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年郎——赏饭罚饿
时间:2018-10-09 10:01:25

  项桓周身搜了一把没找到,于是伸手揪着他衣襟把人拽近跟前,“跟我出老千,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你们还有一个人呢?钱是不是在他身上?说。”
  来者凶神恶煞,对方抖如筛糠,“我不是……我没有……我……”
  “我我我,我什么?问你人在哪儿!”
  叫他这么一吼,赌徒更加语不成句,到最后干脆掉头打算挣开。
  项桓还没见过落在他手上敢这么不要命的,胳膊轻轻一用力直将人摞倒在地,正挽袖子抡拳要揍。
  然而他尚未打下去,那人忽而一阵闷哼,侧头呕出一大口血。
  宛遥登时一怔,立马摘下面具,这回连项桓也跟着有些蒙,收手直起身来。
  “你!……”她秀眉拧成一团惊怒不定的结,深深看向他。
  一见这眼神,项桓也是冤枉得不行,急忙解释,“我没有!就推了一下!”
  压根还没打呢,谁知道他纸糊一样!
  宛遥不知这些拳脚功夫的深浅,也拿不准他所谓的一推能有多大力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之际,那地上的赌徒却趁机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跑了,边跑还边回头张望。
  沿途一地都是血迹。
  “看他这个样子,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伤。”
  宛遥拉了拉他,“我们跟过去看看吧,可不要出事了。”
  无缘故让人碰瓷,项桓心里头甚是不愿,原本想甩开的,转念一想,又觉得算了……谁让是自己先动手的呢。
 
 
第21章 
  沿着血迹, 一路走走停停出了山梁镇,最终断在了一间废弃的院落前。
  这实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墙面已塌去大半, 剩下的一半也岌岌可危。破旧的门扉虚掩,伸手推开来, 顶上就簌簌地往下落灰。
  项桓抬手扇了扇,转身替宛遥挡住头, 拉她进门。
  院中与院外相比似乎更加没有生活气息, 陈旧得简直像个前朝遗址。好在人倒是寻着了,正脸朝地趴在门槛下, 昏迷得不省人事。
  “喂, 喂……”项桓上去将人翻开, 左右开弓拍他的面颊, 眼瞧着脸都被抽出了血色,还是不见苏醒。
  “我看看。”
  宛遥蹲下身,撩起男子的衣袖轻扣上脉搏——脉势强硬, 挺然紧绷,应是脾胃肝胆有损。
  “掰开他的嘴,我瞧舌头。”
  项桓依言照做。
  刚一打开,满口都是腥味。那里头舌苔满布, 厚且淡白。
  她看完了, 示意松手,“他肝火很旺,中气不足, 而且虚热极重,只怕很久没好好饮食过了……”
  项桓嗯了一声。
  暗想,这回总归不是我干的了吧。
  正说着,对方就不安分地动起来,喃喃开口:“水……水……”
  光张嘴哼哼,人还是没醒。宛遥手忙脚乱地解下水囊递给项桓,看他灌毒药似的喂给人家,只能又小心地叮嘱:“你慢一点,慢一点。”
  他不耐地抿了抿唇,但到底还是稍稍放轻了些动作。
  这赌徒年纪并不大,可能比项桓还要小几岁,摘了面具后更是显得脸小,身子小,周身瘦骨如柴。
  宛遥神色担忧看他抱着水咕噜咕噜的喝,就在此时,背后的屋内蓦地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里面可能还有病人。”她冲项桓颔首,“我进去瞧一下。”
  “好。”
  宛遥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小木屋像个盘丝洞,大片蜘蛛网结在墙上,她站在门口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最里面暗沉沉的,真有几个人影靠在角落。
  宛遥不自觉压低了身子,轻手轻脚,试探性地往前走。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能勉强分辨对方的形貌。
  那是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旁边似乎还有小孩儿。一张烂草席和破棉絮盖住了三个人,空气里都是灰尘,她们歪着脑袋倚墙昏睡,细细的咳嗽声不自觉的从口中溢出。
  方才在门外听见的,应该就是这个声音。
  “夫人?”
