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热闹热闹,但他们很快笑不出来了,管彬杰将行程播报给他们,毫无疑问的“无休吸金”之年,经过九九年的一飞冲天,再经过零零年扩大知名度曝光率,今年任务格外沉重,完备一张正式专辑的制作,以及各地加起来的十七场演唱会。
这份行程表彻底暴露怀钧“蚂蟥”的本性,把人当牲口用。
没有缓冲,没有蜜月,姜逐以身作则投入工作,这个情景要放到战争年代,大概跟刚交换完戒指就被抓去打仗的大兵差不多。
专辑的制作刚刚起步,就遭遇了滑铁卢,苏善琦主动担任麦芒下一张专辑的监制,单方面拒绝守望的合作,并给出充分理由:
“我跟你们在一起,没有激情。”
楮沙白苦口婆心:“激情是可以培养的……”
任他磨破嘴皮,苏善琦不动心:“抱歉,请去向公司申请别的制作团队,我很忙。”
纵然怀钧家大业大,真正顶尖的团队满打满算不到五个,苏善琦明确表示不会接受邀约,管彬杰只好试图联系另外几家。
情况不如人意,一家是程冠的御用团队,两家已经有固定合同,剩下的无论在创造力还是制作精良方面都要差一个阶层,成品难以与顶尖团队争辉,天生逊一筹,极少能齐聚天时地利,过五关斩六将夺奖的。
第一年没有成品,与奖项失之交臂没啥感觉;第二年踌躇满志,结果被麦芒一举拿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因为一首《空山松子》,楮沙白对自我的怀疑与茫然仍旧没有消除。
如果能在今年拿下一个奖项,无疑是最好,拿不到,或许会加重一层疑虑的枷锁。
这些歌,是能得到一个官方大众的权威肯定,还是我们蒙蔽双眼的自娱自乐?
以及所谓的才华,是我们灵魂里的沉淀,还是炒作与包装出的障眼法?
……去年守望与最佳专辑擦肩而过时,是不少黑粉的狂欢日。
《思想罪》削减了很大一部分幸灾乐祸的声音,但“华而不实”、“牛皮吹破”、“首唱一败涂地疑似现场造假”之类的言论至今依然存在。
对此,管彬杰忽然感到一丝庆幸。
——“其实还好,他们听不到很多来自下层的声音。”
“报纸那边搞好建交,控制舆论走向,现在的网络不是特别发达,做好电视方面的公关已经足够,而这些都是往外输出,民众不能反馈。”
“安保严一点,让激动的粉丝不至于做出过激举动,对他们的伤害就没有多少。”
“许多风评,也只靠自行脑补。”
而作为集团董事长,眼界与视野拓宽数倍,赵伏波显然没他那么乐观。
“新世纪,两千年,是一个飞快发展与急速过渡的时代。”
“哪怕足不出户,只要接入某个节点,你仍身处闹市。”
“未来,才是最艰苦的,也许没有了接线员,电缆铺垫盖地,聊天室有五湖四海的人,当代人隔着千山万水,赞扬,谩骂,泄愤,造谣,万物无实物。”
“训练班里的五六年不算成长。成长,是一场献祭,无穷无尽,质疑自己,提炼自己,面临抹黑,面临曝光,面临坠落的风险,面临暴雨的洗礼。”
“然后,无数星星坠落了,巨日升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提个醒,虽然保证过是HE,但不是一甜到底。
第37章 红鸾
零一这年,在守望内部,又有个独到的名称——“红鸾年”。
六一儿童节,全团年纪最小的丁一双乔装去了一趟游乐园,回来时喜气洋洋,仿佛从天而降五百万,开始找管彬杰要模板写恋情报告。
郑隗惊掉了下巴:“游乐园找女朋友?他找的是儿童吗?”
隔两天,丁一双把他新女友带来御苑,脸嫩得紧,是圈内人,在某个不成器的小公司当车模,看面相最多不超过二十,果然一问才十七。
楮沙白这个老江湖搓了搓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干脆把丁一双拎来厕所骂道:“人家未成年啊!”
