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观火——三月蜜糖
时间:2018-10-07 09:19:06

  不要孩子,我笑笑,还魄珠,想来崖屋潭的姨母问了不少关于陈棉的事情,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一世投胎,竟然是一朝至尊,大魏皇帝,虽然跟表兄闹得不愉快,可到底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历劫,所以并未苛责苏贤汝。
  “红胖胖发芽了吗?”我歪着头,那人跑了这么远,只为给我续命,我不该跟他生气。
  “恩,他灵气十足,回到天池的第二天,便冒出芽来,估计此番修行会很快,阿缺,我们怕是要再次搬家了。”
  大魏疆土辽阔,竟没有我们二人的栖身之所。
  “苏贤汝,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杀死孩子。”
  他没有半点犹豫,“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阿缺,孩子固然可爱,可我只要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管。
  哪怕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你真傻,苏贤汝,要不然,我们留在京城,摆个摊,还给人谢谢书信,抄抄书稿,他肯定想不到,我们就在他眼皮底下开张做生意,如何?”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与其让他说出来,不如自己主动想法子,经不起颠簸的人,自然要为留下找足借口。
  “我也这样想的,阿缺,你先服下这颗珠子,我们从长计议。”
  那颗珠子莹白光润,入口的刹那冰凉刺激,倒也没觉出来什么,只是身子不那么乏力了。
  “阿缺,在里头待好了,我把船滑远一些。”护城河的水流缓慢,他在那摇着船桨,影影绰绰,兜兜转转,又在这里重逢,我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起码,还能在一起,还能看着彼此笑和哭,这便足够了。
  京城的生意比长陵城的还要好做,虽然收保护费的贵了些,可每日里前来写信的人更多,忙的苏贤汝连吃饭都顾不上,一天下来,手都哆嗦,握筷子的时候饭菜连连掉在地上。
  我看了自然心疼,晚上还有书稿要抄写,我将他摁在床上,那几本书稿,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熬个整晚,兴许就能抄完一本,他那双手,不适合再劳作了。
  抄写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一会儿收拾屋子,一会儿捯饬桌子,再后来竟然给我脱了鞋,把木盆塞到我脚底下,用手细细给我搓起脚来,真是受宠若惊。
  我慌慌张张抽了脚,脸上火烧一般,“苏贤汝,你这样,我没法专心抄写了。”
  “哦,你抄你的,我做我的,两不干涉,阿缺,你就当我在给自己洗脚,就行,别管我,晚上泡泡脚,也对你有好处,尤其是血亏之人,阿缺,我不能让你带着病根这么糊弄下去,总得想些法子让你好起来。”
  他说的头头是道,可是脚底被触碰的地方,难以言说的痒痒,直刺心尖,手中的笔压根就拿不稳,更别说抄写书稿了。
  我将笔一放,语重心长跟他解释,“苏贤汝,我得赶紧抄完,要不然,今晚更不得睡觉了,你乖乖听话,我自己用脚搓两下就行了,你不用管我。”
  他听了点点头,人也坐了起来,见他如此,我方才松了口气,又重新开始抄写,只是,这人一趟一趟给我加热水又是怎么回事,脚底下刚有些凉意,一盆热水接着倒了过来,就像时刻在监督我一般。
  做事这样尽心尽力,我好生感动,最终抛下了纸笔,顺理成章的躺到了床上,那人拿起来笔,朝我傻笑。
  “娘子,这等粗活,还是相公来做的合适,你赶紧睡觉吧。”
  这人,让我又爱又恨又拿他没有半点法子,偏偏他就是关心你关心到失去自我的地步,完全不是宋之书嘴里那个清淡疏远的文弱书生,每次看见我被揍还能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他这样拼命地后果就是,这几天银子唰唰的进了我的腰包,他人也跟着迅速瘦削起来,每天不光写字赚钱,还得做饭,我只能力所能及的打扫卫生,若是提笔写字,他定会找各种法子让我自动放弃。
  原来苏贤汝,竟还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当真可爱至极。
  白日里跟在他后头继续看他写书信,若是走开一会儿去买吃的,中间肯定要过去几个小女子,脉脉含情的跟他搭个讪,然后坐在旁边聊个天,多数都被我回去呵斥走了,还有少数是不长记性的,得亏苏贤汝护妻心切,三言两语便将那人说的面红耳赤,丢盔弃甲。
  远比我在那张牙舞爪的要好。
  我们在京城,从炎炎夏日,过到凉爽秋日,苏贤汝也由一开始的摊子变成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我们刚刚租下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做茶水生意的,只是因为经营不善,老板忧思成疾,最后听家里人劝,丢开这身外之物,四处周游去了。
