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苏贤汝,到最后你是怎么死的,恐怕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上天何其不公,赐我美貌与智慧,还赠我无与伦比的推理和远见,阿弥陀佛,羡煞旁人。
下半夜的时候我起来小解不小心撞到了凳子,那俩丫头起来一个,点了灯揉着眼睛,嘟着嘴巴极不情愿的样子。
“姑娘,你喝水也不多呀,怎么大半夜还能起来,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的。”俨然一副小姐的样子,她身上的中衣绣着几朵好看的花,针脚十分惊精细。
正当我蹲在茅厕回想那是什么花的时候,我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见了。
这也太快了,神医。
我蹲的时间很长,那丫头一边哈欠连天,一边举着烛火,眼看那蜡油要滴在她脚背上了,我一个长腿踢,她啊哈了一声,接着清醒,还好,蜡烛好好的燃着,只不过因为我方才的举动,打扰了她的绵绵睡意,我双眼发直,只装自己还是个纯瞎子。
“姑娘,你踢到我了。”她拍拍自己的脚踝,我那一脚踹的地方很准,冬天屋里再暖和也比不得别的时候,何况那脚印子沾了水,她没发脾气已经算开恩了。
“真不好意思姑娘,哎,也不知道我这眼睛什么时候好,再过几天,等我好的差不多了,我就赶紧离开这里,总觉得自己是客人,劳烦你们了。”话还是要捡好听的说,何况这丫头除了脾气臭点,性子要强些,平日里对我还算有板有眼,虽然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能气炸我,给我敷药,却是从不缺漏。
千错万错,都是陈棉那花花少爷的错,不该让自己到处扑棱,惹来这么多芳心暗许的姑娘,看得着,得不到,人家心里不气才怪。
现在更好,有了仁平郡主,这俩丫头更没指望了,最最气人的是,没指望也就罢了,你说他这又不知从哪弄回来一个瞎子,纯碎的欺负人家小丫头。
依照陈棉的鬼心眼,我不信他不知道这俩丫头的心思。明知而故犯,错不错的谁也说不清楚。
总不能让他自挖双目,以证高洁吧。
这样映着烛光看来,小丫头姿色不错,粉嫩的脸蛋,一双眼睛大而有神,鼻梁略矮,嘴巴秀气,显得整个人软糯可人,难怪她抱了妄想,这样的长相,如果家世也行,完全可以找个好人家的。
“没关系,是我大惊小怪了,你慢慢来,你的眼睛也会好的,脸不难看,如果眼睛再瞎了,公子不要你,你可怎么办,好好养好眼睛,将来去哪都自在。”
这姑娘喜人,都给我指明去路了。
她猫起身子望向窗外,有很小的一缕寒风从没合好的缝隙钻了进来,登时那屁股哇凉哇凉的,我赶紧提了裤子站起来。
那丫头伸手过来,我一愣,意识到她可能想要牵我回去,于是赶紧抓住她的小手,她在前,我在后,亦步亦趋,这丫头正常起来的性子,倒有些像宋婉了。
住了这几天,我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从小卖做奴籍的,辗转来辗转去,最后被陈棉买了过来,一起安置在这所宅子里。
其他的下人对他们都很客气,毕竟有个先来后到。
加上陈棉很少来这里,所以,一来二往,很多下人都以为宅子是买给她们两个的,有钱的公子哥在外处个这样的丫头,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第七十一章
一连住了五六天, 俩人看我眼睛一直没有好转,也是急的不行,这几日雪化得差不多了, 他们遣了人去找上回那个大夫,另外那个丫头守在我床边絮叨个不停。
姑娘你真的看不见吗?
摇头,我无辜的回道,看不见。
哎呀,还觉得那大夫医术高明, 每次敷药你不是说很舒服吗, 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恩,我也不知道呢,敷药是很舒服,可是我就是看不见啊。
别着急,再等等,一会大夫来了, 我们问问。
哎,可能我命不好吧。
别这么说, 都是苦命人,我跟木棉都是被人卖给人家的, 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手, 能遇到公子, 是我们的福气。
他有那么好吗?