  宛遥站在一步外,微微弯腰低唤了一句。
  对面的人并无反应,她们呼吸微弱,面容带着明显的病态,也不知同倒在院中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夫人。”
  宛遥伸出手握住女子的肩膀摇了一下,盖在她身上的草席和棉被顺势滑落,轻飘飘地铺在脚边。
  *
  大好的日头在午后忽然隐没入云层里,沉甸甸的光线将出未出,平白有几分压抑。
  陈文君小憩初醒,起身让婢女给她梳妆整理。
  铜镜前照出一个端庄温柔的脸孔,算不上美得倾国倾城,但气质脱俗,是个极有雅韵的女子。
  “少夫人,外面天阴,带这对玛瑙耳坠衬着气色好。”
  婢女轻声细语地向她建议。
  那对耳饰是真的漂亮,出嫁前母亲特地留给她做嫁妆的。
  陈文君轻柔地拂过宝石圆润光滑的轮廓,到底还是摘了下来,“一会儿要去向夫人请安的,她身体不好,红色张扬了些,若让长辈瞧见,只怕会怪我造次了。换别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嫁入梁家至今,她其实也没能亲眼见得那位德高望重的梁夫人。
  陈文君是一个月前过门的。
  指婚的是她的舅舅,当朝威名显赫的武安侯袁傅。
  至于为什么突然会有这门亲事,来由好像也颇为复杂,她只知道因为老太太过世,夫人又重病,所以梁家想要个媳妇冲喜。
  丈夫是个年轻的贵公子,看得出他并非很满意这桩婚亲,但迫于舅舅的缘故,不得不相敬如宾。
  陈文君走在府中曲折的回廊上,不经意抬头时,瞧见一只摇曳的风筝在墙上拖着两条长尾高飞。
  每日的午后是给梁夫人请安的时间。
  这是自她过门起一直坚持照做的事。这个婆婆似乎得了什么重病,鲜少出门走动,连成亲当天也没见露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房中躺着,即便是她问安,婆媳俩也只隔着帘子说话。
  房门开着,依旧是进去在珠帘前福了福身。
  “娘,儿媳来看您了。”
  陈文君礼数周全地低着头,在夫人开口前她是不能起来的。然而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站了良久,半晌也没听见动静。
  她同婢女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不解的茫然。
  今日屋内的侍女不知去哪儿了,连个传话的也没有。就在陈文君犹豫着自己是再唤一声,还是寻个理由告退时,珠帘后忽的隐隐有低吟传出,旋即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娘?”
  里面的人咳得越来越厉害,陈文君开始觉得不好,急急起身,“娘?娘您怎么了?”
  她先是往外唤梁夫人随身的侍女,听不到回应也慌了,转头去吩咐自己的丫环:“快,去找大夫。”
  “哦、哦……”小丫头显然被吓蒙了,脑袋点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跑。
  眼看左右没一个能服侍的人,情急之下,陈文君上前打起帘子。
  她那声“娘”刚至咽喉尚未冲口而出,便叫面前的这一幕骇得目瞪口呆。
  精致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个苍白孱弱的妇人,她好似极其难受地不断以手摁住心口,来回抓揉,裸露在外的锁骨、手臂与脖颈上,清晰地印着大大小小,深紫色的斑,状如桑葚。
  陈文君颤巍巍的往后退,瞧见梁家的主母低哑难受地张口呻.吟,然后抬起胳膊,朝她伸过来。
  伴随着一声恐慌的惊呼,珠帘啪嗒啪嗒放下,起伏不定的前后摇晃。
  *
  在看清面前女子身上的斑痕时,宛遥几乎是顷刻间跳起了身,怔忡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近来南边瘟疫肆虐,表小姐平日看病时也要多加注意。
  ——那些疫病之人身上多有紫斑,若是见了,得立即熏艾防疫。
  紫斑……
  瘟疫……
  这种疫情多在蜀地一带流行,且势头凶猛,眼下尚无药可医。此前她也曾在医馆听陈大夫提起一二,说是染病方式甚广,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
  如果疫毒是从口鼻传入,或是人与人接触时传入,那么她方才……
  “宛遥。”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项桓喂完了水,丢下人跑进来看,正一转目就见到她呆呆地立在那儿。
  宛遥像是走神的猫骤然被人踩中了尾巴,在他声音响起的一瞬,空空如也的脑中竟迅速做出了反应,猛地抬手喝住他:
  “别过来!”