  世上烦恼的事情太多,能放下的人却少之又少。
  地段好,来往人多,加上苏贤汝那一手好字,渐渐生意愈加好起来,他也慢慢同意我抄写几本书稿,替他稍微分担一些。
  大约看我身子大好,我又闲到打算出去找麻烦,他这才将手中三分之一的书稿转给我,要不然,还是打算自己废寝忘食,连夜赶抄。
  这样流水一般的日子,我又觉得无比欢畅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随人愿的时候太少, 比如说苏贤汝正在专心帮忙给方四婶写信,她相公早些年出去闯荡,说要挖座金山回来, 可是近来传言很盛,有人说她相公早就在外头重新娶了美娇娘,当然是挖到金山之后的事了。
  可方四婶打死也不相信,毕竟自己还给方四叔养着两个孩子,他没理由那么心狠不回来, 这不, 找了苏贤汝,絮絮叨叨写了五页纸,总算在我的诱哄下,没再继续。
  “姑娘,这封信要不然再给我念一遍,我听听哪里漏了什么?”方四婶眼圈有些红, 我知道她难受,便拿来信纸跟她坐到一旁, 小声念起来。
  “方四婶,放心, 该说的都写在上面了, 要是四叔看见, 肯定会回你的。”我跟她打着保票,心里却没底,俗话说得好, 男人有钱就变坏,更何况如今方四婶人老珠黄,早已被岁月这条长河打磨的毫无发光点了,方四叔在外头挖到金山,各种诱惑必然接踵而至,除非他是重情重义的人,否则,才不会顾忌方四婶和孩子们的死活。
  世上男人皆薄幸,呜呼哀哉。
  “你做什么呢,阿缺?”苏贤汝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手中的毛笔滴下一滴墨汁,阴染在他灰白色的袖口,刚好像一朵花,微微盛开。
  “每天写信的人千姿百态,可是,方四婶这种可怜的人,我却是见一回跟着伤心一次,苏贤汝,往后若我老了,不再有今日的美好容颜,你会不会像方四叔一样,出去挖金子,然后再娶美娇娘。”
  “说什么傻话,你小时候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搁下一句话,接着给一旁的朱屠户写信。
  我僵在那里,本公子年少之时难道不是俊朗非凡,风流成性吗?怎么在他嘴里成了也不怎么样的意思了,气煞我也。
  “终于让老夫找到你们二人了。”一声干巴巴的招呼,我抬头,入眼便是诸葛卧龙那短小精悍,他摸着两撇胡须,煞有其事的坐到一旁的空座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越老越风流。
  想起翡翠坞的吕意和李媪,再回想诸葛卧龙对沐贵妃那一份深情告白,总让我觉得有些尴尬难言。
  因为关注点都在他身上,倒没发现后头还有一人,正是我日思夜想,每时每刻都想千刀万剐的方如信。
  “背靠大树好乘凉,方如信,当走狗的日子,过的一定很舒坦吧。”极尽讽刺和恶毒,只要一想起宋婉受的罪,我恨不得立刻上去撕开这人的虚伪面具,看看那张人模狗样的伪装下,是否还藏着一颗恶毒至极的心。
  方如信似乎早就做了准备,我撂下这句话,他竟半点没有反应,除了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没跟我再顶嘴。
  “你别以为自己不说话,就能让我少说几句,方如信,看到你那假惺惺的样子,就让我想撕了你,拿到宋家坟头去祭拜,你如今威风了,主子登基,恩师在侧提点,诸葛大人,好一招偷天换日,隐匿世俗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怎么一开始就瞎了眼认贼做师呢。”
  苏贤汝过来我身边,一手将我护到身后,语气颇为素雅,“诸葛大人,今日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说来听听,阿缺为人心直口快,你莫要与她计较。”
  “无妨。”诸葛卧龙放下折扇,又凑上前来,一张老脸许久未见似乎更苍老了些。
  “原本我是不想来的,皇上年轻,阅事少,难免容易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得过且过,我也不跟他顶撞。
  可是,近几日,他在宫外大修宅院,弄的人心惶惶,尤其是对于秦家来说,更是颜面尽失,宫里的人非议,道皇上要在宫外金屋藏娇,秦家手握重兵,眼下是对皇上毕恭毕敬,那是因为皇后是仁平郡主,帮皇上就是帮秦家。
  宅院修的富丽堂皇,光是戏台子就扎了两个,每个都是金光耀眼,璀璨夺目的,耗费钱财不说,更是落人口舌,宋缺,你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我冷哼一声,这些自以为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从来都是以满足自我需求为第一要务,哪怕是自作自受引起了病痛,首先还是要从他人做法入手,寻其错处,究其根本,插科打诨,真是太过分了。
  他陈棉修什么宅院,碍得着我什么事,他爱修他有银子去修,我还能自作多情上前劝阻,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诸葛大人,如今还能让你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听你闲扯,那是因为苏贤汝脾气好,换做是我,他不在身旁,我早就轰你走了,别以为人人都是小羔羊,任由你欺负不还嘴不还手,今日还带着这么个混账东西来我这,你老人家真当我们宋家没人了吗?!”
