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应下来,挂断电话。
她飞快地把已经凉了点的面条吃完,泡得太久面都有点坨了,不过看陈澄吃面的模样似乎毫无影响。
她把碗筷放进水槽里头,决定晚上回来再洗。
便转身进了卧室挑衣服化妆。
她把身上的宽大短袖脱下来。
卧室里拉了窗帘,窗帘是粉色的,是上一个租客留下来的,阳光照射进来使整个房间都泛着粉。
陈澄莫名觉得有点像红灯区。
没正经地想了会儿,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v领,背部若隐若现开了个叉。
接下来就是化妆了。
一般来说漂亮姑娘素颜和化妆应该相差不大,但是对于陈澄来说相差挺大的。
也许是小时候营养不好的原因,她气色很不好,唇色也淡,一点妆都不化时显得脸色苍白,许久未见天日的惨白。
而一旦化上妆,抹上腮红和唇膏,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夸张点来说,就是从白骨精变成了狐狸精。
化完妆,陈澄随意地把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啾,又扯下些额角的碎发,在镜子前照了会儿,满意地笑了下。
拿起相机,从鞋架里拿出了一双绑带式凉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穿了双简单的白色板鞋。
***
骆佑潜勾着贺铭的肩从网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了,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正要开始。
来来往往的车流,来来往往的人流。
转眼即逝,只留下一阵难闻的汽车尾气味和各色香水味儿。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安安静静的什么信息都没有。骆佑潜勾了勾唇角,把手机塞回去。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宾馆?”
“宾馆?”贺铭扭头看他,“你不是租房子了吗?”
“太破。”骆佑潜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在黑夜里一下一下地拨动火苗,百无聊赖。
“那你还要换地方住?”
“再说吧。”骆佑潜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算那种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人,那样的屋子也不是不能住。
毕竟从小到大到处野惯了,有时候直接在网吧睡一夜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样从家里出来后,紧接着就住进这样一个地方。
落差实在是大。
今天下午从出租屋出来时他的确是打算换地方住了,但是现在静下心再去想,无非是个睡觉的地儿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骆爷,你又不像咱们,你其实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啊。”
贺铭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又补了句,“不靠你爸妈,你也能挣。”
身侧那人,这才慵懒散漫地直起身,微扯嘴角:“跟你说过,别提那事。”
又打算去摸烟,食指推开烟盒里头还有最后一支。
贺铭叹了口气:“诶,骆爷,给我支烟。”
骆佑潜一顿,把最后那支烟给他,隔着几步远把烟盒丢进垃圾桶。
“最后一支了啊?那你还是自己抽吧。”贺铭犹豫了下,没接过那支烟。
骆佑潜偏头斜他一眼:“一会儿再去买一包。”
于是贺铭点燃烟,吸了一口。
烟味随着不疾不徐的晚风弥散开来,烟这种东西,没闻到时倒没什么感觉,一旦闻到……骆佑潜的瘾被勾起来。
还有点压不下来。
更何况是如今这么烦躁的时候。
他们站着的马路对面是一座天桥,隔着江,纵使是这样的夏初时节,那里还是有些凉的。
这条马路隔开两条街,简直就像一块巨大的隔热板。
骆佑潜站着的这一边,烟火气儿十足,吆喝的商贩,拥抱的情侣,亮堂的店铺,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味道。
人间百态,尘世俗事。
马路对面显得清冷许多——只站着一个姑娘。
背朝着马路。
看上去淡漠又性感。
骆佑潜这会儿懒得动不愿意去买烟,于是想着要转移注意力。
他仰着头,下巴抬起,下颈线条流畅自然,眼睛轻轻眯起来,然后冲着那姑娘吹了声口哨。
贺铭也抬起头,顺着骆佑潜的视线看过去。
对面那姑娘穿着一身暗红的连衣裙,被风吹得裙摆飘动,贴在大腿上,勾勒出单薄的身躯,肩胛骨支楞出来。
主要是,她那件连衣裙背后还开了叉,从他们这角度看过去也能看见上面的光泽,让人很想……撩开点仔细看一看。
姑娘脖子上挂了相机带,低着头似乎是在按着什么。
“骆爷,美女诶!”
骆佑潜没说话,懒散地蹲在路边,视线落在那姑娘身上。
她重新抬起头,拿起相机对着江对面不知道在拍什么。
咔嚓,咔嚓。
变着角度。
动作看上去还挺专业。
“您这是……有兴趣?”贺铭不确定地问,骆佑潜什么时候这么盯着一个姑娘看过?