丁一双比手势狡辩:“还有四个月,马上就成年了。而且没有法律规定未成年人不可以谈恋爱啊,你去学校抓,早恋的那么多。”
楮沙白:“……”
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经历了孟佳荔的事后,他也有些懒得管了。
正如朱定锦说的,每个人的路都是靠自己走的。尝过甜蜜,也必然会吃到苦涩,外人横加干涉只会越来越糟。
很有点“无为而治”的意思。
楮沙白沉默一会,骨子里泛上陈年的疲惫,提不起骂人的劲。
最后也只不尴不尬地提了一下,谈就好好谈,不要做“出格”的事。
丁一双连连点头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五分之三的人俱成双入对,激起了郑隗的好胜心,他可没打算与楮沙白在“老光棍”的专属称谓上一决高下,遂鼓足勇气去约他梦中情人。
朱定锦听到这个消息,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他追谁?赵访风?是怀钧的那个么,还是重名?”
姜逐肯定道:“怀钧老总。”
“……”
或许是她表情太迷茫,楮沙白不乐意了:“小朱你什么意思啊,觉得我们不配有追求爱的资格?看不起我们哥几个是吧?”
朱定锦低头调整了一下面部:“不,我很看得起你们……真的。”
再次得知郑隗有感情线方面的进展,是两星期之后。
官方发布通稿,怀钧守望成员郑隗与傲峰名下艺人欧阳萍洋牵手成功,配图标准刻板,明眼人一看就是在进行一场“绯闻联谊”。
朱定锦看到新闻,打通御苑的电话:“怎么回事?”
姜逐解疑:“老郑千方百计约不到人,就趁人家下班时在车库堵,赵总直接叫来了保安。”
朱定锦:“然后?”
“然后赵总估计是吓到了,直接给下面经纪人公司传令,问哪家需要炒恋情的,把他给卖了。”
“哦……”
卖得好。
作为团里唯一一个单身人士,楮沙白看得很开,指着姜逐与朱定锦道:“你们没领证,我也还光棍,目前为止,是扯平的。”
楮沙白的底气在于前些日子上头刚批复下来,义正言辞驳回姜逐的结婚申请。
但这点小插曲妨碍不到俩人感情,办过酒就是不一样,底气都比往日足。
某次七月守望在楠平举办演唱会,远在溪池拍戏的朱定锦头一次旷工,带着姜逐寄给她的VIP票赶过去。
正值开始前半个小时,姜逐正在最后确认耳返和服装,朱定锦跑去后台,推开人满为患的化妆间门,等姜逐无意望向这边时,微微勾了手指头。
姜逐脸上立刻浮上压不下去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把耳返递给楮沙白,推开人群往外走。
门外走廊光线昏暗,朱定锦躲在一个墙体的凹槽间,姜逐也藏进去,亲昵好一会,呼吸急促,他轻声要求:
“亲一个。”
朱定锦掏出包补妆,俯身,在他胸口留下一个口红印。
姜逐仰头轻喘一声,喉结滚动。
仿佛烧起来了。
这个余温不散的印记烘烤在夏夜的聚光灯下,伴随了姜逐半场演唱会,中途楮沙白等人在台上互动半小时,姜逐与郑隗下场换衣服,等下半场接替队友。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间段内,姜逐在杂物间干了一件在以往绝对没想过的、胆大包天的事。
口红唇印在频繁的厮磨中化作湿透的水痕。
“是不是太不敬业了……”
工作抛开,廉耻抛开,催开喷发的火山口。
朱定锦听他又低又轻的喘息,比舞台上换气时的漏音性感百倍千倍,热气贴在耳廓上,教人半边身体酥麻。
身体产生了一种瘾,名叫食髓知味。
就像诗中写的那样——“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在这黎明的界线中,直至永恒。
这样的日子过得叫人晕晕陶陶,令人尽兴又试图抓取更多。
八月,守望第二张正式专辑制作完成。
《害群之马》这张专没有经过顶尖团队的打磨,不自觉带起少许玩乐性质,完全是团队内部创作。
他们在过程中找过不少音乐人吸取意见修正,但怀钧仿佛三分钟热度过去,对他们实行“三不管”政策,失去了公司鼎力支持,资源拓宽面一下缩减到原三分之一。
管彬杰习以为常:“翅膀没硬也要飞啊,公司已经捧了这么久,不捧就不行了?那你们可以入选‘强推耻辱柱’了。”
一边榨金一边甩手无情,很附和怀钧朝不保夕的丛林环境。
五个人硬着头皮咬着牙,绞尽脑汁回忆在苏善琦团队里学习到的边角知识,一边全国各地跑演唱会,一边操心新歌的全线制作。
在纠结曲目数量时,姜队慷慨解囊,将订成本子的整整一叠五线谱放到餐桌上,如同搬来一桌饕餮盛宴:“我们还差多少首?挑一下吧。”
楮沙白震惊地翻阅:“你……什么时候写的?”
