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坐地铁去。”陈澄被冻得吸了吸鼻子,把下巴埋进大衣领口。
“嗯。”
骆佑潜看了她一眼,鼻尖都被冻得粉红,又被烟花映出一片透粉的光亮,眼睫垂着,他呼吸一窒,简直是漂亮的不像话。
今天的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陈澄那番话。
但也离不开那番话。
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这一路过来就这么苦呢,那天陈澄的眼泪又恍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口一抽。
骆佑潜默默想,他再也不会让陈澄哭成那个样子了。
他上前快走了几步,一把捏住陈澄的手腕,又顺着她的腕骨探进去,伸进她的大衣口袋,在口袋里握住她的手。
一如往常的冰。
“怎么还是这么凉,有没有好好吃我给你的那些补血的东西?”骆佑潜声音板正,手捏得很紧。
陈澄指尖一顿,在那一瞬间突然没了知觉,连冷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才慢慢感觉到热量从他的手心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恍惚觉得骆佑潜刚才那句话说得似乎有些生气,于是抬头朝他看去。
便看见他别扭地把头转向别处。
视线触及的那只耳朵却从里到外红了个遍。
陈澄脑筋打了结,比他多活的那三年同时缴械投降,有点傻愣的收回了视线,愣愣地想:咦,他耳朵怎么这么红。
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吃了啊,哪有这么快能补回来呀……”
连出口的声音都是毫无伪装的、软糯的。
拳馆其实离出租屋并不远,大概就是学校回去路程的一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可是今天天气太冷,心太热,陈澄难得地打算奢侈一把,坐地铁回去。
地铁站里很多人,大多都是从家里出来要去热闹去处玩的,只有他们两人是要回家的。
他们住的小区离市中心很远,所以地铁站的两边成了两极分化,一边人满为患一趟都挤不下,另一边三三两两几个人。
而骆佑潜和陈澄两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一起。
手还握着。
当时骆佑潜握住陈澄的手时,纯粹是一时脑子发热,真正握上了就觉得尴尬,虽然心里美滋滋,但不妨碍尴尬。
而如何自然地松开手又成了另一个麻烦的问题。
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陈澄看着眼前玻璃上投射出来的自己,还没从怔忪中缓过劲来,只虚虚地绕着他的手指,但他握得很紧。
地铁终于到了。
陈澄抢着走在他前面,于是成功地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滑了出来,陈澄在口袋里凭空攥了下拳头,悄悄舒了口气。
这一个方向的地铁人不多,他们轻而易举地找了两个相邻的座位坐下。
一时无言。
却成了最暧昧的背景音。
“对了。”陈澄打破沉默,“你明天就要去训练了吧,洗纹身我自己去就行,你抓紧训练吧。”
“没事,我陪你去。”骆佑潜坚持。
“……行吧,那早上就去吧,别耽误太久了。”
骆佑潜冲她笑:“嗯。”
地铁在后一站停下,又一批人出去,没人上来,显得更加空荡了。
“怎么人越来越少了?”骆佑潜嘀咕一句,人一少,他就更加忽视不了坐在身边的陈澄了。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清澈。
“都出去玩儿了当然就……”陈澄话说一半,突然把剩下的都哑在了喉咙底。
骆佑潜最终还是没有克服诱惑,这个晚上,既莫名其妙牵手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抱住了陈澄。
还是抱在她腰间,头埋在陈澄的颈窝。
“欸……!”陈澄双手抬着,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可以抱着你吗?”骆佑潜问。
陈澄在心底翻了个彻底的白眼,这臭小子简直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都已经没打招呼直接抱上来了居然还好意思放这种马后炮。
“……不可以!”陈澄推了他一把。
谁知刚才还因为牵手脸红的纯情小男生一秒化身撩姐小能手。
骆佑潜没被推开,于是得寸进尺地把头在陈澄的颈窝里蹭了蹭。
黑发扎在她下巴上,有点痒。
“姐姐……”
“……”
这小屁孩长大了一定能干大事。
轻轻松松地吃准了陈澄的心理,一句姐姐让她彻底投降,原本正要推开他的手转而搭在他背上。
是不是还在为不确定的未来忧心?
