转性了？”顾漪对听曲的兴趣也不大，她见陆珊的表现一反平常，好奇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眉眼之间尽是不解之色。
陆珊转头瞥了顾漪一眼，正色道：“我不是转性了，我是觉得她们的曲子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可我又想不起来了，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真的是特别特别熟……”
“你们以前听过吗？”听了陆珊的话，顾漪的神情更加不解了，转身去问顾滟等人。
顾家姐妹下意识地反应都是摇头，莫忧略微想了想，也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对唱曲的姐妹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唱的也不是西川当地流行的曲子，她们都是第一回 听到，陆珊怎么可能听过，难道她是在遥京听的，可是陆珊那会儿才多大一点，听过了也记不住的。
元琪的反应与其他人不尽相同，因为他有和陆珊类似的感觉，也是觉得曲子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了。如此一来，元琪的惊讶就更甚了，陆珊的记性是不是太好了，简直有点突破他的认知。
望月楼生意太好，陆珊他们只是提前订了雅间，但没有提前点菜，因此还得等一会儿。
好在店家送来了味道不错的零食点心，又有好听的小曲儿可以欣赏，倒也不会感觉太难熬。
顾漪怀疑陆珊是听岔了，并未深究她的话，反而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打量起姐妹俩来。片刻，顾漪扯扯陆珊的衣袖，低声道：“珊珊，你发现没有，那姐妹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也许人家一个像爹一个像娘，也有可能她们不是一个娘生的？”没等陆珊开口，顾滟突然插了一句。她觉得陆珊和顾漪都是闲得慌，听曲儿就好好听，非要研究这个研究那个的，累不累。
陆珊倒是也发现这点了，可她的重点不在这里，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了，到底是哪点感觉熟悉。
顾漪的判断是对的，陆珊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让她感到熟悉的，其实是两段之间的过门儿。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陆珊想起她上回听到这一段是听谁唱的了，是穆郡王顾茂家的大女儿。
顾元娘说了，那是她娘教给她的曲子，她唱来是哄哭闹的妹妹的。穆王妃是什么人，她原是西夷的三公主，跟顾茂交战打了败仗被他俘虏了，后来两国议和她就被父兄当成和亲的人选了。
早年间，西夷人在顾茂手上吃过大亏，兼之盛宁王朝对光明王朝占据着优势，表现还算安分。
但是最近几年，盛宁和光明的局势发生了变化，西夷人向拓跋秋投了诚，也开始不安分了。
从西夷到易州，只算直线距离的话不算远，可中间隔着高耸入云的大青山和云岭两道天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翻过来的，两个在西川唱曲的小姑娘，看着年龄也不大，怎么就会西夷小曲呢。
陆珊和穆郡王家的县主们不算熟，满打满算也就只见过两三回。可元琪元琳和穆王府的七仙女就是堂兄妹了，顾元娘比龙凤胎更是只小了月份，再说顾兰和顾茂不和，他们也是经常见的。
陆珊尚且能想到那是西夷小曲，元琪哪有想不起来的，他比陆珊更早反应过来。
在其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元琪和陆珊的眼神变得充满警惕，那对姐妹不是普通人。
仅仅是两句相似的过门儿，就要断定那对姐妹是西夷人还有些困难，可比起西夷人有可能暗中向易州渗透的事实，元琪更惊讶于陆珊敏锐的观察力和恐怖的记忆力，他的小姑娘真是太神奇了。
不待顾漪反驳顾滟，也不待元琪试探陆珊，轻快的琴声和婉转的歌声突然都停住了。
“小娘子长得不错啊，跟少爷我回家去如何，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跑江湖卖艺强得多……”原来，有个不知是谁家的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闯了进去，拉住弹琴的女孩子大发厥词。
“这位公子，请你放尊重点！”弹琴的女孩子没说话，之前唱歌的女孩子先开了口。
“哟！原来还有一位，长得虽然差一点，倒是蛮有个性的，少爷我大发慈悲，连你一块儿收了好不好？”公子哥儿起初的目标是弹琴的妹妹，被拦住了就开始对唱歌的姐姐出言不逊。
“不好意思，我们卖艺不卖身的。”姐姐显然会点功夫，公子哥儿的手被他握住挣不开了。
“你……”公子哥儿面上挂不住了，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泼妇给我拿下！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倒要让你们看看，得罪了我，啊……”姐姐用力一扳，公子哥儿疼得说不出话了。
看到自家少爷吃了亏，公子哥儿的随从一拥而上，一场打斗就此拉开了序幕。
周围的人群纷纷后退，唯恐牵连到了自己，姐妹两个里头只有姐姐会武功，妹妹却是不会的，她人单力薄，还要保护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渐渐落了下风，眼看姐妹俩都要被人制住了。
“我们……要帮帮她们吗？”见表姐妹们都没有反应，莫忧低声问了句。
顾滟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们知道那是谁家小子吗？他爹他娘会不会上门告状？”见义勇为行侠仗义不算难，可那个公子哥儿搞不好就是哪家的熟人，回头因此被训一顿就不好玩了。
顾漪想了想，摇头道：“一时想不起了，要不先打了再说？”那个姐姐要撑不住了。
“小珊儿，你能搞定么？”见顾滟顾漪准备起身了，元琪淡然地问道。
陆珊毫不犹豫地颔首道：“没问题，三招之内。”元琪这是要考验她的武功吗。
听了这句回答，已经站起来的顾滟顾漪又坐回去了，既然陆珊一个人能解决，她们就不给她当陪衬了。那七八个跟班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她们两个打起来有点吃力，就不去凑热闹了。
陆珊笑眯眯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手，直接翻过栏杆跃入底楼中间的台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