我很是诧异,他对我只会扔李子,砸石头, 怎么这些女孩子就被他那张无害的脸给骗了呢。
其实公子这些日子没来,许是有什么要事缠身走不开,你也别日日盼夜夜盼了,我看你大晚上一个人睁着眼睛,怪可怜的。
那丫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到叫我吃惊了。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咳咳,麻烦帮我倒杯水。”在她们眼里,我这个怨妇形象好像树立的不错,陈棉故意躲着我不来,也没说朝廷怎么安置我,可我不能在这干等啊。
去将军府,又显得不稳妥,翰林院我怕是进不得了,想来想去,还是在这想个法子把他弄来最为合适。
于是,装瞎卖惨成了我的每日必备,连这俩丫头都看不下去了,陈棉,该来了吧。
傍晚吃了一大碗红枣枸杞糯米汤,又吃了半条不知哪里弄来的羊腿,温了山药,喝完肚子暖暖的,整个人就像重新活了起来,躁动。
等我饭后趴在床上的食案上悠闲的嗑瓜子的时候,那人悄无声息就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眼睛不抬,目不斜视,在他们那里,我现在还是瞎子,瞎子就要有瞎子的样子,手中的瓜子没停,我眼瞅着他光明正大从我手心抠了几颗瓜子去,大模大样坐在对面盘起腿开始吃起来。
“眼睛什么时候好的?”我一惊,眼睛不自觉的去瞅他,他正一脸看热闹的瞧着我,似乎等我上钩。
“先前只是猜测,如今看来,真是在装瞎,傻缺,你可真行,学会骗人了。”他双手搁在食案上,一手托腮,一脸风情的看着我,到底阅历浅,经不过他一时半刻的盯梢,我便败下阵来,手里的瓜子随意一放,垂下眼皮说道。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啊,我装的挺像,那俩小丫头都没看出来。”陈棉鬼心眼从小就多,一眼识破到真的叫我有些诧异。
“木锦木棉那俩小丫头,虽然看着厉害,嘴上不饶人,可心眼挺好,想人想事情都简单,所以才会被骗的卖来卖去,看不出你是装的,也情有可原。”他冷笑一声,外面发-情的猫趁机嘶哑着嗓子叫了一长声,夜里显得凄厉惨淡。
变着法子讽我讥我,跟原先的开玩笑口吻不一样,现在的他整个人都有些变得我不太熟识,可能跟诸葛还有他爹待得久一些了,说话也带了些不自觉的高高在上的华贵气质。
虽然以前陈员外家也是大户人家,到底比不过京城当官的,尤其是是那个天底下最大的官。
“不想这个法子,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见到你,你这个贵人,现在忙的三天两头见不着人,我能去将军府找你吗,真是。”
“怎么不能,将军府你怎么不能去?”
他反问一句,眼角带的全是莫名其妙的怒意和讽刺。
“明知故问。”我暗暗说了句,谁知还是叫他听到了,当即一拍食案,如果不是盘腿不方便起身,估计这架势是要起来打我一顿。
“你真是越来越假了,傻缺,我跟你怎么了,你怎么就不能去将军府找我了,你不是向来把我当朋友,没有非分之想吗,这个时候畏首畏尾的 ,墨迹给谁看,还装病让人找我回来,别给想歪了,你要去便去,秦将军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还有秦川......”
“她也吃不了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陈棉面色从刚进屋的惨白变成如今的通红一片,看得出,屋内炭火果然旺盛。
他这样颠三倒四的说话,到让我挑不出错来,傻子都知道我的意思,一个女的平白无故跑去将军府,点名要找他们的乘龙快婿,那出来迎接的不只是一个营的将士吧。
让他胡搅一番,倒像是我硬贴着求他回来一样。
“算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无所谓,我想问问......”刚说了个开头,那人一脸不耐烦的挥挥手,丧气的回了句,“问问,问什么问。”
我一脸怔然,我都还没说什么,他怎么跟失心疯了一样,逮那咬哪呢。
许是意识到自己发病了,陈棉过了一会小声解释道,“跟你无关,左右不过是朝廷上那些破事,今天南疆的将士连夜快报,说南疆作乱,南疆地处偏远,再往南过了淮河便是大燕,他们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如今秦观不可能再去战场,朝廷数来数去,就没个合适的人选。
谭怀礼倒是举荐了个人,皇上没同意,那些谭相一派,今天闹得十分不愉快,事情也就这么罢了,明日肯定又是少不了一番吵闹,你说秦观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培养出个将才出来,士兵倒是忠心耿耿,可没有统军之将,又有何用。”
“谭怀礼举荐了谁?”我忍不住问了出来,陈棉斜着眼睛瞪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老相好,还能有谁,文武全才,窝在长陵城这么多年,真让人想不到。”
论起辈分来,苏贤汝是七皇子的孩子,陈棉是当今皇上的孩子,俩人的母亲又是亲姐妹,亲上加亲亲的不能再亲的关系,如今怎么就闹得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下场呢。
跟着父亲他该叫苏贤汝一句堂兄,跟着母亲他该叫苏贤汝一句表兄,我叹了口气,人伦纲常,说到底还比不过富贵权势。
他这话虽然难听了点,可是听到老相好那几个字,我便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诸葛卧龙他们本来就忌惮,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让他去,苏贤汝这是利欲熏心,不要命了,为了报仇,什么都做得出来。
带兵打仗,他有经验吗,会做生意不一定会打仗,更何况是带那么多兵去打仗,为了收敛兵权,谭怀礼也是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他不怕七皇子从地下爬出来找他算账吗?
