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双脚犹如踏在梦中,在一个丫鬟的轻扶之下,慢慢走向了不远处的大厅中。
严恒一穿着一身紫色的绸缎袍子,上头绣着喜气的大花;大夫人一身红衣,金色全套华丽的头面都插上了,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容。
二姨娘,三姨娘,并严家三个兄弟都到了,个个都穿着极为正式。
一个丫鬟放了软垫到了厅堂的中间,珍珠跪下来磕头:“爹,娘,女儿感谢你们这些日子来待珍珠的恩情。”
说着她抬起头来,见严恒一一脸喜气,亲自站起身来扶她:“哎,珍珠,乖女儿再叫一声爹来听听。”
一旁众人都“噗嗤”笑出声来…
珍珠也笑了,羞涩道:“爹。”
正说着话,就听见门房那边叫道:“裴王爷进府!”
大夫人连忙转头找喜娘,给珍珠盖上了红盖头。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一个高大男子打横抱起,送进了一顶轿子中,接着鞭炮声大起,轿子就开始往前走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她感觉自己又被打横抱起,那人在她耳边轻语:“珍珠,现在我们进府了,莫怕,今后我会护着你,你要相信我。”
珍珠轻轻应了一声。
忽觉四周安静,并无人声鼎沸,裴王府似乎并无宴请宾客。
她的头轻轻往他怀中靠了靠,听见一个女声有些哀怨似的说:“王爷,这是新来的妹妹吗?什么时候和臣妾见一见呢?”
裴怅然冷声道:“你先回你的院中,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的。”
话音刚落,珍珠就明显感觉到他的脚步变快了。
曲玲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头快要恨出血来,只因裴昶然抱着人直接进了她从未去过的他的卧房。
珍珠终于发觉自己双脚落了地,红头盖被人轻轻掀开,她睁大眼睛细瞧,只见此处床榻宽大,边上不远处有一方宽大的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墙上挂着一方宝剑,屋中并不奢华却透露着主人的一腔英豪之气,这分明是间男子的卧房。
珍珠抬头看眼前的男子,他站在她的面前身形挺拔,穿着一身红衣,头发用玉冠束起,鼻挺眉长正灼灼盯着她瞧。
她瑟缩了一下,这气场,这模样过于强大,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裴怅然瞧了她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出去叫人,过了一会儿,一个大丫鬟进来端着一个酒壶并二只酒杯,微微行了一个礼,又出去了。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珍珠,和我喝了这杯交杯酒,你我就正式成为夫妻,从今以后有我裴昶然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你的。”
珍珠脑中莫名其妙就浮现出男子们杀敌的场景来,一句话卡在喉咙口差点就冒出来,她想说:“你这口气听着更像要和我桃园结义!”
然而想归想,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与他双臂交叉环绕,满饮此杯。
珍珠喝完酒,第一反应就是这酒有点烈,喝着她喉咙和肚子一阵的灼热感,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脸,一只手举起似乎想探探她的温度,临近她的脸庞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瞧,半途又把手缩了回去,转身自己重新斟了一杯酒,一边慢慢喝着一边问她:“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人给你下碗面?”
珍珠探头看窗外,日头高照,午时才过了没多久,她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没吃什么东西也确实饿了,当下就不客气地说:“好啊!还有你能不能叫人帮我拆了这发髻,换身轻便的衣裳,这喜娘扎得我发根儿生疼。”
裴昶然迟疑了一会儿道:“我瞧着你这样装扮比初见时美上不少,要不然再过一会,吃完面再弄可好?”
珍珠点头,心道这美则美矣,可是不舒服呀,那再坚持一会儿吧。
他见她点头,又转身出去叫人备吃食。
片刻后,那大丫鬟又款款地进来,端着一个托盘,裴昶然把他大桌子上一应物事收到一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两人就围坐在书桌边吃面条,除了面条还有煎鸡蛋和几盘清爽的小菜,并几块牛肉。
珍珠见他大口大口的吃面,筷子只管吃肉,一派男子豪迈的作风,倒也放松了下来,和平常一样随意地吃吃喝喝起来。
见她这么放松,他也松快了不少,先头他就怕她进来王府太过拘谨。
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男儿打交道的多,要是来一个别别扭扭的性子,还真不知道要把她怎么办好了。
可他不知道珍珠正在纠结着要不要问他!
相对无言,吃完一碗面条,珍珠忍不住还是开口:“大哥,我住哪里?你的那位王妃会不会找我麻烦?”
她说话简单直接,一点虚伪客气都没有,倒叫他脸上浮现了几分尴尬,讪讪笑道:“你先在我这里住几日可好,要是住着不称心,我后头还有不少空屋,你瞧着喜欢哪间,我叫人去布置就是了,至于我的王妃,我叫人拦着她,不让你们俩打照面可好?”