“嗯?”
“她。”
“没有。”
骆佑潜收回视线,又看了眼贺铭,被八卦眼神打量的感觉他不喜欢。
一巴掌打在贺铭的脑袋上,两根手指夹着烟从他齿间拿出来,重重在地上摁灭了。
一收回视线,烟瘾又被勾出来,于是从源头断绝。
贺铭扬着眉:“没事儿!骆爷!我贺胖儿是什人!那必定对你肝胆相照忠心耿耿啊!你要喜欢就直说,我怎么也给你把手机号要过来。”
骆佑潜笑了声:“我真没。”
贺铭还是狐疑。
骆佑潜叹了口气:“真没有,我就是在想——”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继续,“一会儿下了雨她那些照片可能都得泡汤,纯属幸灾乐祸。”
陆铭笑骂,还推了他一把,阴阳怪气地:“你很坏坏诶!”
两人重新回网吧,拿了背包出来,外头居然瞬间开始下雨,一颗一颗巨大的雨点落在地方。
瞬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黑色圆点,很快地面全部被浇湿。
骆佑潜抬头看对面的姑娘。
她愣了下,飞快地把相机塞进黑色帆布包,然后把帆布包裹成一团抱进怀中。
他本以为这姑娘会拿帆布包举到头顶避雨,没想到相机大过一切,雨点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那姑娘左右看了圈,然后朝着马路对面跑过来。
由于下雨,她低着头眉头紧皱,看不太清楚脸。
骆佑潜一愣,似乎有点眼熟。
第3章 夜宵
迎面跑来的姑娘妖艳。
细眉微蹙,锁骨能养鱼,长发蜿蜒在身后,一双腿笔直匀称。
是天生的妖精,一切俗人的蛊物。
陈澄飞快地穿过马路直接跑到酒吧地下避雨,她跺了跺脚,双手拍掉手臂上的水珠。
再抬眼时,也发现了前面五步远站着的那两人。
一个瘦高挺拔,一个体型大只。
前者正挑眉看着她,顿了两秒就瞥开视线;而后者正一脸八卦地盯着身侧人的脸,像要盯出个洞来。
陈澄认出来了,可不就是那突然撂下她摔门而走的租客嘛。
她舔唇兀自低头笑了下,那笑容没什么实质意义,单纯觉得好玩罢了,虽然陈澄细想也没察觉出到底哪里好玩。
这么些年来,没遇到过什么锦鲤,整日窝在小破出租屋里头,主要收入来源也不过是摄影的稿费——不多不少,在老家或许可以过得轻松点,而在这个水泥森林的大城市里,只不过勉强能养活自己。
生活已经如此憋屈,陈澄觉得再不给自己找找什么乐子可真是要无聊死了。
她直接靠到墙沿上,口里嚼着口香糖,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慵懒”,以及隐约的顽泼傲气。
没打算给新房客打招呼——不熟。
陈澄仰头看了眼天,灰蒙蒙一片,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索性重新从包里掏出相机翻看之前拍的照片。
数量应该是够了,远景近景也都有,回去修个图应该就可以发给范经理。
“骆爷,这个不只是背影杀手啊,正面也杀手!刚才还冲你笑了,我看你有戏。”他刻意压低声音,然而还是清晰地传到陈澄耳朵里。
“胖儿——”他声音沉下来,侧头,“闭嘴。”
骆佑潜心里窝着火,尽管这火和贺铭以及对面那姑娘没半点关系,只不过他一旦有发火的预兆,鲜少有人敢再去惹他。
贺铭立马闭紧嘴。
只是这会儿对面的姑娘突然从相机上抬起视线,她眼睛狭长,眼角延伸开来略微低垂,显得眉眼柔和,却招出风流气。
骆佑潜看着她朝着自己笑了一下。
自然,这一笑贺胖也一定是看到了,因为他已经听到耳边轻轻倒抽气的声音。
“操。”他骂了句。
直觉那笑容是故意的,就为了让贺铭继续在他耳边叨叨。
幼稚的挑衅。
贺铭难得敏锐了一回,察觉出两人间异样的关系:“骆爷,你……认识啊?”
“嗯。”他轻轻皱起眉,“合租的那女的。”
话落,对面又笑了一下,这回还从喉咙里飘出淡淡的笑声,莫名有些轻佻的意味。
贺铭蹭得转过头,从喉咙底压着声音发出咆哮:“你不是说……!”