地方还是不熟悉的南疆,那可不像京城,跟长陵城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单说气候饮食,他一个文弱书生吃得消吗。
好吧,他也不是文弱书生,可他显得文弱,思来想去,我决定跟陈棉好好商量一下,凡是能阻止陈棉发疯的,我都要试一试。
这俩人,我是真不希望他们有一天兵刃相见。
“夫子是不是不同意他去,跟你说了一堆大道理。”我佯装镇定,慢条斯理跟他讲道理。
“你有话就说,憋成这样还装着没事人一般,何苦呢,看你眼珠子溜来溜去,准时为了你那老相好,出什么主意都不可能为了我。”陈棉那双眼睛真贼,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说出来的话并不中听。
“你自己肯定也不希望苏贤汝去南疆,一来你害怕他抢了你的风头,这是最重要的。”对于陈棉自尊心这么强烈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面子重要。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也没出言阻止,一脸不在意的想听我继续怎么讲。
“二来苏贤汝太聪明又有能力,一旦接管了南疆将士,不出俩月,一定会把军心全都招揽,到时候整个南疆的局势,将会十分难看,不只是你,皇上更不会忍受。”
陈棉一脸鄙夷的看着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几句话都是苏贤汝,他有那么好,还不是你眼瞎。”
“不好意思,我眼曾经瞎过,现在好了,劳你费心。”他气得一翻白眼,险些将那食案掀倒。
“其三,最最重要的是,诸葛卧龙,诸葛青云还有你的亲爹,你的后爹,等等等人,都希望把这个军功放在你身上,只是可惜了,你担不起来这个重任,所以选将才一事难倒你们所有人。”
陈棉一副不认同的样子,好像我贬低了他,还贬错了。
“什么亲爹后爹,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些。还有,少爷我一表人才,聪明无双,要是少爷我愿意去学,肯定不出一个月便会通晓带兵之道,你少在这挖苦我。”
正中下怀,我压抑住心内激动的小情绪,接着说道,“带兵不是儿戏,一个月的时间便会天翻地覆,岂容你在这纸上谈兵,夸夸其谈,陈棉,如果你真有他们说的这样厉害,诸葛卧龙早就推你上去了。”
南疆是什么地方,诸葛卧龙没有让他去,肯定不是我说的这个理由,只不过现在陈棉一时被激怒了,听不出好坏罢了。
诸葛卧龙他们把陈棉当宝,捂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南疆那种偏远穷苦的地方,肯定不适合他们这块宝过去。
再说,万一谭怀礼在南疆使个什么坏,那还了得,我半睁着眼睛,对面那人的神情一丝不差的落到我眼里。
陈棉是聪明,就是有些太自大了些。
这世上的东西,总有他的弱点,而他,唯一弱点就是太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第七十二章
陈棉眯着眼睛看我, 看着看着眼睛里的光都变了色,好像深潭里的一波清水忽然被扔进一把石子,击打开无数的波澜, 又慢慢晕散成浅浅的水波,交叠重合之后变得逐渐消融。
他握着手,那里不知何时已然握成了拳头,突然那俩梨涡浅浅漾起,他笑道。
“宋缺, 你当我是傻的吗, 你那点心眼,算计别人去吧,你不就是想把我算计到南疆,想让谭怀礼和你那老相好杀了我吗?”
“我没这么想。”我可没想让人杀他,虽然我真的希望是他去南疆,可我确实不想他死。
“哼, 为了苏贤汝,你愿意舍弃我对吧, 愿意我主动跟皇上提起,毛遂自荐, 顶替你的老相好, 让他在京城活的好好的, 然后等我死后好跟你比翼双飞,成双成对,你想得美!”
陈棉三两下翻身下床, 因为生气,穿鞋子的手也跟着不停哆嗦,我在那目瞪口呆的看他跟那两只鞋子较真,一只甩到塌上,一只甩到窗户边,他掐着腰,恶狠狠朝外头喊道。
“木锦木棉,进来帮我穿鞋。”
我扭过头去,少爷就是少爷,自己没手了,前头还说人家单纯简单,需要多加爱护,这转过头来就对人吆五喝六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告诉你,就算我去,我也得把你带走,你想跟他跑,门都没有!”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木锦木棉已经进来了,看屋里的气氛不对,俩人虽然好奇,却都没问。
我听他那样讲,虽然知道他心里有怨气,可肯定会想办法去阻止苏贤汝去南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