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跟他说宋缺随了陈棉回去了,他也信了。
可方才看见那一山的烟火,他居然只穿了中衣便匆忙从山上跑了下来,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陈棉他们,没有她,怎么可能有她。
苏贤汝一脸阴鸷,他的母亲骗了他,脸上那道伤疤不可能好了,从左脸的发边一直延伸到颧骨,给原本温润的脸增添了一分粗劣。
阿缺,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可爱们一直对我的默默支持,无以为报,么么哒
☆、第九十三章
他回去的时候母亲床前有一人在伺候, 乌黑的长发,婀娜的身姿,苏贤汝站在门口, 半天都没进去。
那人回过身来,眼神凄楚,一双手还端着药碗,嘴唇微微动了动,好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又忍了忍咽了下去。
“你回来了, 瑶儿来这半天了,一直任劳任怨的服侍我,贤汝,如今大事已了,你跟瑶儿也该谈谈婚事了,她是个好姑娘......”大周看见他, 本来柔光满面的脸顿时泛起无以名状的哀色。
他本来长得好看,无端端被砍了一刀, 横亘在脸上,那份俊秀便少了很多, 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残缺不整。
苏贤汝站在那里, 似乎想看穿大周的心底,他走上前,站在大周床边, 孟瑶往旁边靠了靠,两人算是并肩而立,药碗也被搁置在桌案上。
“瑶儿等了你这么多年,虽然之前心怀芥蒂,可若没有她最后反谭怀礼之举,我们母子今日,不一定能活着下山,于情于理,贤汝你都应该善待瑶儿......”
“母亲,阿缺呢?”
苏贤汝半跪在在床边,一手握住大周伸到被子外面的手掌,他盯着她的眼睛,唯恐她撒谎犹疑。
“我儿,你何苦痴迷一个品貌都是下乘的女子,更何况,她那些行为举止,哪里有半点女子作为,再者,她跟陈棉早就不清不楚那么多年,你难道愿意捡拾别人不要的吗?”
“我再问你一遍,母亲,阿缺呢!”
苏贤汝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希望在此时此刻能听到她亲口说出那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
“你既然回来问我,想必应该早就知道了,何必在听我亲口说出来。”大周抽出手来,缩回被子里。
“母亲,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你怎么说她,她的好,她的坏,在我眼里都是不可缺少的,我只问你,她到底去了哪?”
“跳了长河,想必连骨头都被吃光啃净了。”大周侧过脸去,那个女子,她看到的第一眼就不喜,行为乖张,说话语出无状,人瞧着也不聪明,做事笨手笨脚。
要是说长相也就罢了,关键长得也不入流,她不明白苏贤汝为什么会心心念念记挂着她,原先以为孟瑶就是极好的,虽然认了谭怀礼为义父,可是终究被苏贤汝本人打动,要不然,也不会反了谭怀礼,在最后时刻助他们一臂之力。
女子,相貌出众,为人果断,性情柔和,如果做自己的儿媳妇,那是极其合适的。
可惜,苏贤汝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他激动的站了起来,转身便往门外跑,大周急的扶着床栏便要起身,刚张口便剧烈咳嗽起来,“你要去哪?天都快亮了,我儿,你莫不是疯了。”
苏贤汝闻言回过头来咬着牙根,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泛泪,样子很是吓人。
“母亲,你一早便不该瞒着我,她没死,我去找她,她若是死了,我便去陪她,一条贱命,现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说的悲壮,大周听了不禁热泪盈眶,虽然心里焦急万分,可还是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劝说他。
“我儿,有些人之于你的生命里,就是一场过客,而有的人,却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宋缺是过客,虽然你们长在一起,可到底不是对的那个人,就算她活着,日后你能保证她不记恨你,不记恨你害了她们宋家满门?!
现在的甜言蜜语,都是因为你们年轻,可是谁能看得到将来,宋缺那个人争强好胜,不肯吃一点亏,我不想看着你为她低三下四,她也不配。
瑶儿本就与你定了亲的,虽然当时是情势所迫,可作为母亲,我认可你们的婚事,你不能辜负了瑶儿,我儿,你莫要糊涂!”