  她很少这样大声说话,项桓也是愣了下,还就真的停在了原地。
  宛遥步步往后挪,尽量和他保持距离,手不安地放在胸前,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镇定地从头道来:“你……你听我说。”
  “这些人的身上有紫斑,一般的紫癜不是这样的,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染了南方的瘟疫。这种瘟疫病源不明,此前太医署派了不少人南下治疗,无一生还,也未曾有可靠的药方能抑制。”
  “屋子里不干净,疫气极有可能从口鼻和肢体间散播,我已经碰过他们了,身上或多或少沾了病气,你千万别过来,也别碰……”
  宛遥一直在解释,项桓也一直在听,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平静如常。
  然而正当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几步上前,猛地单手将她往怀里一抱。
  宛遥只觉得腰间有道深重的力量把自己推向了一堵温暖结实的墙。
  那里有蓬勃的热气和均匀的呼吸,宽阔又锋芒毕露,和记忆里年幼时的清瘦单薄似乎截然不同了。
  她脑子里比刚才还要白得彻底,两手无措地悬在半空。
  好在项桓只是草草搂了一下,便很快松手,望了她一眼:“这样就行了吧。”
  旋即便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向角落里的几个病人。
  他擦肩而过,宛遥却还愣愣地一动未动,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抱她了……
  他刚刚抱她了……
  视线里的青天白日一片炫目,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五观六感都不太灵敏,笼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弯曲,紧扣了两下才让自己勉强回过神。
  项桓在破草席前蹲下,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他瞧不出这斑和普通的病有哪里不一样。
  宛遥站在他身后,定定地将他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走过去。
  项桓还在打量那些斑痕,只问她:“你确定这是瘟疫?”
  宛遥沉默地拉过一人的手先切脉诊断,脉象同外面的年轻人有细微处的差异,好一会儿才望着他抿唇摇头,“我也拿不准,从陈先生描述的症状来看应该能对得上,但没见过实例,不好妄下结论。”
  话说到这个份上,八.九不离十了。
  帝都郊外出现瘟疫,是件足以轰动京城的大事。他们只能祈求这是唯一染病的几人,倘若眼下的这几位病患仅仅是流入长安疫病的冰山一角。
  那么,未来的帝都将难以预料。
  “不管了,先问清楚再说……这些人能醒过来吗?”项桓试着摇了几下,显然没反应。
  “他们的状况不太好,应该是在昏迷当中。我今日没带针……”宛遥犹豫着咬了咬下唇,“不知门外的那一个可知道详情?”
  “出去问问。”他说着,拉着她就要起身。
  正在这时,院中多出一串脚步声,来者似是惊讶地开口:“哥、哥,你醒醒啊!”
  宛遥甫一出门,就看见与地上年轻人模样极其相似的少年蹲在台阶下轻唤。
  正是方才跟着出千的同伙。
 
 
第22章 
  在赌坊联手里应外合的是两兄弟, 最大的才十六,年幼的这个刚满十四, 生得满脸青涩。他蹲在角落给母亲和姨母喂水时, 目光总是狐疑而戒备地盯着那边把脉的宛遥,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我娘同我姨此前在一户显贵人家做活儿, 后来得了病就被他们赶了出来。”说话间,怀里的妇人因被水呛住, 虚弱地轻咳, 他忙拿袖子给她擦拭。
  “原本是想回家的,可家里又走了水, 老家在温县, 娘和妹妹身体也不好, 无法长途跋涉, 实在是无路可去了,才暂时安置在这儿。”
  两个小孩子穷得叮当响,好在年纪大点的那个曾在赌场做过跑堂, 学得一手出千的本事,正巧无量庙会又有个面具的习俗,于是一合计,准备来梁山镇上捞一把。
  趁赌坊的庄家出恭的间隙, 兄弟二人把他掉了包, 这会儿人估计还在茅房里睡着。
  “我们真的是饿得没办法了,只能想出这个计策,不是存心要骗你们钱的。两位少爷小姐, 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亲眼见过项桓摘了面具要吃人的模样,他吓得直哆嗦,连声道歉。
  宛遥看了一眼他落在地上的吃食——包子馒头热汤汁,知道这孩子并未说谎。
  她收回视线,神色间显得分外凝重:“那你可清楚,你娘亲的病究竟是从何处染上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查明京城疫病的源头所在。
  食物,茶水,还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想不到那位妇人竟不知几时已然苏醒,她艰难地转过眸,接过了儿子的话:“是……是夫人。”
  “一定是夫人……”
  “夫人?”宛遥不解地同项桓对视。
  “哪位夫人?”
  她撑着一口气直起身,苍白的嘴唇一字一顿说:“梁大夫人……”
  待听到“梁”字时,宛遥心里便是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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