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跟大魏,最近走得很是亲密。
自从荣安公主嫁到大梁,两国也算安稳,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各自相安无事。
这番来京,据说也是为了两国安好,特来走动,可是这频率,未免也太高了。
以往要走半个月的行程,这次因为大梁使者,硬是走了十天便到了京城远郊。
临近年关,就连这远郊,也分外热闹起来。
很多摊贩那里,都在叫卖年货,糖画,喜气洋洋,一派和谐。
☆、第八十五章
那日醉酒之后, 陈棉也跟没发生过荒唐一事一样,绝口不提自己如何丢人,如何醉话连篇。
也许, 他只是忘了自己那晚说过什么,更或者,这样的鬼话在他看来,说出来跟没说一样,从小到大那些女子, 不都听着这样的话一路追随他而来的吗。
有一日我无意中照了一下铜镜, 发现里面那个女子眉眼间好像长开了一样,原本清汤寡水的我,好似哪里不一样了,那眉毛宛若柳叶,眼睛含了不一样的情愫,鼻梁秀挺, 嘴唇也变得娇艳起来。
许是我自恋了些,我扭头, 发现陈棉正一脸痴呆的站在门口,对上那双桃花似的眼睛, 我再看镜中的自己, 好像也没方才那般好看了。
于是双手一扣那镜子, 当真有些无趣。
后头那人冷笑,“少爷我的美貌又让你自惭形秽了吗?”
这人就不能给他好脸子,要不然不知道嘚瑟到哪里去了。
他趴过来, 把那镜子扶了起来,一抬头,镜中两张脸浮现出来,一张是我那一脸苦相,另外那张满脸满脸得意,两张脸紧紧挨着,要不是我知道他什么品性,还真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最近的陈棉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有诸葛他们在旁指点,他就像脱胎换骨一般,加上本身的聪慧,学起东西来几乎不费力气便能如愿以偿。
木锦和木棉看到我好像见了亲人一样,张牙舞爪扑了过来,到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这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们对我如此改观,我木讷的站在那里,忍受着她们的激动万分的拥抱,倾诉。
几乎是被推拥着进了房,木锦出去给我拿了一套衣服过来,嫌弃的帮我解下身上这套灰不溜秋的衣服,其实不怪我,这衣服颜色本身就不新鲜。
木棉扇了扇鼻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姑娘,战场不是咱们女子呆的地方吧,你瞧瞧,走的时候还白白净净的,回来可好,一身邋遢不说,这脸这手怎么都黄漆漆的,得捂多少日子才能捂回来。”
“可不是嘛,公子也真是的,就算对姑娘再喜欢,也不能带去那种鬼地方,你看看,人瘦了这么多,皮肤也粗糙了,南疆那种地方,想来是不长草的吧。”
木锦给我彻底拖完,只留了一身中衣,这才说道。
“算了,先别换衣服了,我觉得姑娘需要泡上三天三夜再穿衣服,这身上,没准能搓下不少灰泥。”
她摇了摇头,又不嫌麻烦的给我把衣服套了回去。
“那个,你们两个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忽然对我这般殷勤,还是说,你们有求于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捂着胸前的衣服,瑟瑟发抖。
他们两人实在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哪里受刺激了,要不然不可能变化这么快。
“姑娘,你对我们好,我们自然也要待你更好啊,以前不懂事,说了那么多浑话,你别忘心里去。”木棉给我戴上一顶棉帽,开了门帘,领着我往浴池那里走去。
“我,还好吧,没对你们格外怎么样呢。”有些心虚,毕竟出去这俩月,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对这两人啊,回来也没带什么特产之类的。
木锦指着头上一方簪子,俏皮说道,“姑娘,看这是什么,公子那天搬回来的,说是姑娘买给我们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分了些东西,唯独我跟木棉的分外厚重,可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呢,姑娘,你给我们买了那么多,不远万里从南疆运回来,这份情谊,我们怎么能慢待了。”
原来如此,这种哄人的方法,也就只有陈棉会。
换句话说,这样的法子,没有哪个姑娘能拒绝吧。
难怪,看她俩一脸欢喜的样子,我还真有些不舍得告诉她们实情。
昧着良心收了这份感激,总觉得亏欠了陈棉,他做事妥当,连对我,也是用了心,为了让下人们对我好一些,他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不感激是不可能的,只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哪里要出事一样。
果不其然,在我回来的第三天,仁平郡主找上门来了。
这次避无可避,我正好在吃饭,嘴里塞得满满的,就看着秦川一脸愤怒却犹自端庄的迈着小步走过来。
她头上的步摇一走三晃,我都替她感到肉疼,那步摇的珠子因为她走路略急,有些便打到了她的脸上,可她分毫不顾,只是闭了闭眼便接着往我这里来。
今日我穿了女装,一条腿正放在凳子上,看她这样气势冲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越解释越乱。
可是,不解释还觉得心虚,于是我开口说道,“仁平郡主,一起来吃点饭?”