你不是说是个丑女吗!
贺铭瞥了眼那姑娘,憋住未说完的话,挠了挠头乐呵呵也冲她一笑,又见她没伞,颇热情地说:“嗨!你没伞吧,我这把给你用吧?”
“嗯?”陈澄抬眼。
“伞!”贺铭把自己的伞递过去。
正当陈澄想要拒绝时,那个房客说话了:“胖子,一会儿淋雨吧,我不跟你拼伞。”
“嘿——”贺铭摸了摸鼻子,掐了把他的手臂,压低声音,“你骗我的事怎么说!这明明是个百分百的美女!你得请我吃饭!”
骆佑潜“啧”了声,言简意赅:“化妆前后。”
前面的话陈澄没听清,这一句倒是一清二楚,立马了然他们在说什么。
她无害地笑了笑,十分谦卑地说:“是,东方邪术之一。”
骆佑潜看了她一眼,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看了眼,是“教练”发来的。
【上回跟你说的比赛你考虑得怎么样,有空的话我们谈谈吧?】
骆佑潜重重吐出一口气,下意识摸烟,才发觉已经没了,重新揣回兜。
“走吧,请你吃小龙虾。”他拍了下贺铭的背。
***
网吧隔两家小店面就是一家主打小龙虾的夜宵店,空气里都氤氲着浓重的小龙虾味,十三香的、蒜泥的……
外头的空地支着大伞,底下摆满了白色的塑料桌塑料椅,光着膀子的男人们和穿着短袖短裙的女人们聚在一块儿。
地上随处可见的龙虾壳和餐具外的包装袋,空气里滋溢油味。
闹闹哄哄。
这座城市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经济中心、人才聚集、白领高薪、齿轮急速。
只有真正困在这座城里的人才知道,早起几小时挤地铁上班上学,十分钟动不了几米的交通,下辈子都买不上房的压力。
把别人眼中的天堂过成地狱,偏偏还不愿被人从地狱里挤出去。
这里有机会,有奇迹,有梦想成真的可能,尽管微乎其微。
陈澄把相机重新放进包,望着一派混乱之景,觉得自己终于是踏上了泥土。
骆佑潜提脚走到店铺前,点了三份十三香小龙虾和两份蒜泥的,又是几瓶啤酒,付过钱回头才发现贺铭没跟过来,正在那和那姑娘不知道聊着什么。
他也懒得理,直接勾开一张椅子坐下,这才重新摸出手机。
【我没什么兴趣,就不参加了。】
发送。
是拳击比赛,骆佑潜幼时跟着教练学过几年,也拿过不少奖状奖牌,很有天赋。
如今教练从培训机构脱离出来,自己开了家拳馆,眼看着就要开幕了,筹划要在开幕式上打几场比赛,才来邀请他。
因为生意异常火爆,这家店的小龙虾都是烧好了焖在大锅里,才点好两分钟,老板娘就吆喝着拿着两大盆龙虾挤过人群放到桌上。
“小伙子点这么多,一个人啊?”老板娘说。
“没。”骆佑潜回。
他抬眼,贺铭笑得十分狗样地过来了,那姑娘跟在他后头,纵使身形只是贺铭的一半,这么乍一看,仍是气场全开。
王者。
可惜只是在这烧烤摊儿上的王者。
贺铭直接在骆佑潜旁边坐下,而陈澄走进店铺点餐。
骆佑潜朝她的方向看了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套上手套拿起一只小龙虾掰了头。
“你刚才骗人的吧?我刚才近看了,真是个美女啊,那气质那五官,碾压咱们校花啊。”
骆佑潜把龙虾肉塞进嘴,斜睨他:“得,那我一会儿给你俩让座,不打扰你们。”
“哪呀!我这是单纯的欣赏,欣赏而已,我可是有女神的人。”贺铭摆摆手。
“我能坐这吗?”陈澄左手拿着一盆龙虾,右手拿着一瓶冰镇啤酒,“就你们这能拼桌了。”
“行行行,你坐吧!”贺铭疯狂点头。
骆佑潜把桌上的盘子移出一点空位给她,看起来并不愿意搭理。
陈澄坐下,用牙咬开啤酒盖,那动作简直酣畅淋漓。
下颌收紧,曲线瘦削又漂亮,在城市喧嚣的霓虹里,她似乎完全融合进去,却又莫名有几分格格不入。
一声清脆的声音,陈澄松开牙吐掉啤酒盖,直接就仰头灌下半瓶,她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