“母亲,或许在你眼里,她样样不好,可是,我看着却是百看不厌的,你认为的低三下四,我却是甘之如饴,母亲,我重伤的时候,她能抱着我去跳长河,她待儿子,正如儿子待她一样的情分。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活着还有意义,阿缺就是了,如今你却告诉我,她跳了长河,连骨头都没了,母亲,你这是要杀了我,不给我留活路了。
该尽的母子情分,在我们大仇得报的那天,已经全部了解,母亲,以后我做什么,还望你莫要伤心,若是我寻不到她,你就当我死了吧。”
大周听了,一副身子突然就没了力气,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决然的身姿,她颤颤巍巍的捂住自己的嘴,仍旧不敢相信那个温顺淡雅的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贤汝,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孟瑶看他的时候,眼神清冷却又带了无限期盼,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握成拳头,嘴唇紧咬。
步步为营,从青州城出来的瑶仙,一步步到了长陵城与他汇合,教他功夫,跟他讲述当年七贤王的满门之灾,她跟他彼此依靠,他的纠结,她懂,她也愿意为了他放弃谭怀礼的引诱,反而将之。
他性情温婉,很少说什么动听的情话,她以为只是性格的问题,可是,后来她偷听到了他们两人柔情蜜意在井底之下的谈话,那时候她就坐在井旁的那棵枯树上。
风冷月圆,她听着自己的情郎对着别的女子诉说从未跟自己讲过的情话,她能听到两人衣服扑簌的声音,能听到那女子意乱情迷的浅吟,也能听到最后关头他克制的低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一颗心被扎了个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跟他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可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孟瑶以为他意志力顽强,或许也是对自己的宠爱,想把最美好的一刻留在大婚之后。
可是,亲耳听见了两人的厮磨,她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苏贤汝没有看她,却径直走到书案处从底下抽出一把短刀,毫不迟疑的朝自己的腹部扎了下去,顿时鲜血外涌,他只是低吟了一声,随即抽出那刀,扔到地上,一脸的决绝。
“孟瑶,是我愧对于你。这一刀,权当回报你多年的相伴相随之情,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也许我们会走到最后。
可是阿缺是真真实实活着的人,她不仅活着,还一直藏在我心里,从前的我不敢想,不敢做,看着她跟别人勾肩搭背,谈笑盈盈,日子久了,那种嫉妒不甘越来越明显,我骗的了别人,骗的了她,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我跟你亲近,无非也是为了做给她看,我以为她是仇人之女,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我以为让她不快便能缓解自己的恨意。
可是,陷进去的是自己,从来不是她。
孟瑶,如果这一刀不够还的,你尽管再来,错了就是错了,一个男人,要用女人来为自己铺路,原本就是不甘的。”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脸色也因为缺血而显得苍白无力。
孟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他的清风似水,他的淡然似画,全都没了。
“你就打算这样偿还我么?”
她强忍住心里的恨意,委屈不甘心,“苏贤汝,你凭什么以为你还的了,你为她钟情,为她守身,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情圣啊!”
苏贤汝踉跄在那,苦苦硬撑着没倒地。
“孟瑶,随你怎么说吧,母亲,儿子走了,你莫要挂念,养好身子,便随巫奇那多回南疆,再也不要回来了。”
巫奇那多的心思,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来了,大周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有挑破罢了。
那人是个好人,是个烂好人,明知道母亲要来为已故的父亲报仇,还是带着人来助她一臂之力,哪怕冒着死去的危险。
“贤汝,我不准你去!”大周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急火攻心,梦瑶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外头一人突然闯了进来,看见面前的情形也是一愣。
“巫奇那多,替我拦住他。”大周指着苏贤汝,哪里还顾得上端庄礼仪。
苏贤汝看着巫奇那多一脸的纠结,那人眉眼粗犷,却是难得的重情重义,这么多年母亲在他那里,也没受半分委屈。
“巫奇那多,母亲以后,都拜托你了。”苏贤汝说完,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捂住腹部,看背影,十分凄凉。
天已蒙蒙亮,他看了一眼昨夜烟花绽开的地方,扭过头,朝麓山方向走去。
我不会原谅你的。
孟瑶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反复默念。
这一刀弥补不了自己多年付出的真心,弥补不了自己背叛的后果,这一刀算什么,捅了他自己,伤了无数人。
麓山之上,往下俯视那片奔涌湍急的河水,它流向未知的方向,苏贤汝半跪在那里,他无法想象那夜的情形。
会是怎样的决绝才能让她起身抱着自己跳入这滚滚长河,脚步的挪动让山上的石子纷纷滑落下去,急速坠落,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阿缺不可能死的,他告诉自己。
望着河流的下游,他起身给伤口包扎了一下,连日来的赶路,让他嘴角起了白皮,脸上也变的干燥起来,那道疤痕,越发明显难看。
他全然不在意,这副皮相,他从没觉得多重要,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男主好像讨喜的太靠后了些
☆、第九十四章
我醒转的时候, 正好看到自称红胖胖的唐一白一手撑脸在我跟前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就是没能落下来,我有些替他着急, 索性一伸手把他那胳膊抽开,那脑袋终于如愿以偿扑腾一声落到床上。
随即就是那人一脸茫然却又兴奋无比的蹿了起来,“你醒了,宋缺?”