怎么听都是赤-裸-裸的挑衅之意,我耸了耸肩,跟着站了起来,秦川倒也没怎么样,走到我跟前,跟我对视了几眼,继而坐下。
“是你!?”
这话说的,她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来。我把一只空碗递给她,她低下眼眸瞥了一眼,手却不往外拿。
因为急躁,她的脸上此时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这炭火倒是旺盛,冬日里的寒冷在这倒是分毫觉不出来。”她若有若无撇过来的刀子眼让我心惊胆战。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也不知道白吃白喝她夫君的,算不算是亏心事。
“仁平郡主,你别误会,你听我跟你说,其实我跟陈棉,真没什么事......”
“哼。”她低低的一句鼻音,打断了我接下来的思绪。
“宋缺,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介女儿身,原来是我看差了。只是,你也不必费心跟我解释,没什么好说的,对你,我还是算放心的,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会让我疑心疑鬼,可是,你这长相,这性子,哪点都不合陈棉的心意。
我约莫着,他是为了同乡之情,才会收留你的,对吧。”
“郡主说的极是,就是这个意思。”
我是真的觉得她说的很对,尤其是那一番我不如她的表述,反倒省了我一心想要解释的念头,她能这样想,说明自己心里明白在陈棉心中的分量了,那今日,想必也不会跟我怎么样。
想起来那天回来一地的慌乱,我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在两侧的木锦和木棉。
那一样一样的筛的跟米糠似的的腿,那低下的头半天也没敢抬起来。
我咳嗽了一声,仁平郡主斜眼瞪我,“帮我添上一碗饭,走了这么久的路,竟觉得有些饿了。”
眼看木棉和木锦是没有这个能力去盛饭了,于是我起了身,拿着那碗起身准备盛一碗米饭,回头的光景,陈棉从外面大步踏了进来。
一双眉头紧皱,他自然的挨着秦川坐下,两手放于膝上,“郡主怎么来了?”
我心想,是盛一碗好,还是盛两碗呢?
正想着,陈棉抬头跟我说道,“帮我也盛一碗饭吧。”
你倒自觉,我给两人都盛好饭放到他们跟前,又坐下自顾自的吃起来,那两人都在那静坐,弄得我吃饭那么小的声音都显得十分突兀。
所以不多时便也停下了咀嚼,等着这二位大仙开口。
“郡主怎么寻到这里的,是有什么事吗?”
陈棉侧脸问她,仁平郡主脸色并不好看到哪里去,可是因为出身教养的问题,此刻还很冷静的保持着震惊。
他们两口子不会是想在我这里大吵一架吧,那这样,我应该找个由头退下。
“尿急,你们先聊着,我走了。”我起身,捂着肚子,准备遁走。
谁知秦川冷冰冰的看着我,“你心虚什么?”
我支起身子,真是不知好歹,给你们留面子都不懂,既然这样,那我就乖乖坐了下来,且看这二人要搞什么名堂出来。
“郡主,大梁的使者今日便到京城,父亲跟母亲也在迎接的名单之上,你我二人必定要去的,这个时辰了,你若还不吃饭,那么,我们一会儿回去,准是要迟了的。”
陈棉拿起碗来,吃相很好看,秦川虽然气着,可是对着陈棉,她却有些无力可使。
两人闷不做声的细嚼慢咽,索性我也拿起碗来,今日的桂花莲子羹很好喝,我一连喝了两大碗,觉得应该给他俩留一些,便没再去盛。
两个人吃饭实在太过安静,又吃的极慢,我都已经肚子胀了,两人还在那挨粒米挨粒米的捡着吃。
那剩下的桂花莲子羹,他们也只是盛了在那放着,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我正襟危坐,想等着一会儿伺候他们走了,我再去院子里溜达两圈,回来怎么着也能把这两碗再喝出来。
秦川最后用帕子擦擦嘴,她本就生的好看,一双杏眼美目含情,“夫君,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头一次听到旁人喊陈棉这个称呼,心里不知为何膈应了一下,想必是吃饱了撑的,我起了身,估摸这两人是要准备离开了。
木锦木棉也都恭敬的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出一声。
陈棉起身的时候,对着她俩说了句,“木锦今日头上戴的簪子真好看。”
我看到那丫头膝盖抖了抖,腿不知是软了还是怎么了,扑腾一声眼看就要跪在地上,一边的木棉连忙拽住她胳膊,这才缓过劲来,恭敬回道。
“公子说笑,这是姑娘带回来的,我们下人也是觉得好玩,平时都带着,感激姑娘对我们的恩情呢。”
她的嘴倒是灵便,三言两语撇开了关系。
要知道,秦川那脾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悄无声息解决了她们两个的,尤其是,自己的夫君敢当面夸赞别的女子。
命如蝼蚁,我感叹,回过神来,他夫妻二人已经整理完毕,只差迈出门槛去了。
“两位慢走,恕不远送。”我笑嘻嘻的说道,也准备好自己去后院走上几圈。
秦川突然阴阳怪气道,“你今年多大了,宋缺,我舅舅家有个表哥,年纪跟你相仿,相貌堂堂,还未娶妻,若你有这个心思,不如我来为你们做媒,可好?”
