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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都守在殿外,即便没有主子在外面,所有人还是恭敬垂首,站得恭敬又安谨,只因隔了一个大殿呢,还能听到皇上雷霆暴怒的声音,不多时,一名大臣从里面出来,满脸茫然,连帽子都歪了。
皇上今天吃炸/药了?
不仅大臣们疑惑,小太监们也不解。
今天不是苏姑娘进宫了吗,怎地皇上还心情不好了?
只有福顺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一点儿都不着急,有个圆脸,眉眼甚灵动的小太监悄悄凑近,低声道:“师傅,皇上今儿怎么了,您老知道不?”福顺没理自己的小徒弟,只是歪着头算了算,自言自语道:“第八个了……”
小徒弟:“?”
“邪火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福顺“唔”了一声,绕过一脸迷茫的小徒弟,自顾自的进殿了。
殿中的气氛比外面更安静,屏声敛气,只有首位的那个男人,正拧着眉,垂首翻折子,不知看到了什么不愉的事情,剑眉皱成了大大的川字,手一甩,明黄的奏折啪的一声落了地,最近的太监身子抖了抖。
福顺微笑上前。
“皇上。”
兰玖皱眉抬头,满目的戾气宣告着男人极度糟糕的情绪。
福顺:“皇上处理了两个时辰的政务了,身子也乏了 ,不如去外面走走?”
谁还有那劳什子的心思去走走!
兰玖张口便要拒绝,福顺又马上道:“听说纪家的秋花开的正艳,奴才斗胆求一求,皇上领着奴才去瞧瞧呗?”
兰玖挑眉的动作停在半空。
福顺微笑垂首,一派从容。
半响后,兰玖起身,颔首道:“既然你求了,就带你去瞧瞧吧。”
福顺跟在兰玖身后出宫,已经十分清楚以后要怎么顺皇上的毛了,惧内的男人,给个台阶,他马上就顺溜的下了。
及至出了宫,骑了马,刚走过皇城根,拐个弯儿,远远的就瞧见了纪家标记的青油大马车,瞧着好像是去码头的方向,兰玖拉了拉缰绳,骏马应声而停,下巴点了点,“去问问看,什么事。”
只要苏宓在纪家,兰玖对纪家的任何事都很上心。
福顺很快回来,神情有些怪异。
兰玖:“什么事?”
福顺动了动嘴唇,还是一个字没蹦出来。
兰玖:“说!”
福顺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垂着头,快速道:“是给纪宁小公子送的东西,正准备去码头。”给纪宁送东西?兰玖皱了皱眉,这是寻常事,怎么就不好说出口了?眯了眯眼,“还有呢?”
福顺将身子弯了又弯。
“车上的东西,都,都是苏姑娘给的……”
兰玖:……
很好,这还跟朕使脸色耍脾气冷战呢,后脚就给别的男人送东西了?
“回宫!”
…………
却说苏宓这边,出去了两波人,苏宓也无事可做,也静不下心来看书画画,索性到处走走看看,结果走着走着,就出了流芳院,走着走着,就停在了睡莲池,现已深秋,睡莲早已凋谢,残荷枯败,已被下人们清理干净了。
苏宓眯着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湖面干净倒影着天上云彩,秋风吹过,湖面微颤。
云暖没有放弃为兰玖说好话。
见苏宓停在睡莲池,见她面色微微黯然,眼睛一亮,机会到了!
“……姑娘,皇上今天确实无理取闹了些,但他都是为了您,一国之君进了厨房,会被多少人笑话,可皇上还是做了,您别跟他置气了,啊?”
云暖试探开口,仔细看苏宓神色,见她没有生气,立马再接再厉道:“而且皇上今日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苏宓终抬头,“什么原因?”
云暖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天人之姿,做什么都比旁人来得快,唯独做饭这事,怎么教都教不会,皇上犟了几天,身上还被烫了几处呢,大约是觉得没脸,又不想跟您发脾气,所以才会……”
所以才会胡搅蛮缠?
苏宓叹了一口气,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默了默,转身瞅着镜面似的湖泊,小声道:“你问问,他晚上要来用膳不……”
“我这就问!”