陈澄拍了拍他的背:“一起加油吧小屁孩。”
骆佑潜似乎对“小屁孩”的称呼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皱了下眉就没动作了。
他一直抱着陈澄没撒手。
直到地铁又过了两站,到了地点,陈澄垂眼看了看怀里的巨婴,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吧,骆娇娇。”
第22章 纹身
“这种去纹身的方法是用弱酸溶液造成皮肤浅表灼伤, 使色素随坏死组织一起脱落的。”纹身店的师傅说。
骆佑潜顿时蹙起眉头:“灼伤?疼吗?”
“那肯定不能避免, 过后可能还会产生水泡一类的问题,不过皮肤好的姑娘会恢复得好一点,不会留疤。”
陈澄的皮肤挺好的,原本手腕上的那条疤除了一层光面, 几乎已经看不到曾经可怖的踪影了。
陈澄歪着头靠在墙边,极其懒散地垂眼耷耳,而骆佑潜仍皱着眉对这种去纹身的方式很不满。
纹身师傅见两人都没反应。
顿了顿, 捞起陈澄手腕看了眼, 又说:“这不挺好的吗,如果不想要了可以让我们这的设计师重新设计一个图案,把颜色覆盖上去。”
“没事儿,就用那个洗吧。”陈澄收了手,不咸不淡地笑了下, 仿佛一会儿要灼伤的不是她一样。
“不行, 姐姐,这个太疼了,也没激光去纹身卫生安全,我们还是去医院吧。”骆佑潜把她的手拉回来。
陈澄素面朝天,穿了件长度几乎到脚踝的长款羽绒服, 裹得像个巨型蚕蛹。
昨天没有睡饱,临近过年也没有什么新的拍摄工作,她今天打算洗完纹身就回去继续补觉,所以打扮得极其随便。
各种意义上的随便。
脚上是大了好几号的棉拖鞋, 头发低低地梳了个髻,中间插了一支小饰品店里买的簪子,碎发散落在脖颈上。
“激光我们这没设备。”纹身师傅说,“不过那个皮肤不会受损伤,反正随您吧,说实话现在大多数人都选激光去纹身。”
“就这个吧,不想折腾了,走路累。”陈澄懒洋洋地一撩眼皮,扫了骆佑潜一眼。
心想,而且激光去纹身多贵啊。
“不行,你看师傅都说了,走,咱们还是选安全点的方式。”
骆佑潜说着,就直接在陈澄背后推了把,直接把人推出了纹身店。
“哎呀,真没事儿,不就痛一下嘛,多大点事儿呀。”
长款羽绒服束缚了她的脚步,她走路都松松垮垮的,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无知觉地带上点撒娇的意思。
“你没听见他说还有可能留疤吗,你可是要演戏的啊。”骆佑潜说,“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陈澄顿了顿,低头无奈地抠了抠手指,低声道:“其实我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
然而并没有用。
她还是被骆佑潜扭送进了医院,还提供了一站式服务,挂号付费陪护一应俱全。
只有在付费时,陈澄递给他一张卡,让他替自己去缴费。
养了个昂贵弟弟,果然是件破财的事儿。
不过有个人关心自己的感觉却也让她有点贪婪。
“姐姐,我就在外面等你。”
“嗯”陈澄应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很快的。”
“嗯,别怕,还是会有点疼。”
陈澄笑了笑:“我看现在怕的人像是你,怎么说也是个冠军呢,还怕这种啊。”
骆佑潜想说,我不怕疼,但我怕你疼。但最终也没说出口,陈澄不着调地懒散一笑,就拖着步子进了手术室。
虽说是手术室,但由于时间短操作也简单,其实是一间操作室。
“把衣服裤子换上,还有鞋套和帽子。”一旁的护士把一套东西递过来。
“……要这么复杂吗?”陈澄看到这架势,还以为自己误会了激光祛纹身的操作,这简直是要开膛破肚的节奏。
“放轻松,只是为了尽量控制无菌,以防感染。”护士说。
陈澄脱了羽绒服,直接在毛衣和裤子外套上衣服,把头发全部塞进手术帽,护士又在边缘贴了一层胶带固定。
“好了,进来吧,我先给你消毒。”
手腕被抹了两遍酒精,凉飕飕的,陈澄原本就凉的手更加冷。
“需要上麻药吗?”护士问。
“很疼吗?”
