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一下子拂开了纪老夫人的手,防备的看着她。
裴泽又耍什么新花样!
苏宓太紧张了,完全没发现屋子的陈设都不一样了,只看着纪老夫人。纪老夫人被她惊惧又防备的眼神看红了眼,不是生气,是心疼。这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昏厥过去都不安稳,醒来怕成这个模样。
也没有解释,只是将搁在一旁案台上的东西拿了过来。
放在苏宓眼底。
“你认得这个吗?”
苏宓低眼看去,却是一滞,这不是娘留给自己的玉佩么?青白玉缠枝龙纹,苏宓拿过来瞧了瞧,确定和自己那个一模一样,这玉佩不是被兰玖给捏碎了么?纪老夫人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是认得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星月好歹跟她说过纪家。
“这里是纪家,你安全了。”
不管你前面遇到了什么事,你现在都安全了。
苏宓紧紧握着玉佩,眨了眨眼睛,自己怎么就到纪家了,裴泽呢,他去哪里了?苏宓没说话,纪老夫人去看明白了她的疑惑,并未遮掩,只是如实相告,“有一名蒙面男子将你送了过来,然后他就走了,一句话没留。”
蒙面男子?
是裴泽吗?他为什么将自己送到了纪家?而且自己此生确认没有招惹过他,为什么最后会被他救了?难道他也重生了?可冷眼看着,似乎并不像。数日未进食,刚醒来又惊又想着裴泽的种种,苏宓只觉得脑子特别闷特别疼。
直接伸手去拍自己的脑门。
纪老夫人忙拉住她的手,又疼又骂,“你好好的,打自己作什么!”苏宓停下动作,怔怔的看着纪老夫人,她面带责怪,甚至是隐隐生气的,但苏宓并不怕,甚至觉得有些亲切,因为这个眼神,和代婶婶一模一样。
再看她虽身披常衣,头发亦散乱,但眸色镇定,自有一股世家大族的沉淀,苏宓见过的老太太少,裴老夫人是一位,现在这位是一位,但是苏宓肯定,裴老夫人站在她的面前,大概也是失了颜色的。
再看屋中陈设,皆是厚重紫檀所制,低调的高雅,又隐隐能闻见老人最爱的檀香,裴家也有这个财力,但只有裴老夫人的屋子才能如此。
苏宓信了。
“纪老夫人?”
见苏宓终于唤人,纪老夫人高兴的应了一声,苏宓下床,对纪老夫人恭敬的福了一礼,真心道:“刚才多有失礼……”苏宓话音没落纪老夫人就将她给扶了起来,让她在床边坐下,只道:“你我初识,有防备是好的,哪里就失礼了。”
苏宓还要再说,结果……
“咕!”
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
苏宓一下子捂住了肚子,羞红了耳尖不好意思去看纪老夫人了。纪老夫人也被这一声给弄懵了,然后无声的笑了笑,知她脸皮薄也不打趣她,只将还有残温的参汤递给她,温声道:“你多日未进食,现在不能马上吃东西,先喝点汤,慢些喝。”
苏宓呐呐接过,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
纪老夫人看着苏宓喝汤,看她素着一张小脸未施一丝粉黛,仅烛下轻低头就叫人移不开眼,烛光浅浅印在她的脸上更添了叫人心痒的朦胧。她和星月到底是不一样的,虽然模样像了十成十。
应该说,她比星月更加吸引男人。
不管怎样的男人,心里总有一些霸道存在,而这样的霸道,决定他们喜欢柔弱顺从的女子,如果这个女人还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那就是见一面就心心念念了。也怪不得皇上要这般寻她了,皇上的性子那是真霸道。
纪老夫人见兰玖的次数不多,也就寥寥数次而已。
但这一眼就知道他是个强势的人,虽然他是少年帝王,虽然他是年幼登基。也只有江家那群被权势糊得眼盲心盲的人还一直认为幼主没长成,殊不知真龙早已可以翱翔天际,当断不断,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苏宓小口小口喝完了汤,虽未餍足,但腹中饥饿好歹缓了一些,不再火辣辣的疼了,抬头欲和纪老夫人道谢,谁知刚抬眼就看见了她眼中的严肃,微挑眉,诧异地望着她。见苏宓喝完了汤,纪老夫人也开始了正事。
竟是一点都没隐瞒,将兰玖这几日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苏宓:……
完全惊呆了!
锁江又声势浩大的找人,苏宓真的没想到兰玖会做到这个地步!听到纪老夫人说官兵还在外面昼夜不停的找,连忙起身,快速道:“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纪老夫人:“你真的想见他吗?”
苏宓不解,这是自己想不想见的问题么?“外面那么多人找我,劳民伤财,我没事,得快让兰玖停止呀!”
