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朝廷上下一片喜色，所有人都对杨岳充满信心，觉得只要再给他一两年，宛州定能彻底光复。
如此上好的形势，卿研能提前看到危机，还能做好两手准备，眼光绝非常人可比。
“那年淮安郡沦陷，我和琮儿他爹急得不行，就怕卿家人逃跑不及糟了难。”真是那样的话，今日给陆玲说亲就轮不到卿家了，“后来接到卿大爷的书信，才知道他们顺利南下了。”
明知卿家定然无恙，曹氏还是提着心，等顾萝说出这一句，才又放回了原地。
“卿大爷和琮儿他爹是同年的举人，他原想着宝元十六年下场参加春闱，谁知十五年卿老太太一病去了，只得往后推了。后来就是淮安郡沦陷，卿家举家南下，卿大爷忙着打理家业，也就没空下场了。不过说来也是巧合，琮儿他爹担任知州的地方距离卿家老家不远，我们两家多年不见，近两年倒是交往甚密，孩子们也都熟识。”敢给陆玲介绍的，必然是顾萝相熟的人家。
“请问弟妹，卿大爷膝下有儿女几位？”卿家有钱，又在往读书人家转型，说起来是真不错了。
顾萝迟疑了下，沉声道：“我们回京前，琮儿他爹说服了卿大爷，回京参加明年春闱。”卿研的能力没得说，主要是运气不好，不然说不定早就是进士了。
曹氏闻言喜色更甚，值得让陆昊这样相劝的，必然学业不俗极有可能高中。
“卿家别的都好，只有一点，家里比较复杂。”顾萝是断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做隐瞒的，“卿家往上数四代，前三代都是单传，只有卿大爷的父亲那一代，难得有兄弟两个。”
“只是很不幸，卿大爷的二叔二婶去得早，就只留下个孤女，而卿大爷这一房，也只有他一个独子。由于五代之内没有旁枝，卿老太爷卿老太太想给小儿子过继个子嗣都不成。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卿大爷兼祧两房，娶了两房媳妇回家。卿大奶奶没有生育，就给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生了个儿子从小养在自己身旁。卿二奶奶倒是生了三个儿子，可惜年纪都还很小。”
顾萝的话说到这里就很明显了，她介绍给陆玲的，是卿家大房的庶子。
卿研的两房媳妇顾萝都是见过的，人品相貌都没得说，素来相处也很和睦，可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家庭就很复杂了，名义上是妯娌，实际上还是一夫两妻，孩子们也都是同父异母。
见曹氏面露迟疑之色，顾萝补充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卿二奶奶进门时，卿老太太还在，她做主给两房分了家，各得一半家业。”
也就是说，卿研的长子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庶长子，卿家大房只有他一个儿子，全部家业都是他的，反而是二房的三个弟弟，虽说都是嫡出，却只能平分另一半家业。
曹氏咬了咬唇，问道：“弟妹能多说说卿大少爷的情况吗？”卿家再有钱，卿研再能干，也要看本人。
“卿大少爷名叫卿赫，今年十七岁，卿大奶奶对他管束严格，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今年还要参加秋闱，卿家就是准备等他考过了再进京。”卿赫本身的条件也是很出挑的。
曹氏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男人和女人不同，嫡庶之分没有那么严格，尤其卿赫的嫡母没有儿子，那就更没关系了，再说他还好学，日后一旦考取了功名，谁还在意出身。
见曹氏没有不满意的样子，顾萝心里也轻松了些。诚然，卿家的门楣不够高，家务又比普通人家复杂，可他家有钱，卿研还有改换门庭的可能，这就很不容易了。
毕竟，陆玲的条件也不能算是顶好，除了出身侯府这条很不错，其他的都很虚，陆家这一代的小娘子太多了，个个的父兄都比陆玲能干，时人说亲也都是很现实的。
第139章 顾鸿
“二嫂先别急着下定论, 我再说说另一家。”和卿家比起来，这家人口倒是不多，可就是门槛太高了，事情也少不到哪里去，顾萝轻描淡写地开口道：“——睿亲王府。”
“什么？！”曹氏惊呆了，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顾萝的话。
顾萝并不意外曹氏会有这样的反应，可在她看来，睿亲王府兴许会比卿家更适合陆玲。
等曹氏缓了缓神, 顾萝继续道：“睿亲王府的情况，二嫂估计也是知道一点的。世子顾萱二十年前战死在凤台关，世子嫔闻讯殉情了, 留下个刚满周岁的儿子顾鸿。”
曹氏微微启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亲王府世孙，哪是她家玲姐儿高攀得上的, 更何况……
“我堂兄堂嫂去得早，堂伯和堂伯母把大孙子看成了命根子，自幼宠得跟眼珠子似的。五年前，我侄儿成了亲，侄儿媳妇是门下侍中张九原的嫡长孙女, 两家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可谁知道，我侄儿和侄儿媳妇就是过不到一块儿去，两人吵吵闹闹过了三年, 最后竟然和离了。”顾萝说着一声叹息，语气里有无奈，也有佩服。
