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男子的腰际,季琉璃用两个衣袖打了个结,固定住布条。
淡淡的药草香将男子包围,男子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死盯着松了口气的季琉璃。“你,会医术!”
季琉璃听见男子说话,赶紧将脸低下,凑到男子半贴地面的脸庞前。“你醒啦?”
“你,会医术!”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儿,重复这句话。
“我会。”季琉璃点点头,微微一笑,以为男子是警惕陌生人。“你的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你没事了。”
不顾伤口挣扎起了上半身,呈双膝跪地状,男子低下头恳求着季琉璃。“小大夫,请救救我们吧。”
季琉璃一愣,有点不明所以。“我不是已经救了你吗?”
“不是的,小大夫。我是东临军队的副将,我叫张虎。军里受伤的人太多了,军医因为劳累过度,已经卧床不起,我此番出来就是奉命找大夫的。”谈到军营中那些受伤的弟兄们,张虎的眼里充满泪水。
“那你怎么不去找大夫?来这里干嘛?”季琉璃疑惑不解,找大夫怎么会到荒郊野岭来找,应该去城镇中找大夫才对啊。
“说来惭愧,我不小心遇到了敌人,被人砍了一刀推下河了。”张虎的语气中没有被人砍伤后应有的愤怒,有的只是对自己的责怪以及对伤兵们的歉疚。“我死了不要紧,可找不到大夫,军中的上千个伤兵就全部没救了。”
“什么?上千个?”季琉璃惊声尖叫,上千个伤兵数量让她难以置信。
张虎点头,身体前倾,额头贴在地上,虔诚地祈求季琉璃救救军中的众多伤兵。“小大夫,求您了。”
“救人要紧,快走吧。”仓促扶起张虎,季琉璃拿起了一边的包袱与使用剩下的三七根。
这三七根,季琉璃本打算让张虎回去自己熬药吃的,现在,自己随他去了,这三七根还是自己揣着,空了再给他熬药。
“多谢小大夫。”张虎感激地看着季琉璃,两行热泪从刚毅的脸颊滑落。
“别叫我小大夫了,我叫…季琉璃。”思索再三,季琉璃报上了真实姓名,但没有说琉璃二字是哪二字,谐音字太多,谁又会在意这二字的正确写法呢?
张虎用记下了季琉璃的名字,却还是尊敬地称呼季琉璃。“季大夫。”
“……”季琉璃叹了口气,季大夫就季大夫吧,称呼而已,事不宜迟,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要救治伤患。“带路吧。”
两个时辰后,赶了半天路的季琉璃看到了前方把守严密许多营帐,偏头看向身旁因长途跋涉而倍感虚弱的张虎。“就是这里么?”
“是的,季大夫。”张虎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季琉璃的问题,下一瞬挺直身板,打算呼喊前方的值守卫兵过来。
未等张虎发声,眼尖地发现张虎身影的另一名军中副将便朝着张虎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满脸焦急。“张虎,你终于回来了,大夫呢?”
一把将季琉璃拉到自己身前,张虎兴高采烈地为将士李奎介绍季琉璃。“李奎,来得正好,这位便是我找回来的季大夫。”
被唤作李奎的男子微愣,火冒三丈地冲着张虎大吼。“你别开玩笑了,一个小屁孩会什么医术?找不来大夫便找个小屁孩儿来滥竽充数,像话么?”
“李奎,他就是大夫。”张虎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想为季琉璃做证人,却不料身后一痛。“嘶。”
听见张虎异样的痛呼,李奎这才发现张虎费脸色很不对经儿。“张虎,你怎么了?”
“行了。”季琉璃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皱起眉头叮嘱到现在还咬紧牙关死撑着不肯倒下的张虎。“张虎,不要硬撑了。”
受了那样严重的外伤,又失血过多,再加上两个时辰的行走,换做常人,早已命丧黄泉了,能硬撑到现在还不倒下,张虎的耐力也是值得赞赏的。
清楚季琉璃话语中的意思,张虎扬起一个牵强的笑容。“是,季大夫,剩下的就拜托您了。”
环抱双手,季琉璃的双眼对上李奎粗犷豪迈的脸孔。“喂,李奎。”
李奎没好气地瞪着跟前个子还不到自己肩膀的瘦小孩童,负气般地冲着季琉璃低吼。“干嘛?”
“张开双手。”季琉璃以眼神示意李奎看向身旁的张虎。“接住他!”
“接住?”尽管不知道季琉璃所表达的意思,李奎还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却恰好接住了正往地面摔去的张虎,大惊失色的李奎用力摇晃着生死不明的张虎。“张虎?张虎!”
