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喝三杯,天后只要喝一杯就好……”
侯曼轩喝白酒比和洋酒要厉害一些,但一喝就过敏。七杯下肚,脖子和背上都开始发红了,痒得厉害。表情管理又一向是她很注意的事,哪怕在非公众场合,她也不会让自己露出太夸张的表情,于是只能不断掐自己的大腿来转移注意。
过了一会儿,她以接电话为借口去了一趟洗手间,又吃了过敏药,却在回包间的走廊上遇到了江总的助理。他塞了一个小信封给她,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侯小姐,我们江总想请你去单独谈谈合作,待会儿吃完饭请务必赴约。”
捏了捏信封,她还以为是银行卡或证件之类的东西,但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张酒店房卡。
她呆如木鸡地看着这张卡半天,骂出了十年来第一句脏话:“我靠……”
杨英赫虽然是个讲话没有节操的臭基佬,但对公司要求却很严格。赫威艺人出头只靠魔鬼训练和超强实力,没有实力不可能出道,有实力也不一定能出道,无比残酷。潜规则的事她听过,却从来没见过。因此,出道二十年,她一直都是干净纯粹的音乐人。没想到现在居然会遇到这种事。而且,对方既然只说是要谈合作,她也不方便拒绝。直接消失的话,恐怕言锐就要倒大霉了,而且还可能会拖公司下水。
她把房卡塞进包里,在外面徘徊纠结了十多分钟,打算和言锐商量一下再说,但回去发现言锐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其他人却还精神好得很,又一次围上来敬她的酒。
光看到酒,她都觉得身上痒得不行了,而且再喝下去可能会醉。很显然,今天这些人有意在灌她,如果喝醉,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得罪人就得罪人吧,得守住自己的名誉。当又一个人为她倒酒的时候,她盖住了酒杯:“对不起啊,我不能再喝了。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和龚子途碰面为《红舞鞋》写歌,等电影杀青,再陪大家喝个痛快吧。”
“一天而已,又不会有什么影响。”说完,崔总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靠近了一些,带着恶臭的酒气,用油腻腻的声音说道,“人家都说,长得漂亮的人酒量都好。那侯大美人一定是全世界酒量最好的女人了。”
侯曼轩往后退一步,皱着眉躲开他。
“咦,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催总一步步往前走,把她逼到了门口。她觉得这一切抵达她的承受极限了,正想拉开门溜出去,却发现门把手转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
完了,又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吗?她正感到绝望,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后脑勺上方响了起来:“曼曼,我来了。”
听见这个声音,她心里一紧,差一点就哭出来——已经四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叫她“曼曼”了。
回头一看,发现居然不是幻觉,她强装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不稳:“子途,你怎么来了?”
很显然,龚子途的到来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十六个男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江总优先站起来:“我是喝醉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东万小公子?”
“呀,子途来了。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啊。”崔总喝得醉醺醺的,笑出了一脸横肉。
龚子途微微一笑:“崔叔叔好,江伯伯好,我是来接我女朋友回去的。”
崔总瞪圆了眼:“啊?谁是你女朋友?”
“崔叔叔,在座只能有一个人能当我女朋友吧?”龚子途搂住侯曼轩的肩,发现她在微微发抖,他咬了咬牙关,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些,用手臂护住她,“各位叔叔伯伯,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工作,我先带曼曼回家了。”
江总皱了皱眉:“你和侯曼轩在谈恋爱?谈了多久了?”
“四年前就谈过七个月,因为异地分手了,最近刚和好。”为了加强可信度,龚子途低下头,在侯曼轩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以后谁如果让她喝酒,我会吃醋的。”
他虽然笑着,语气也温和,但让人不由寒毛直竖,就差没说出“再让她喝酒你们以后跟我还有东万都是仇人了”。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把侯曼轩带出去,留下一群哪怕醉了也醒了□□分的中年男人面面相觑。
但包房门刚关上,龚子途就甩手把她推开,冷冰冰地说:“这种应酬你以后能不能全推了?”
侯曼轩答非所问地说:“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明明怕得肩膀都在微微发抖,还嘴硬。龚子途不耐烦地说:“这次还是我的责任,我会处理好的。但以后遇到这种应酬,全推了。不要怕得罪人。”
她却和他态度截然相反,耐心地说:“子途,你有很强的家底撑腰,是可以不怕得罪人。我没有后台,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
“你有我。”他打断她,“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男人。哪怕是以前的女友,我也会为她负责到底的。”
侯曼轩怔了怔,低下头笑了:“好的。”
他不是单身,她觉得这种话听听就好,但还是觉得心里很暖。
第二天早上,龚子途在东万娱乐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多等了一个半小时,才等到了郑念。
办公室是按照他母亲的喜好装修的,屋顶不高,面积有220平,整个房间都是暖棕色系,土耳其花鸟植物暖色毛毯铺满地面,跟总统套房似的。郑念进去以后,看见龚子途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站在一排红木书柜前,仿佛融入了房间,成为了一幅颇有品质的油画。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么有距离感的龚子途,她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正如她这一天故意拖着不肯来的原因一样。
“念念,辛苦你跑一趟了,坐吧。”龚子途指了指面前的沙发。
郑念把包包放在沙发上,却没有坐下来,有些心虚地看着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认识那么久,就不跟你绕弯子,直奔主题吧——你为什么要设局害侯曼轩?”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郑念回答得飞快,但脸“唰”的一下白了。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害侯曼轩,你觉得我会害她吗?”