珍珠觉得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有些出汗。
眼下这里他才是主人,她只能是客随主便了,有什么想法过几日再说,再说了…
正想着,又听他道:“你的嫁妆,我叫人放库房了,这是钥匙你拿着,回头我叫人带你去瞧一眼。”
他这话又勾起了珍珠对袁宝山的思念之情,想当初她爹是样样都交给她拿着,家里虽穷可心里踏实,现如今和这位王爷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也真是不好说。
到了下午,裴昶然拿着一身便装去了书房,把卧房留给了珍珠,叫了那个大丫鬟进来侍候珍珠。
珍珠这才知道,这丫鬟名唤芙蓉,从小就跟着裴昶然,算是这府中有头有脸的丫鬟,衣着打扮虽不见有多华丽却也是顶好的料子,朴素中见精致。
珍珠换了一身绯色的裙装,把发髻换了一个轻松舒服的倭堕髻,只松松地别了一朵浅红色珠花,整个人顿时就舒服多了。
那芙蓉也是个话少的,见没什么事就告退了。
珍珠想起一人,叫住她问道:“我想问问原先跟我一起回京城的刘嬷嬷,如今在哪里,我从严府嫁过来,原是说好了刘嬷嬷会一起跟着过来。”
芙蓉笑道:“这是自然,刘嬷嬷原就是我们王府的人,现下应是回家了吧,她照应夫人多日不归家,应是很记挂家中的情形,夫人要是惦记,我回头让人叫她过来。”
珍珠连连摆手:“不着急,不着急,让她回家待几天再找她好了。”
芙蓉冲她善意地笑笑,福了福道:“夫人,奴婢就在您边上的小屋里,有事可唤我一声。”
珍珠过了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一直也不见裴昶然的出现,她靠着桌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黄昏的紫色霞光已经映照天空,见到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双手交叠背在身后,缓缓进来。
他说:“珍珠,和我一起去花厅吃晚膳。”
第21章 胖子和瘦子
王府的晚膳很丰盛,光是糕点就装了好几个小盘子,菜式就更多了,凉菜热菜林林总总摆满了整个桌子,珍珠有些拘谨地坐下来,一旁侍候的小丫鬟立刻就上前开始布菜。
看着对面坦然坐着的男人,珍珠不免想起当日在袁家庄自己是如何待他的,虽不像今日这般大鱼大肉的款待他,好在也是问心无愧不曾亏待与他。
裴昶然抬抬手,道:“吃吧,你今天也累了。”
菜式份量都不大,珍珠各种菜式都尝了尝,倒也吃了一个痛快,她才不和自己的肚皮过不去呢,有什么难事都吃得先吃饱了再说不是。
吃完饭,裴昶然想了想道:“珍珠,你初来乍到对王府不熟悉,不如我陪你园子里逛逛?”
珍珠正担心呢,这吃完饭俩人去房里对坐,是不是太过尴尬?一听这话,当即就站起身道:“好啊,好啊,那咱们快去吧。”
裴昶然扯扯嘴角,心道这你也急?
俩人齐肩并行,就往后院走去,珍珠一边走一边就斟酌着道:“大哥,我思来想去住在你房里还是不合适,不如你现在就带我去逛逛,给我安置个住处吧,丫鬟嘛不要多,有个二三个就成了,我瞧着芙蓉姑娘和刘嬷嬷都挺不错的。”
裴昶然斜眼瞧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倒是会挑人,芙蓉和刘嬷嬷都是我王府的大丫鬟,大嬷嬷,刘嬷嬷往日是我王府专业调.教丫鬟的,至于芙蓉是在我房里侍候的,你一口气把人都弄走了,谁来侍候我,谁来打理王府?”
“呃?”珍珠傻眼道:“她们俩这么厉害啊,可我不是就认识这两位嘛,不然你都留着,我自己照顾自己得了!”
她说得痛快,裴昶然却觉得自己没法和她好好说话了,堂堂王府侧妃哪有自己照顾自己的道理,果然是个不懂事的乡野丫头,回头倒是要去质问刘嬷嬷一番,这是怎么教人的?
他道:“算了,先别忙着说让谁来侍候,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思来想去在我那里住着不对付的,我堂堂王爷的卧房让给你住,你还不乐意了,你是不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当日既已同意暂时不让你…那个…,就不会随意动你,你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他说到后来,有些不大高兴了。
珍珠看他一张脸黑漆漆的,有些怕他,连忙道:“哎,大哥你可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吧,那里瞧着就是一个男人的卧房,我住着不习惯,你不是答应照顾我嘛,那好好照顾我一下行不行?”