嘴角一抽,不忍张虎伤情加重的季琉璃开口点醒双眼通红的李奎。“再摇就真的死了,让人送他回他的住处吧。”
“没死?”李奎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发现张虎地胸口仍在起伏,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下心,唤来不远处的自己的直属部下。“吴保。”
身穿盔甲的吴保几步小跑到了李奎身边,自动忽略了一旁娇小的孩童季琉璃,诧异地看着被李奎半抱在怀中的张虎。“李副将,张副将这是怎么了?”
“寒气入侵,失血过多,精疲力尽,休养十天左右即可。”简短的一句话,季琉璃轻描淡写带过了张虎的情况,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张虎口中的上千伤兵。“别浪费时间了,带我去救治其他伤患吧!”
不敢再质疑季琉璃的医术,李奎双手抱拳作揖,向刚才被自己轻视的季琉璃赔礼道歉。“季大夫,先前是我的错,希望您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快带路。”季琉璃可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不会跟李奎斤斤计较什么,与其争论,她倒宁愿再多救一个人的生命。
“吴保,带张副将回他的营帐。”粗鲁地将昏迷的张虎推给边上的吴保,李奎迈开脚步,走在季琉璃的前方为她带路。“季大夫,请跟我来。”
看着李奎、季琉璃走远,扶着张虎的吴保傻傻地站在原地…除了在将军面前,他还从未看到李奎对另外人的以礼相待过,那个个子小小的小男孩儿究竟是何方神圣…不对,他刚才好像听李奎叫他…季大夫?
第四章 营帐之外遭蔑视
“伤兵营帐就在右前方。”李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在身后有些气喘的季琉璃,这才意识到季琉璃压根就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季大夫,你还好吧?”
“无,无碍。”听到李奎说伤兵营帐就在前方,季琉璃稍微喘了两口气后看向伤兵营帐,可看到的景象却让季琉璃倒吸了口凉气。“这…”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伤兵营帐的周围竟然有几百号伤兵……
季琉璃看了看他们,又望向李奎,秀气的眉头紧皱起来。“他们…”
“季大夫,这些人还扛得住,先看看营帐里的垂死伤兵更要紧。”李奎顾不上礼貌,着急地拉住季琉璃的细胳膊就要进入营帐。
“站住!”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季琉璃、李奎的身后响起。
满头白发的瘦弱老头情绪激动地看着营帐门口略显突兀的二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文伯,这是从外面找来的季大夫,他不是闲杂人等。”看到来人,李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松开紧抓季琉璃胳膊的右手。
文伯是军中的老军医,德高望重,军中近十分之一的人都欠他一个救命之恩,李奎也是其中之一。
“说什么胡话,这明明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文伯轻蔑地瞥了营帐门口的小毛孩儿一眼,随即将眼光移向李奎。“快走开,别挡路。”
“文伯,他真的是大夫。”见文伯不肯相信自己,李奎急得直跳脚,干脆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季琉璃。“季大夫,你说说话啊。”
季琉璃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用眼角的余光从上到下扫视着文伯,看穿了文伯自身的身体状况。“文伯,你至少二十个时辰未入眠,肝火旺所以易急躁,难平心静气,痔疮十年有余,出恭时股间灼痛并伴有血丝,夜间尿……”
“住住住住住住,住口!”恼羞成怒地文伯呵斥季琉璃的狂妄自大,端着水盆的手不住颤抖,以至于盆中的热水撒了一些出来。“你这小兔崽子,别以为会点医术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怎么说老夫也是与你祖父相当的年纪,你你你你你,怎可如此亵渎长辈!”
“噗嗤。”憋不住笑的李奎笑了出来,李奎用以往逗弄文伯的口吻询问文伯。“老头儿,你就直说,季大夫说的是对是错?”
……
自知理亏,文伯的脸气得通红,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都给老夫滚进营帐里去!”
“哈哈哈,老头儿,你这是承认季大夫的诊断了?看来季大夫的医术不在你之下啊,只用了望闻问切中的望就看出了你的隐疾。”李奎打趣着文伯,心中升起了对季琉璃的钦佩之情。
十二三岁的少年,高超的医术让文伯都甘拜下风,怎能教人不钦佩?