  我起身掐腰,十足的泼妇形状。
  方如信脸色憋红,可还是没还嘴。
  现在真是好脾气了,当初被宋婉宠成那副德行,如今又是为了什么,跟着诸葛卧龙巴巴来探望,想必目的也不单纯。
  “宋缺,你能不能有点女子的温婉样子,亏得苏贤汝不嫌弃,你看看自己,照照镜子,老夫都觉得羞于启齿。”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还没说你呢,你到说起我来了,人家李媪年纪轻轻,你一个老匹夫去拐骗人家给你生孩子,生完孩子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吆,我到没发现,你身上穿着的料子,也是来自翡翠坞吧,没准还是那个被你欺辱的李媪一针一线缝制的,诸葛卧龙,论起不要脸来,你首当其冲。”
  “阿缺,稳重,稳重。”
  苏贤汝忍住笑,一只手轻轻拽拽我的衣袖,一本正经的假装阻拦我。
  “你,你......”
  “你什么你,平日里不是数你话多吗,怎么这会儿反驳不了,心虚还是做多了亏心事,我也就知道一个李媪,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恐怕还有许许多多的老媪,带着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孩子孤苦一生,诸葛大人,你可真让人佩服。
  你知道吕意长什么样子吗,年轻貌美,可惜了,他竟是个男子!”
  此言一出,果然看见诸葛卧龙身形一顿,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给老夫再说一遍。”
  他伸出手,哆哆嗦嗦指向我,好似我在骗他,我可没这闲情逸致,于是转了个圈,跟他继续说道。
  “李媪对你日思夜想,盼着你能为了她回去一趟,翡翠坞远离世俗,她一人带着吕意,为了不让你把孩子带走,竟不惜以女儿装的身份将吕意抚养成人,对了没告诉你,吕意现如今是翡翠坞的圣女,你呢,就是圣女的父亲,这名头,你可喜欢?”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伶牙俐齿,一口气跟诸葛卧龙抗了这么久,着实有些五内俱焚的意思,苏贤汝从一旁给我端来茶水,二话不说我灌了下去。
  甘甜可口,不知道他今日又琢磨了什么花样,想来定是加了不少甘草,那股子带着药味的茶香,总算能入的了口。
  “吕意是我儿子?她竟然是我儿子,我见过她的,长得俊俏,跟李媪年轻的时候一样,宋缺,你把话说明白些,他当真是我儿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癫狂,隐隐透了些欣喜在里头。
  就像吕意说的一样,他才不想继承诸葛家的传家宝。
  “宋缺,看在我曾经教导你的份上,告诉我,他当真是我儿子?”
  “诸葛大人,你要想知道,何不亲自回去看看,吕意是男是女,对你来所又有多么重要,难道他是女的,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还是说,你诸葛家,只需要一个继承衣钵的,所以,必须是儿子,你才愿意接他过来。”
  “那是自然。”
  诸葛卧龙肯定的回答,让我愈发觉得吕意不回来找他,是个无比明确的决定。
  换做是我,也定然不肯认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做父亲的。
  “诸葛大人,你自己回不去翡翠坞了,事情也难以得到证实,当初既然跟李媪签下契约,永不返回翡翠坞,就该料到有今日,人家替你生了儿子,抚养长大,你想回去拍拍手就领走,没这么便宜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有契约,她拿给你看了吗?”
  诸葛卧龙被我的猜测吓了一跳,我只不过信口胡说,如果两个人没有达成某种约定,诸葛卧龙大可以这些年自己亲眼去看一下吕意,可惜他没有,吕意姓吕,李媪姓李,正所谓口口加在一起为一个吕字,我便笃定,吕意是李媪故意跟诸葛卧龙约定的,就是怕有朝一日出现今日的场景。
  诸葛卧龙是谁,天下闻名的文人谋士,他所遗留的任何东西都会引来他人觊觎,我觉得李媪做法很好,这样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更何况,这人心里根本就没有李媪。
作者有话要说:  唠叨唠叨,小可爱们,新文预收《一树杨花共白首》,都看到这里了,那就是真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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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然是......”我背着手, 冷眼旁观诸葛卧龙的紧张难耐,愈发觉得好笑起来,这些自以为掌控他人生死的大人, 还能被我骗得焦头烂额,着实可笑。
  “自然是看过了。”
  我拉了个长音,最后落下,诸葛卧龙拍桌而起,“小心点, 相公写的书信, 可还得用来换银子,你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得高价赔给我们。”
  “还有你,方如信,你是想来劝我夫君的吧,劝劝他去看一眼孟瑶, 孟姑娘,你心中的仙女, 方如信,你可真伟大, 真高尚, 我是不是该给你立块贞节牌坊, 可是,我不明白,你又是什么时候跟孟瑶勾搭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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