云暖兴奋的应下了,姑娘都软了,皇上难道还会置气?自认为已经解决二人冷战的云暖,非常自信的给宫里传了信,信鸽很快回来,取下鸽腿信筒,打开,云暖满心以为这上面说的是皇上会来,或者什么时候到。
结果……
苏宓一直在云暖旁边呢,见她神情有佯,一把从她手里抽出纸条。
就两个字,龙飞凤舞,笔折游走间都是大气磅礴。
兰玖的笔迹。
就两个字。
不来。
很好,连个理由都没有。
苏宓一把把纸条给撕了,转身回流芳院。
“饿了,现在就传菜。”
云暖:“……”这都是什么事阿,皇上在干什么!
兰玖下午发了一通脾气,晚上没一个敢来触兰玖的霉头,但泰安殿的太监们,还宁愿那些大臣来“找死”呢!反正皇上骂的是他们,又没到自己头上。现在倒好,没一个人来,皇上的怒气越来越盛。
明明还没入冬呢,这泰安殿里面已经是寒冬腊月了!
福顺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夜色浓得连云都瞧不见了。悄悄摆手,小太监们无声的退了下去。福顺上前,看着虽然在看书,但满身都写满了别来惹我的兰玖,心里叹了一声,道:“皇上,已经子时末了,该就寝了。”
上面的男人不发一眼,轮廓分明的俊脸已经冰冻。
福顺等了又等,还是没声。
心一狠。
“皇上,苏姑娘亥时初就睡了,不会传消息来了。”
人明明让你过去吃晚膳的,你自己不去,还亲自回了信,结果现在又等到现在?人早睡了!
兰玖:“朕什么时候等她了,朕在看书!”
福顺:“……”看书看书,看了一个时辰一页都没翻过!
正想再劝,却看见上位的男人站起身,抬脚往外走,福顺眼睛一亮,忙跟上了,嘴里道:“皇上要去纪家睡觉了?”苏姑娘不在宫里,皇上的寝宫早就形同虚设了。
兰玖脚步一顿。
“朕有寝宫不睡,朕为什么要去纪家?!”
福顺:……
心里再次长叹一声,小声劝道:“皇上,您就跟苏姑娘服个软罢,何必在这较劲呢?今夜苏姑娘已经让您过去吃饭了,说明她已经不气了,您服个软,这事就过了,何必伤人又伤己呢?”
反正服软了那么多次,全天下都知道你非她不可,丢脸丢多了,也不在乎再丢一次了。
兰玖:“不!”
“一直都是朕服软,朕再服软,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朕要重振夫纲,朕再先低头,朕就是狗!”
落地有声,绝不反悔!
说罢,大步向寝宫而去,福顺忙小跑跟上,刚走过一条回廊,兰玖脚步忽然一顿,福顺差点没刹住撞了上去,正心惊胆战呢,忽然又听得兰玖道:“好好看着她,做了什么一个时辰报朕一次,若是不高兴了,哭了,第一时间告诉朕,知道吗?”
福顺:“……”
咱家已经不想再叹气了,情情爱爱的,真难懂,你说这两人,明明都没生气了,就是不愿再进一步,你们只顾着生气了,旁人都快疯了!幸好咱家没了子孙根,这样想来还是好事一桩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汪汪汪
第79章
淡描青花在江南等地已经开启销路的这个消息, 当时在第一时间就传回了京城,而大多数人呢, 并没有去想它卖得好不好,而是在想一个问题,为啥是先在江南那边开始呢?你人在京城, 京城又是国都,你为什么不在京城先开始?
早在苏宓开始着手重开窑厂的时候, 京城的人就知道淡描青花要现世了。
一直怀着一种比较复杂的心情在等。
出来了,要不要去买些应景呢?
买买买, 苏姑娘是大善人,当然要支持。
哼, 媚颜惑君!
好的, 坏的,种种不同的想法在不同人的心尖萦绕,心下确实没个章程, 罢,等开出来再说吧。等阿等,结果你先在江南开店?
咋的, 瞧不起京城的我们啊?!
苏宓神龙见首不见尾, 兰玖在一侧虎视眈眈, 也没人敢上门去找苏宓的不痛快, 这股子憋屈只能吞回肚子里。现在好容易,纪家放出消息,要重现当年的青瓷, 只要能提供一点关于当年青瓷陈设造景的消息,都可上门。
这一下,谁都坐不住了。
可得好好瞧瞧苏宓,还得问问她,为什么要先开在江南!
当然,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当年青瓷在大楚盛行,虽然自己没去过,但家里老祖宗还记得呢!跑去撒娇痴缠问了家中老人,然后直接往纪家奔去了。
可得好好看看那苏宓!