她当时还在外地，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难以置信，亲王府的世孙和世孙嫔居然能和离，两家长辈也都支持，这得是闹到什么程度了，同时也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
曹氏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了，这会儿终于想起来，顾鸿成过亲，还和离过，忙问道：“世孙和世孙嫔为何会和离？”
说句不好听的，以睿亲王府的门第而言，顾鸿若是成了亲再丧了妻，曹氏反而更容易接受，倒是和离，有点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在曹氏或者说遥京大多数人看来，前世孙嫔在睿亲王府的生活一定悲惨至极，不然有什么不能忍的，非得和离家去，那可是未来的亲王妃。
顾鸿的父亲顾萱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他们家的王位传到他这一代，几乎没有降等的可能，可就是这样，张大姑娘和张家还是忍无可忍，遥京人现在看顾鸿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顾萝一眼就看穿了曹氏的想法，无奈道：“我说出来二嫂可能不信，鸿哥儿和他媳妇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两个人的脾气都硬得很，谁也不服谁，这才过不下去了。”
睿亲王是顾萝的堂伯，长期以来对她照顾有加，他女儿文康郡主更是把顾萝当成亲妹子疼。
顾萝前不久回京，首先去了睿亲王府拜访，睿亲王妃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心里话。
睿亲王府就顾鸿一根独苗苗，娶妻生子是当务之急，前世孙嫔和离了，那就得再娶一个回来。
张大姑娘两年前和离回了娘家，一句没说过顾鸿的坏话，可遥京的世家贵族还是怕了顾鸿，谁家也不敢把女儿嫁过去，因为谁也没有把握，自家姑娘能比张家姑娘更好。
另一方面，顾鸿毕竟是亲王世孙，世孙嫔的出身绝不能小家子气，否则怎么主持得了中馈。
换句话说，顾鸿的婚事遇到了和陆玲相同的难题，那就是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
睿亲王妃拜托了顾萝，有合适的姑娘帮忙相看，他家鸿哥儿虽然性子冷一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换个性子柔和温顺的姑娘，肯定能好好过下去的。
仅凭睿亲王妃的一面之词，顾萝还不敢揽下这个活儿，但是前些天，她意外遇到了张大姑娘的嫂子。张大奶奶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家小姑子，也不是一点错没有的。
顾萝这才放心了，正好曹氏又让她帮忙，她顿时觉得两个人挺适合，起码是有考虑余地的。
见曹氏还是惊魂未定将信将疑的表情，顾萝又解释道：“我的为人二嫂还信不过吗？敢给玲姐儿介绍，必然不会坑了她，只是这两户人家，也是各有各的压力。”
曹氏急急摆了摆手：“哪里是信不过弟妹，实在是……”先前的卿家也就算了，条件是真的好，家里也是真的复杂，再来个睿亲王府，还是日后继承王位的世孙，着实有点吓人。
“二嫂听我把话说完。”曹氏说到一半没了下文，顾萝接着往下说道：“这两家无论嫁到哪家，玲姐儿都是吃不了苦的，可要想过得好，还是得看她的造化。”
“此话怎讲？”闻及此言，曹氏心里反而踏实了些，四角俱全的好婚事，哪里轮得到陆玲。
顾萝长舒口气，细细说道：“卿家不用多说，人多事多，再说是分了家的两房人，毕竟是同一个爹，打断骨头连着筋，平时少不了长辈同辈的各种交道，需要花费很多心思的；再说睿亲王府，鸿哥儿肯定没有外界传说地那么可怕，他就是性子冷，不爱多说话，可也不会打人骂人折磨人，嫁到王府与其担心受欺负受委屈，更大的难题是尽快上手家务主持中馈。”
“果真如此？”曹氏还是感觉难以理解，就因为夫婿不够疼人，张大姑娘就放着未来的亲王妃都不肯做，非要和离回娘家，张家的长辈还能纵容她如此任性，真是不可理喻。
顾萝无语地点点头，事实正是如此，可惜说出去谁也不信，顾鸿就这样被人妖魔化了。
顾萝并不催着曹氏做出决定，又跟她说了许多两家更具体的情况，还让她回去和陆显好好商量，商量好了告诉她就行，只是不要拖得太久就行了。
陆珊知道顾萝在给陆玲相看人家，可是卿家也就算了，怎么还看到了睿亲王府头上，她有点想不明白。
“鸿表哥那个人怎么说呢，清高自诩，目下无尘，看谁都是用鼻孔。当然，他出身够高，才气也是有的，有骄傲的资本，可是给他当媳妇，真的会很心累，还需要心很大。”陆珊回京后就见过顾鸿一回，还是陪元琪一起见的，感想就是以后都不想再见他了，因为跟他说话很容易被气得半死，但是陆珊也不得不承认，顾鸿这个人是真有才，不然元琪也不会向他请教了。
顾萝轻笑着摇摇头，并不是很赞成陆珊的说法：“小珊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以己度人。你不喜欢的，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喜欢，考虑问题要全面一点。”
“睿亲王府缺一个能干的女主人，可我鸿表哥他，真的不缺媳妇。”时人不理解张大姑娘的做法，陆珊却觉得理所当然，两口子感情不和就得离，强扭的瓜儿不会甜。