“没事的时候。”
“……”
回想去年,五线谱属他用得最快,无聊也不来客厅,基本蹲在房间敲电子琴,那时只认为内向的人不喜欢往公共场合凑,没想到还能解燃眉之急。
之后,朱定锦再来御苑,听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姜哥有私人乐库,比他私房钱还鼓。”
《害群之马》的官宣一如既往到位,血洗音像店。
陆沉珂第一时间搞到实专。
他一贯视楮沙白为关门弟子,却从没当面讲出口,大部分时间伪装成路过的老师,“善心大发”指导一两下,十足的“老别扭”。
肖鹤舫博爱,夔彷重利,只有陆沉珂是切身实地考虑他们的将来。
“这里头第二六八首与其余风格不符。”陆沉珂咳嗽几声,嗓子沙哑。他去年冬天受寒伤了肺,去医院打完几瓶吊针,也不叫护士,自个儿拔针回家,结果病情反复拖了数月不见好,犟得紧。
对准垃圾桶清掉痰,他接着说:“其余歌可以看出是以前的风格,估计是存货,这三首,一定是今年新写的。”
“有不同么?”赵伏波问。
“很美。”
赵伏波感兴趣地挑眉,陆沉珂高抬双手,伴随旋律用力敲击空气中不存在的琴键,用他贫乏的言语去描述它的独特。
“就像往北冰洋注入一抹艳红,不媚俗,很干净的欲,只让人感觉很美。”
“很少有男歌手唱出这样的美感。除去唱腔与气质的关系,大部分的抒情歌,包括程冠在内,都是拟造一个红颜知己,爱而不得分分合合,你欺骗我我背叛你,矫揉造作,套作的油腻,听下来觉得是抱着情怀发春梦。”
“辨识度太高了,没他这音色,模仿不出味道。”
最后画龙点睛地补一句:“这不是抒情歌,这是情歌,他开窍了。”
出道第三年,《害群之马》提名入围,与领奖台擦肩而过。
乐评人打分很高,但总体来说差些火候,众人虽然失望,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对楮沙白的影响可能比其他人更大一些,他又是团队统筹的骨干,老妈子一般的存在。一旦他不碎嘴,整个团的氛围很轻易地松懈下来。
于是在秋季,守望的结构进入了史无前例的松散期。
丁一双和他小女朋友都是孩子心性,成天想着玩,找到伴立刻放飞自我,彻夜不归从偶尔演化成经常,再逐渐变为习惯。郑隗与欧阳萍洋感情时好时坏,关系介于“女友”与“绯闻女友”之间,本就是硬凑成一对,脾性不合,出门还好好儿的,回来时就吵得天翻地覆摔门而去。
郭会徽孟佳荔这一对的小打小闹在可以算相当安稳了,天天闭门炒股,两耳不闻窗外事。
有时楮沙白一个人在屋里闷得狠了,傍晚跑出去遛弯,偶尔在六号楼旁边的林荫路驻足一小会,听到姑娘们活力十足的引颈高歌与桌球碰撞,远处地平线的夕光渐渐沉没,嘴上不说,心口寂寥。
十几岁的他们也曾共度青春。
所见之处暮色西沉,花花世界刚刚起始。
应了那句老话,总说遥遥无期,转眼各奔东西。
以至于到年末,姜逐有意置办房产,楮沙白已经兴不起阻拦的意向了,也没有拦人的理由。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成家立业乃人生常事,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御苑过活。
他听闻,默默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
御苑房间够大设施够档次,唯一叫人头疼的是隔音实在不好,两个人在御苑同居不方便,不适合作为“爱巢”。
加上这几年攒下的钱,足够在宣义拿下一张属于自己的房产证。
姜逐剪下各区公寓的平面测绘宣传图,收集成“预选房”手册,对朱定锦说:“我们买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选自余秀华《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
反正上一章预警过了,就多说一点废话。
赵伏波是一个富有争议又很复杂多面的人物,一共有三段回忆杀,这三个时间段组合在一起,才能完整而无偏颇地揭开这个人的表皮。
到目前为止,才剥下第一片洋葱。
吃不到糖的时候,就想一想,反正HE,怕什么。
第38章 日出
朱定锦同意了。
工作之余,俩人一有空就带着地图跑各区看房,采光朝向水管电路风水说得头头是道,几乎成了半个验房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