不再理会文伯、李奎二人,季琉璃一把掀开营帐的门帘就走了进去,她本就是为了救人才会来到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血腥味与腐肉味接踵袭来,季琉璃皱了皱眉头,不待紧随其后的李奎开口,便绕过一个个竹子做的简陋床榻,绕过一个个满身伤痕的伤兵,来到营帐最里面的药柜前。
抽开药柜的抽屉,季琉璃凭着手感,先后从药柜中取出十几种需要用到的药材放到身侧桌案上准备好的牛皮纸上,完全没有用到桌案上放着的称药材分量的秤砣。
被季琉璃果断的抓药方式吓住,李奎惊愕得合不拢嘴,身为医者的文伯更是瞠目结舌,季琉璃不止抓药的速度快,且抓到的药材的配合方式他听都没听说过。
背对文伯、李奎的季琉璃没有自然是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抬头瞪了一眼药柜边上当竹竿子杵着的少年郎,不对,是少女,季琉璃怒声训斥边上女扮男装的少女。“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少女被季琉璃的气势震住,不由自主地回应了季琉璃。“是。”
季琉璃将药用牛皮纸包起来再用草绳捆好丢给边上的少女,“用大锅熬,放满水,直接熬半个时辰。然后倒进干净的木桶里提过来。”
“是。”不敢怠慢眼前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郎,女扮男装的少女抱着怀中的药包跑出了营帐。
转过身,季琉璃看到了已然石化的文伯与李奎,开口要求二人配合自己。“文伯,准备绷带、匕首和麻沸散,有多少就准备多少。”
“哦哦,好。”反应过来的文伯赶紧把手上碍事的水盆放在桌案上,按照季琉璃需要的东西做准备,俨然一副初来乍到的小学徒的模样。
想到了接下来要为伤兵处理伤口的腐肉,季琉璃迫切地需要几个得力的帮手。“李奎,去给我找几个帮手来,越心狠手辣的越好。”
“心狠手辣?”李奎不懂季琉璃为何需要这样的人做帮手,是要杀人?歪曲了季琉璃想法的李奎自告奋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季大夫,你要杀谁?我去。”
正在准备着匕首的文伯朝着李奎挥舞着手上的匕首,不自觉地更改了对季琉璃的称呼。“臭小子,季大夫让你去找人就赶快找人,费什么话!”
“我马上去。”仿佛是惧怕文伯手中的匕首,李奎如同一阵风似的,下一秒,营帐内已无他的身影。
再取出一种药材,季琉璃用边上的捣药罐将药材捣成粉末。这种药材本就是膏状体,捣几下就碎了。又拿了一张牛皮纸,季琉璃将捣出的粉末倒在牛皮纸上。
一旁的文伯早就将季琉璃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在看到季琉璃手上的动作停下之后,才开口。“季大夫,所有的绷带,匕首和麻沸散我都准备好了。”
文伯自己恐怕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已不再自称老夫,而是跟同辈人一样,称我。
扫了眼文伯准备好的东西,季琉璃将匕首拿到面前检查,又看了看文伯配出的麻沸散,麻沸散是没问题,可匕首…“匕首上有锈迹,文伯,你去弄个火盆进来,再帮我找点烈酒。”
“好,我马上去。”文伯不问季琉璃需要火盆和烈酒做什么,三两步小跑着出了营帐。
过了一会儿,从门外进来几个人,季琉璃头也没抬,以为是李奎叫进来的给自己帮忙的人,直接冲着他们严声命令。“还不快过来?”
几人走到季琉璃面前站定,带头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转头问身后的人。“他是谁?刚才不是有人来报说大夫来了吗?”
还没人来得及回答,季琉璃抬头怒吼。“怎么那么久,都是瘸子吗?”
季琉璃将五把匕首和麻沸散交到每人手中。“检查一下看谁的伤口腐烂了,将这个药粉撒上去,然后把腐肉直接给我刮下来。”
几人一愣,几人中的一个男子发火了。“你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动手。”担心伤兵情况的季琉璃拿起将手边的。
第五章 亲身示范割腐肉
男子握紧拳头,想给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拳,却被恰好带着几个士兵进来的李奎拉住。“哎哟喂,孙冀,你给我收起你的臭脾气,这个小大夫你可不能得罪。”
孙冀回头,望着李奎惊声问。“他就是大夫?李副将,你确定?”
“对。”李奎放开孙冀的手,李奎走上前两步,站到季琉璃身边。“季大夫,久等了,人我带来了。”
季琉璃摆摆手,冷声的看着眼前几人。“不用,就让这些个东西做。”
“可是…”李奎犹豫了一下,孙冀这些人的脾气爆的很,不一定能照季琉璃的话去做。
“够了。”季琉璃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在军营外遭李奎质疑,在伤兵营帐外遭文伯蔑视,现在又遭这些人低看,她受够了。“他们要是不动手,我立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