各门马车出,纷纷涌向纪家,谁知还没进入纪家所在南街呢,就已经堵得进不了了。开车门一瞧,喝!好家伙,整条街都堵住了,鱼涌似的马车堵得严严实实,站在马车上垫着脚尖眺望前方。
诶,怎么这么多麻衣百姓,身上还都背着背篓,干啥呢?
别说旁人惊住了,苏宓都是如此。
上辈子受兰玖独宠,虽然自己一直久居深宫不现外人眼,但每逢宫中大宴时,总是被人当猴子瞧,苏宓不喜欢这些。这次为了娘的淡描青花,苏宓没办法,只能引众人注目,也和老夫人商量好了,来人她先过一遍,是真有消息自己再去见。
可是,真的没想到,第一位上门的,居然是一名快七十的老翁,身形瘦削,背脊已佝偻,面色黑黄,脸上皱褶满布,身着浆洗的十分干净的灰布夹袄儿。
“苏姑娘大安!”
见到苏宓的那一刻,老翁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苏宓快两步上前,虚扶老翁瘦削的肩膀,“老先生快请起。”老翁身子还很矫健,起来后,直接将手边的背篓拿到了苏宓的眼下,“这是孝敬姑娘的!”
“姑娘莫嫌弃!”
苏宓低头看去,竟是满满一背篓的花生,花生已晒干,干净齐整。
苏宓不解。
“你给我送这个做什么?”
老翁,“感谢姑娘大恩咧,若非姑娘布施了那么多的粮食,家里重担一下子少了许多,也有闲钱送孙儿去学堂了!”
这老翁就是京城附近小村地地道道的农民,虽说近年赋税并不重,但老翁家中良田少,人口多,一年忙下来,也就刚好够个温饱,苏宓让老夫人把钱财散出去,纪家最先散的就是京城周围的穷困县镇。
也没给钱,直接给的粮食。
苏宓笑着将背篓往老翁的方向推了推。
“老先生的感激我收到了,这东西就不必了,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老翁急了,忙道:“姑娘可是嫌弃了?”又道:“等明年收成好些,再给姑娘送其他的来!”苏宓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顿了顿,另起了话头,“老先生这次来,是单为送这个呢,还有没有其他的?”
老翁大悟,拍了拍自己脑袋。
“竟忘了姑娘的正事!”
又道:“我当年也从青瓷楼前路过的,好气派好多人!只是详细地却记不得了,只记得当初门前的双玉白狮跟真的似的,好像随时都能跳出来咬人一样!”
苏宓:……
好吧,这确实是算知道一点实情,但走这一趟,人家分明是为了给自己送东西呢,苏宓虽有些惶恐,但真心感谢。
真切道:“这一次就罢了,若不收,您心里过意不去,但下次万万不可这般了,也不怕您恼,我不缺这些东西,你们好好自己吃,自己日子过好了,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激了。”
“若下次想来做客,我扫榻相迎,只是别再带东西来了。”
老翁没有不应的,连连点头,苏宓又同他说了几句,对着一旁的春兰道:“带老先生下去吃茶,留了午饭再送他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
春兰刚上前,老翁就跳着摆手。
又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水壶和一袋干粮,举着给苏宓看,“我自己带了水和干粮的,不劳烦姑娘了!”说着竟往外面走,“我自己认得路,脚程也快,两个时辰就能到家了,姑娘莫担心,我这就去了!”
快七十的人了,竟快速跑了出去,生怕苏宓拦似的。
两个时辰?苏宓看着外面的天,这时才己时初,两个时辰,是卯时就从家里出发了?那会子,夜色正浓,鸡鸣都没出呢,哪能让他再自己走回去?苏宓忙对春兰道:“让小厮跟着,给他顾一辆马车送他回去。”
春兰诶了一声,跑了出去。
苏宓看着脚边那一背篓的花生,想着年纪这般大的人一路背了过来,心中只觉不忍,看了一会,对老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谁的钱,就以谁的名义布善吗?”
老夫人摇头。
“他们当初送东西送的那样大张旗鼓,谁不知道?”
“我们家典卖东西,到处送钱,旁人也知道。”
“根本就不用打听,随便问问就知道真正给钱的是谁了。”
见苏宓似不高兴,笑道:“别人感激你,你还不高兴?”苏宓叹了一声,“我只是不忍他们辛苦罢了,何苦走这一遭。”两人正说话呢,宁嬷嬷从外面进来,看着苏宓道:“姑娘,外面还有好几十个农民打扮的人呢,都给您送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