“红胖胖,多谢救命之恩。”
做了很多的梦, 却在醒来的那一刻悉数忘了个干干净净, 大概真的记不起来红胖胖是谁了,可唐一白说的有声有色,听起来也不像假的。
“都说你死不了,你得庆幸有我啊。”他搓着手走来走去,似乎高兴过了头。
“唐一白,你过来。”我招招手, 那人极其听话的半蹲在我这,我迅速摸到他耳后, 沿着那轮廓使劲抠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宋缺, 你干嘛!”
他捂着被我掐红的脸边, 一脸愠色。
其实我就是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易了容的唐一白, 因为性格反差太大,听闻江湖上有种秘术,易容跟换脸差不多, 栩栩如生,让人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我略显尴尬的擦擦手,“那个,我饿了,你这有吃的没?”
肚子很及时的发出骨碌碌的声响,我赶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那人探出头去跟别人招呼了一声,又转身回来坐在我床边。
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这才吁了口气。
“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我眼珠子转了转,头晕眼花,连动都不敢动了。
“你再睡下去,我就该给你备副棺材了,宋缺,总算你还活着。”
“唐一白,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你叫红胖胖吗,你说是我起的名字,可是为什么我半点印象都没有呢?”
他抬头瞄了我一眼,看样子还是没打算说出口。
“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遭天谴的。”他指指上头,一脸的神秘兮兮。
鬼才相信,我翻了个白眼,正好闻到了一股鸡汤面的味道,肚里的馋虫跟着勾了起来,顺着那香味,我看见莺莺端了一大碗汤汤水水朝我过来,一边走一边打趣。
“姑娘,你可别再有事了,我们少主为了你,衣带不解,在这守了你三天三夜。
在唐门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对谁动过这样的心思,更何况,姑娘,你的病,只有我们少主治得了,日后跟了他,回到唐门,过个神仙日子也不夸张,多少姑娘盼都盼不来的事,你这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啊。”
她笑着,又把鸡汤面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似乎想等它变凉。
“莺莺,你那青梅竹马去哪了?”我打断她,耳根风要少听,吹多了容易迷失自我。
唐一白是挺好的,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光是他平日里云里雾里的话,有时候冒出的词也能让我觉得瘆得慌。
他更像活了几世的人,说话都是及时行乐的感觉。
“他去捉鱼了,少主说这几天要给你改善伙食,可这穷山僻壤的,野菜不少,就是野味太少,下了雪,兔子都捉不到,少主说鱼肉对你恢复有帮助,让他在外头捉了三天的鱼了,你说很不狠心。”
莺莺说话声音好听,半是嗔怒,半是玩笑。
“那倒真的要感谢他了。”我垂眸,被面上换了新的,不知为何。
莺莺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略微有些不自在,“姑娘,这几日出了不少汗,被子潮湿有味道,所以才给换了新的。”
“你听她说吧,白元日日守着她,总得寻个由头出去散散心,明了说是听了我的命令出去捉鱼,实际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称心如意的事,他又怎么会怪我,莺莺,你可别错怪好人。”
唐一白起身坐到一旁凳子上,我这才注意到他几日不见,竟然冒出了青色胡须。
“你说的都对,少主大人,姑娘都已经醒了,要不然,你先去洗漱,然后补个觉可好,你现在的样子,可比姑娘好不了多少。”
莺莺也不跟他对着来,还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
“还是莺莺最贴心的,那你帮我照顾好她,别让她下床,那丹药,一日三次顿顿不落,等过了七天之后再停。”
他指指床旁边的盒子,里面应该就是他所说的药丸。
“知道了,肯定把姑娘养的白白胖胖的。”听到她这样说,我不禁又想起唐一白的名字,红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