“那个,郡主,你说的不会是徐威吧。”
徐威这人长得周正,就是太过较真了些。
秦川两眼一翻,极是不屑,“不是,是另外一位表哥,徐威为人正直,对他心仪的女子每日都能踏破门槛,他那边自然不劳我操心。”
这话说得,真让人心里不舒服。
“郡主,我心有所属,也就不劳你惦记了,马车来了,要不然你们先去,回头咱们有缘再见。”
陈棉皱着眉头,也没帮腔,秦川挎着他的胳膊,两人并肩出了门去。
桌上的桂花莲子羹还冒着热气,我却一点胃口都没了。
回京之后,我也没去翰林院待着,皇上也没下达任何旨意,我总不能屁颠屁颠过去,万一他们一不顺心,再把我锁到牢里,到时候没人救我,呜呼哀哉。
今日大梁使者面圣,派出的迎使之人便是秦观秦大将军,以及他的乘龙快婿陈棉,谭怀礼自然气得牙根痒痒,却也无计可施,这种情形,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以前的谭相,那可是风头很盛,这种大事,基本上都有他操持,谁曾想今年皇上动了心思,启用了秦观。
谭怀礼也不傻,这种情形,秦观肯定已经站队,自然而然是跟着陈棉的。
现如今的形势,他只会提前赋予行动,等的越久,陈棉势力愈加巩固,谭怀礼跟他不可相提并论,一个是垂暮之人,一个是鼎盛年华,心态肯定是大不相同。
大梁使者进京的队伍十分庞大,我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为首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两腿修长,腰身挺直,皮肤略黑,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鼻子眼睛,只是远远看去,觉得很是顺眼罢了。
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中间是车辇,车辇外面华贵无比,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坐了个妙人,难不成要以人换人?
大魏送给大梁一个荣安公主,大梁回给大魏一个娇羞美人?
我继续往那看,人群中突然就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方如信,他盯着那马车,倒没有看见我。
隔着那么多人,他突然低眸斜眼看向另外的方向,我跟着看过去,那人也一脸专注的看着马车,粉色的衣裳让她在一群普通百姓当中极好认出来,尤其是那张姣好的脸蛋,我憋了口气,慢慢随着人群往对面挤了过去。
方如信看的痴情,两个眼珠子盯着孟瑶,这不禁让我恶心起来。
当年在宋家,他看宋婉的时候,也是这样,谁知道翻脸那么快,可惜宋婉没有早早看出他的歹毒之心,空付一场相思之情。
我跟在方如信后面不远处,因为人多,他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孟瑶抬脸不经意看了过来,先是看到了他,接着便很快发现了我,一张脸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目露凶光。
跟方才的温婉柔善完全不一样,好似换了一个人,若不是隔着层层人海,我觉得她能立马奔到我面前,一刀宰了我。
方如信察觉到她的变化,也紧跟着回过头来,这俩人眼神都真好,四目齐齐看着我,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跑。
顺着人群,我矮下身子,一边推搡,一边快速变换了自己的位置。
直到走了很远,回过头来,已经看不见那两个人了,我才重新站直了,心里吁了口气,宋婉,你真可怜。
我回到宅子的时候,木棉给我递来一封信,说是长陵城熟人送来的。
既然是熟人,她又怎么知道,我一脸怀疑,接过那信,上面的字迹熟悉,竟是柳素来的。
我拿了信,匆匆跑进房间,关上房门,这才打开来读。
看到上面的消息,我只觉得满头热汗,浑身气血上涌到头顶,如果不是因为在房中,我真想大吼几声,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曹知府被查办,据说是八府巡按亲自去往潍州审理的,当天便拿下入狱,罪名灼灼,不容反驳。
曹知府是谁的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