“比纹身会疼一点,不过我看外面那位这么担心,还以为你很怕疼呢。”
“没有,那就不用麻药了。”
手术室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于是放大人的感官感知能力。
激光器被接通电源进行预热,没有上麻醉的手腕开始出现一阵阵的刺痛感,像细针扎入穴口,从里面溢出酸痛感。
陈澄轻轻“嘶”了一声,也许是在伤疤上直接做激光的关系,比纹身时的痛楚还要大上几倍。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做了两个光斑观察反应,没有不良现象,现在开始做激光治疗。”
“嗯。”为了忍耐疼痛,说话间牙齿都在打颤。
医生摁着她的手,跟她聊天分散注意力:“那刚才怎么不做麻醉浸润呢,一般不管怕不怕疼都会做一个的。”
陈澄垂着眼,没有回答。
有些话,说出来就太矫情了。
有些事,不冲动去做以后也许就不会那么痛,就像冲动纹身后洗纹身这么疼。
她想让自己记住这一点。
一小时后,陈澄结束了治疗,手腕上被包裹了一圈纱布。
护士拉开手术室门叫骆佑潜时,陈澄还坐在凳子上脱鞋套。
“怎么样,痛不痛,已经好了吗?”骆佑潜站在门口,蹙眉,满眼心疼。
陈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指尖搭在上衣扣子上一颗颗捻开,慢条斯理。
“医生说差不多了,还要看后续恢复,应该一次就能干净。”
“那就好,你这几天都不要碰水啊,也别做饭了,我们去外面吃……”
他絮絮叨叨没完,陈澄偏头掏了掏耳朵,突然起身,毫无预兆的唰一下扒了外头套着的手术服裤子。
“诶……!”骆佑潜未说出口的话被这一幕吓得临时拐了弯,坐上云霄飞车。
陈澄慢悠悠地蹬掉裤子,里面是一条本来穿着的牛仔裤。
她狭促地来回在骆佑潜身上扫了两眼,无声的说:小屁孩,就你这样的,也敢管你姐?
换下衣服,他就像一条疯狂摇着尾巴的小狼狗,陈澄一走出去他就兢兢业业地扶上,严肃得仿佛手里是哪个新出土的皇后“文物”。
陈澄缠了纱布的手被他轻轻握着,另一只手翻着手机。
没有收到银行卡的消费信息。
骆佑潜刚才付款时没有用她的卡。
“刚才的治疗费……是你自己付的?”陈澄停下脚步。
“啊……是,我有钱。”骆佑潜无意识地吞咽,有些紧张。
“我也有钱啊,真是的,怎么样也比你大几岁呢,这点钱还是有的呀……”陈澄叹了口气。
“我知道,姐姐,我知道。”骆佑潜眉骨轻轻一扬,安抚似的,“我要重新打拳了,那个赚钱很快,我就是想,谢谢你。”
陈澄抬眼看着他,目光意味难明。
突然,她向前一步,低下头,把额头搭在了骆佑潜的肩头,手臂却仍垂在两边,身体也离得很远。
“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分寸啊,臭小子。”
干嘛对她这么好。
不知道很容易上瘾吗?
骆佑潜在陈澄靠近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动静会吵醒了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姐姐。
他喉结上下滚动,目光触及她后颈裸露的雪白皮肤,又倏忽移开了视线。
心脏跳动,闷在胸腔,他有些怕心跳声会不会就这么传递给陈澄。
见她始终就着那个姿势没动,骆佑潜才缓缓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一点点收紧。
即使外面套了一件那么厚的羽绒服,但陈澄抱起来的感觉还是瘦的让人心疼。
其实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罢了,骆佑潜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处理这份情感,生怕哪里会让陈澄觉得不舒服。
却在这一刻,忽然想不管不顾,万一,她答应了呢?
“姐姐,我……”
电话却在这时响起来,是教练打来的。
“接电话吧。”陈澄站起来,退了一步,“他肯定是催你去训练的,我都耽误你一上午了,快去吧。”
“等会,姐姐,我有话……”
陈澄打断他,倏得一笑:“困死我了,先回去睡觉了,就不陪你去拳馆了。”
说罢,她摆摆手,拖着步子,半身不遂似的走了。
骆佑潜看着她的背影,潇洒自如,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得,一通电话把这只瞌睡的小狮子又重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