裴昶然不知怎得起了两分逗她的心思,板着脸道:“没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珍珠也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是说不清楚了,干脆闭嘴拉倒。
俩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进了后院,转入圆洞门,进了一条小径,盛夏时节,两边开着大红色的月季,暗夜里隐隐约约的传来花香,树荫层层叠叠绿得浓重。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过。
在他们的身后,有人正探头窥看。
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珍珠转头看左边,那里是个小院,瞧着院里种满了竹子,风吹过来沙沙作响,门口挂着一个牌匾:玲珑阁。
她正想问话,就听见身边的他朗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珍珠被他吓了一跳,跟着他的目光定睛一瞧,就看见一个小厮哆哆嗦嗦地走向前,扑通一声跪下道:“王爷恕罪,是王妃娘娘叫我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裴昶然气势大涨,冷哼一声道:“什么玩意儿,去找裴三,自领十个板子,以后别叫我再瞧见此等行径。”
“扫兴!”裴昶然转头叫珍珠:”今日不逛了,改日再来,走,陪我回去喝酒。“
说完,便大踏步的向前走。
珍珠满心无奈,只得跟了上去,可怜她个头小腿短,跟着裴昶然是一路小跑,好在她是个乡野出身,没缠小脚,尽管如此也被这一身裙装缠.绕着跑不快。
当晚,裴昶然去睡了书房,珍珠在他的卧房中安睡。
那小厮被裴三按着一点不客气地打了十个板子,接着也没人送他回去,自己一瘸一拐地回了玲珑阁,到了曲玲珑面前,直把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这个小厮可不是王府的人,是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曲府陪嫁过来的,饶是如此那裴王爷也是半分面子不给,说打就打。
这侧王妃嫁过来才头一天呢,如此敲山震虎做给谁看?说白了,不光是在下她曲玲珑的面子,还明明白白丢了曲府的人!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厮,站起身来一只茶盏直直地丢了出去,顿时瓷杯四溅茶叶落了一地,热烫的茶水沿着地砖四流,抖着手指她怒道:“我不过是叫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办事的,竟叫王爷当场打了你板子,看就看了,你躲躲藏藏什么,我曲玲珑就这么见不得人?!”
那小厮名唤曲安,年纪已经不小了,原本也觉得跟着这位曲大小姐一肚子窝囊气,她这番话说出来,他也是满心的委屈,奈何她是主,他是仆,挣扎了半响低声道:“是,是小人办事不利,小人的错。”
曲玲珑还待再说,一旁陪嫁过来的大丫鬟竹芸看不下去了,低声道:“小姐,您就别怪他了,瞧他这可怜劲儿,不如叫他早些回去歇着吧。”
曲玲珑扯着嗓子道:“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你如今还能做主了?是不是觉得我亏待你们这些下人了,我偏不饶他,叫他去外面跪着,天不亮不准起来歇着。”
一屋子的大小丫鬟们面面相觑,都清楚这大小姐是在找人撒气呢!这会子识相点的都不说话的好,免得无端遭了罪。
结婚第三日,裴昶然带着珍珠归宁。
珍珠去的自然是严府,严家人如何热情款待这位新姑爷权且不说,这王爷和侧妃娘娘一走,王府的下人们却炸开了锅,原因是当初正牌王妃曲玲珑嫁进来以后,王爷不但没陪着她归宁,还不让她自个儿回娘家去。
这王府的下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刘嬷嬷和芙蓉以及裴三等亲兵是一拨,上头还有皇上,皇太后放进来的一拨人,当头太监陈金海,金嬷嬷都是打王爷开府起就被安排到王府侍候的,隔三岔五的还得递纸条给上头汇报这王府的动静,前几天王妃的小厮被打,和今日王爷陪着侧妃娘娘归宁这事要不要汇报,该怎么汇报妥当,这两人就凑在一起合计了。
陈金海个头中等,身材圆胖,脸庞黑黝黝的,他一心急就额头冒汗,头天晚上就听底下的小太监说了,那曲家的小厮虽是挨了十个板子却愣是憋着一声不吭地回了王妃的院子。
今儿一早起来,下面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嚼舌.头说王府要变天了。
一大早侧妃娘娘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王爷的陪同下回严府吃归宁宴去了,跟着的人还是王爷的大丫鬟芙蓉和刘嬷嬷,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最亲近侍候的人就是这二位了。
陈金海是从御膳房出来的人,自打王爷开府后就掌管着王府的大厨房,这几日王爷都没往他那里叫膳,都是从他自个儿小厨房里叫的吃食,那可是和他陈金海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这不明摆着不信任他,要冷落他了?这让他非常焦虑。
他一着急就额头呼啦啦的开始冒汗,又叫小太监赶紧把金嬷嬷叫过来合计。
金嬷嬷是个瘦子,她走进来的时候,陈金海正来来回回地踱步,站定了好一会儿也不出声,陈金海一个转身回头瞧见人唬了一大跳,直道:“嬷嬷,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那么安静,你这一言不发的可吓了我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