纪老夫人却是拉住了苏宓的手腕,力不重,只是轻轻的握着,看着苏宓的眼,道:“他是天子,这点阵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我现在问的是你,不是因为旁人如何如何,是你自己,你想见他吗?”
“无关其他任何,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的选择?”
苏宓茫然重复了一次。
苏宓从未自己选择过什么,从离开春河村开始。裴泽,兰彻,兰玖,都是霸道的性子,不过有的明有的暗,都是强势的人,容不得一点反驳,苏宓已经习惯了顺从,习惯了旁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当你和别人只差一点的时候,你还想着反击追赶,可若差了太远,远到犹如天鉴不可跨越的时候,只能顺从,只能听话。
纪老夫人看清了苏宓眼底的茫然,心里叹了一句果然。
这孩子是个软和人,皇上是个霸道人,肯定是她什么都听皇上的。
看着苏宓的眼,说的轻松又郑重。
“这里是纪家,你可以做选择,不管你做什么选择,纪家都可以保你安然无恙。”
第30章
云墨无声入内, 对看过来的福顺摇了摇头,隔着紫檀描金九龙戏珠的屏风微微探头看向上面的兰玖, 见他端坐挺背,正坐在案前低头疾书,剑眉轻锁, 案前奏折又已高叠。云墨看了许久,又无声退了出去。
几乎是刚出了屋子就几个飞奔, 迅速下了一楼,径直进入了一个屋子, 几步走至床前,将床上睡的醉生梦死的人给拉着领子扯了起来, 绷着脸将他给提到了甲板上, 直接将他抵在船弦,冷着声音道:“配药!”
徐太医被云墨从被窝里抓了出来,现在又抵在甲板上, 好明显的意思,不配药就要被丢下去是不?也来了火气,耿着脖子道:“你有能耐就把老夫丢下去, 你自己配!”
云墨咬牙。
“皇上已快四日未睡了, 就喝了酒, 其他东西一概都没进食, 宫里又送了那么多的奏折来,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你平时不是很爱配莫名其妙的药么,现在要你一副药就那么难?只让皇上睡一觉而已!”
眯眼, 手劲更重了,直将徐太医勒的喘不过气来。
“你倒是睡的安稳!”
徐太医:“什么莫名其妙的药?嘴巴尊重点,老夫那是研究疑难杂症疑难杂症!!!”
云墨:重点是这个吗?在你眼里,皇上还没有的药重要是吗?!
云墨被徐太医这话说得嘴角抽搐,徐太医趁机挣开了云墨的钳制,理了理被云墨揪出了褶子的里衣,翻了一个白眼,道:“又不是什么神药,这安眠的药随便哪个大夫都配得,你去澜州城找个大夫不就完了?大不了熬药时老夫帮你检查一遍就是了。”
“反正这霉头谁碰都行,我不去!”
云墨:“你平时触皇上的霉头还少了?”
徐太医:“那怎么一样?!”
“皇上现在还能忍耐,那是因为一直没有结果,你就祈祷一直找不到人吧,一旦出现最坏的那个结果,一定是天翻地覆。皇上现在就好比熔岩已蔓延至顶端的火山口,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爆发。”
“这个时候去招皇上,一定是找死!”
拍了拍云墨的肩膀,说的语重心长。
“年轻人,老夫在皇上身边纵横这么多年还平安无事,靠的就是眼力,学着点~”
云墨强忍着想把这个老东西丢下船的冲动,狠狠道:“你怕死,就让皇上这么干熬着?”徐太医不满,“什么我怕死,皇上显然在自责,我这是给他自责的时间!”摆摆手,“放心,皇上身子强壮着呢,再熬几天也没事。”
你说的轻巧,你天天吃饱就睡当然不在意!
云墨正要再骂,忽然脸色一变,迅速拉过徐太医退后了一步,你又扯我做什么!徐太医眉头一竖,还没开骂呢,就见云墨松开了自己向船舷走去,睁眼一看,喝!刚才二人站的船舷上赫然插了一支箭!