“我只负责提供消息，究竟如何抉择，那是你二伯二伯母还有大姐姐的事。”哪有那么多四角俱全的好婚事，就是陆珊自己，前路也是危机四伏，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陆珊只看到顾鸿本人不是很好相处，却不曾想，睿亲王府世孙嫔这个位置有多诱人，差不多的人家对顾鸿误解太深，否则以陆玲的条件，她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比起陆珊的不解，陆玲得到消息更多就是惊喜了，卿赫的条件已经很出挑了，顾鸿更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三婶居然还让她挑，她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
“玲儿，你三婶说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她，也可以问珊姐儿。”曹氏和陆显商量过了，意见完全不统一，只好来问陆玲自己。
第140章 交心
陆昊到底是被老太太养大的，对她的做事风格比较了解。过了两日，老太太正式说了，把陆玲和陆玮抱去宁寿堂养段时间，陆珊和陆珍年纪太小，还是跟着亲娘更好，有空多给她请安就是了。
陆玲和陆玮带着乳母和丫鬟搬去了宁寿堂的小跨院，陆昊略显得意地对顾萝道：“娘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太太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找重孙女给外孙女作伴，哪有不考虑孙媳妇的感受的。玲姐儿和玮姐儿的出身尴尬些，她把人抱过去养几年更好，我们珊丫头哪有那个必要。咱们两个联手，保证把闺女教得文武双全，无所不会，将来不知迷倒多少人家的小郎君。”
陆昊想到的那些顾萝其实都想到了，就是尘埃落定之前，她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
如今确定了陆珊不去宁寿堂，顾萝也有心情和陆昊开玩笑了：“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我们闺女太厉害，将来吓跑了前来提亲的人家，我看你就得养她一辈子了。”
“那等没有眼光的人家，不要也罢。”陆昊摆摆手，笑眯眯地道：“你看我当年被你收拾地多惨，最后还不是乖乖娶了你，我们闺女日后也会遇上这么一个人的，娘子不必太担心。”
顾萝微微眯起眸子，挑眉道：“夫君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嫌我太凶了？”嫁到安远侯府，顾萝自觉已经收敛许多了，要是依她以前的脾气，府里的长辈们可能眼珠子都会瞪出来的。
“哪里哪里，我家娘子温柔似水善解人意，岂是常人可以比拟。”陆昊罔顾事实张口就来，听得旁边的陆珊都无语了。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吗？天天在“伪幼儿”面前秀恩爱，真是太虐狗了。
同样是女儿没被老太太抱走，比起顾萝由衷的释然，王氏的心情就要复杂许多了。
她既庆幸陆珍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又隐隐感觉有些遗憾。不同于陆勉只有安远侯的爵位，却没担任相应的实职，先前的老侯爷那是位高权重，在先皇和今上面前都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老太太的出身和老侯爷旗鼓相当，自然也是手段高超，她养出来的姑娘，名声好本事也好，就像陆勤和陆昭。虽说陆玲和陆玮只是作陪，可她们是庶出的嫡出，身份尴尬，以后自能沾光。
倒是她的珍姐儿，出身说起来和陆珊是一样的，都是嫡出的嫡出，可是实质，却是差远了。
陆昊是新科探花，前途无量，顾萝是三品县君，又和太子妃交好，儿女的前途自不用说。
王氏自觉出身不比顾萝差，她是太子的远房堂妹，自己却是亲表妹。无奈陆晟不争气，读书不说比不上陆昊，就连陆昆都不如，虽有吴夫人偏爱，可她的手段比起老太太，实在是差了不少。
这回也就是老太太觉得陆珍太小了，不然王氏虽然舍不得，还是希望女儿能去宁寿堂的。
磕磕绊绊中，宝元十六年就要过去了，就在各家各户忙着过年的时候，宛州战事再起波澜。
每年除夕都有宫宴，今年也不例外。在安远侯府，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就是老太太、陆勉夫妇、陆励夫妇和公主驸马。当然，老太太上了年纪，可以告假不去，这个是不算失礼的。
然而今年，内务府给陆家下的帖子却多了陆昊夫妇的名字，叫人颇为吃惊。
要知道，陆昊虽然中了探花，可他只是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距离进宫赴宴还差得远。顾萝虽然是县君，但是宗室的品级和朝臣的不是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
同样是三品，陆励前面只有三省的正副职几个位置，已经快要登顶了，但在县君前头，还有郡主县主乡主等等。简而言之一句话，无论陆昊还是顾萝，进宫赴宴都是特例，很不寻常的。
“夫君，你说我们要带上琮儿和珊儿么？”顾萝对进宫无所谓，宫里没有谁是她不认识的，就是目前的局势有些紧张，她拿不准要不要带上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