箭尾还绑了一个长形小筒。
云墨皱着眉上前,一把扯下箭尾还在颤抖的箭支,仔细看了顶端和翎尾,才打开上面绑着的箭筒,里面是一卷纸张,云墨打开一眼,脸色就一变,徐太医凑近瞧了一眼,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墨这时候可没空管徐太医了,飞速朝里面跑去。
徐太医在原地摸了摸下巴,也小跑的跟了上去。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兰玖停下手中朱笔,抬眸定定看着门口,云墨刚出现在门口,兰玖沙哑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有消息了?”云墨不答,只将手中画纸双手呈了上去,兰玖伸手接过。
云墨道:“这是刚才有人利用箭支射过来的,属下看了,是最普通的箭支,并无任何的标记,已派人去查了。”
兰玖看到画的时候,整个人的心脏都停摆了。
是一条银色巴掌大的小鱼,鱼儿还腾在半空,鱼尾甩动,正是自己那日钓起来的那只鱼!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我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兰玖手一紧,画纸直接被撕裂,脸上阴雨密布,怒气已然凝成实质!福顺以及小跑跟上来的徐太医齐齐打了一个哆嗦,云墨也吞了吞口水。
一看这画兰玖就知道是苏宓的手笔,以为朕跟她一样蠢这都认不出吗?还在旁边写了一句话,结结巴巴的,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小东西战战兢兢下笔的模样!胆子这么小,还敢离家出走,还敢不回来!
兰玖觉得这几日的大张旗鼓不眠不休伤心欲绝都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余光瞥见案首处的发冠,一把抓起,愤愤起身,大步走向窗户,一把推开窗户,抓着玉冠就抬手要向外丢!
这发冠皇上这几日可是从未离过身!
福顺x云墨:皇上气疯了!!!
徐太医:啧,丢不出去的。
发冠将将要脱手之际,兰玖又咬着牙握了回来,转身,手一挥,高椅上的粉彩初莲的天球瓶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
福顺X云墨:……
徐太医:哎哟哎哟,这可是上等官窑特制的,摔了好可惜,心好疼!
兰玖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将苏宓那个小东西抓回来爆打一顿!原地喘了许久的粗气,回身,正要问云墨,谁知余光瞅见了某个老东西心疼的望着地上,眯了眯眼睛,沉沉道:“朕的笑话好看吗?”
徐太医瞬间低头站的恭恭敬敬。
恩,老夫一个字都没蹦,皇上没跟我说话!
直到眼底出现了一双明黄龙靴,兰玖带着冰渣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朕的笑话好看吗?”徐太医麻溜跪下,声音落地有声,“微臣是为皇上龙体而来。”
兰玖:“这几天,你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朕的视线里。”
徐太医:“没有皇上的宣召,微臣不敢擅自叨扰!”
诡辩最是在行,不去当言官你还真是可惜了!冷声道:“把他给朕绑到船杆上去,不满半个时辰不准放下来!”“是!”这是这几天云墨领的最高兴的一个差事了,根本不给徐太医任何反驳的机会,提着领子就出去了。
徐太医:八卦害死人呐!!!
兰玖回到宝座坐下,满脑子都在想等把苏宓抓回来怎么收拾她!等了片刻后,云厄进来了,下跪请安后面带愧色道:“属下无能,并没查到任何线索。”云字辈的全都出动了,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兰玖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对方既然敢这样做,就代表她无所畏惧。
虽贵为皇上,但兰玖从不小瞧任何人,暗卫个个都是精心培育的没错,但大周立朝的时间太短了,才不过几十年,而那些世族,已经绵延了数百年。愿意帮小东西到这个地步的,会是谁呢?
兰玖眼一抬就有了答案。
纪家,澜州纪家。
小东西很会找靠山,纪家确实棘手。强抢当然可以,不过又会增加一场谈资,再有,苏星月和纪家关系匪浅,闹太僵的话,小东西不知道又要怎么生闷气。
兰玖沉默不言,云厄愧疚难安,当下再道:“皇上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一定将人查出来!”
兰玖摇头。
“不必。”
云厄:“额?”
…………
苏宓一晚都没睡,又愧疚又心虚,明明兰玖找自己找的那样急,他肯定担心死了,可是,可当纪老夫人问自己是否想去见他的时候,居然犹豫了!实在难以做决定,老夫人就帮自己做了决定,慢慢想,给他报个平安便是。
画送出去的时候苏宓就一直提着心在等。
兰玖看到画的时候是不是气疯了?肯定气疯了,若是他再发火到别人身上怎么办?让无关人员为自己受过?苏宓想到这更是坐卧不安了!昨晚苏宓暂时在纪老夫人屋子后面的阁楼睡的,听到隔壁有声响时,忙不迭的爬了起来。
苏宓到正屋的时候,纪老夫人刚穿好衣裳,正准备洗漱。
纪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伺候,这是在祖宅,就更顺着自己心意了,只有宁嬷嬷一个人伺候。苏宓见状便要上前搭手,谁知纪老夫人摆手,“你身子弱,坐着吧,我这不用你帮忙。”
哪有长辈站着小辈坐着的理?
苏宓自不肯的,谁知纪老夫人下一句话就把她说楞了。
“我知你担心那边的情况,昨晚就回消息了,我怕影响你休息所以没说。”
苏宓紧紧看着纪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