“我不觉得你会害她,也不觉得你不会害她。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做这些事。”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她只是一脸慌乱地抓紧包带,似乎缺乏承认的勇气,于是击掌两次,“你们出来。”
然后,两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郑念一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是环球影业的胡经理和王总!昨天的饭局上,他们俩都在,只是全程没说话。她指着他们,声音发颤地说:“你、你们……”
胡经理微微欠身:“对不起,郑小姐。当双重间谍是很不人道,但我们从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跟着龚哥打江山,即便现在不在东万干了,这件事肯定还是要向着小公子的。”
“念念,侯曼轩是和你有仇么。”
“这个问题你还要问我吗?这个问题,你还要问我吗?”郑念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你明明知道原因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会做这种蠢事吗?”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们的关系很稳定,我和她私底下也没有任何往来。我是真的不懂了,你到底是有哪里不满?”
郑念一时语塞。确实,这段时间他们俩的感情有了明显的进展,她原本已经非常满足。她一直想,子途心里还有侯曼轩没关系,反正他们俩重逢时没有天雷勾地火,之后应该也只会越来越淡。而且,她还有一个必胜的筹码,就是她没有为任何男人生过孩子。侯曼轩却早就跟子途非常不喜欢的戚弘亦生了一个女儿。不管是婚恋状态还是年龄,她都有绝对的优势。
直到9月6日那天下午,她去赫威集团等龚子途,却在公司大厅看见了侯曼轩母女的身影。一直以来,侯曼轩和戚弘亦对女儿都保护得很好,没有曝光过照片和全名,连最死忠的粉丝都只知道她的小名叫萱萱。所以,那也是郑念第一次看见龚小萱。
龚小萱一直嚷嚷着“要见奶兔”,还让郑念嗤之以鼻。但当小女孩转扭过头来那一刻,郑念懵了。
哪怕没有见过龚子途小时候的照片,这都是不需要做亲子鉴定就能判断出的结果。
开始她还想,会不会是自己看走眼,或只是巧合。但哪怕不对比龚小萱和龚子途的脸,她都找不到一点孩子和戚弘亦的相似之处。再回想戚弘亦和侯曼轩结婚的时间、龚子途和侯曼轩分手的时间、戚弘亦在侯曼轩孕期出轨的动机、离婚后戚弘亦和这女儿零互动的诡异举止,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并不是天方夜谭。之后,她又跟那个人求证过,得到的答案无疑坐实了这一晴天霹雳:“对,侯曼轩女儿的父亲是龚子途。”
而对于这一切,子途完全不知情。
一个离婚带孩的侯曼轩已经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她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实情会做出什么举动。
想到这里,她真的怕了,肩膀微微缩起,哀求道:“子途,我只是害怕失去你。这一切真的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主意,所以想知道真相,以免你被人当枪使了。”
“我不能说,我有把柄在他手上。”
龚子途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好的,我理解。”
郑念一直知道,子途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男孩。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要求。但这一天,他实在善解人意得有些太过了,到了让她惴惴不安的程度。她迈上前一步,试图再拉近和他的距离:“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侯曼轩?你……你还爱着她吗?”
“爱。”他平静地说道。
她听见自己又一次心碎的声音:“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和她和好呢?”
“就像你说的,我们回不到过去了,而且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合适。所以,我在试图从这段过去里走出来,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郑念松了一大口气,用中指抹了抹眼角的泪:“那子途,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在意她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再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看着你这么保护她,我真的好心痛。好吧,我知道,是我自己作的……”
龚子途抬起头,有些迷惑地说:“女朋友?”
郑念懵了:“是啊,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龚子途淡淡地说:“念念,你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什么意思……”她错愕地睁大双眼。
“你觉得在做了这样的事以后,我们还能维持情侣关系么。”
“我、我不懂。为什么……”
“不管是谁,只要伤害侯曼轩一次,就会被我永远拉入黑名单。这是我的原则,对谁都不会有例外。”说到这里,龚子途笑了笑,“如果有人可以伤害她,那只能是我。”
郑念情绪激动起来,连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可是,你不是不打算和她和好,不是打算走出来吗?”
“对。”没了下文。
她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子途,你是不是疯了!你跟她分手四年,她和别人连孩子都生了,现在你决定要放弃和她复合,口口声声说着要往前看,行为上却打算和她绑定一辈子?!”
“对。”
“她为戚弘亦生了一个女儿,她比你大八岁,已经是其他男人孩子的妈了!已经离过婚,带着一个孩子!”
“我知道啊。”
“她不爱你!你感觉不出来吗,她不爱你!她当年把你玩得这么狠,把你甩得这么狠,把你当备胎,从来没有过半点儿悔意,现在还是对你冷冰冰的啊!”
他又笑了:“我当然知道。”
“你是不是神智不清醒了?”
“你觉得我像神智不清醒的样子么。”
“你是清醒地疯了!!”她大喊了一声,抓着衣角的手不停地发抖,又害怕地失声痛哭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子途,原谅我这一次吧,你不要这个样子,求求你……”
“你如果伤害的人是我,我都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这一次,很抱歉。”
“我对天发誓,我拿我一辈子的幸福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害她了,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哭着走过去,拽住他的袖口,想要像上次那样再度哀求他。但他把手抽回来,转身就走,同时低头把扣子扣上:“胡经理,她现在状况不是很好,麻烦你带她出去,找人送她回家休息吧。”
“不要抛弃我,子途,离开你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我真的错了……”她本来想追上去,但被两个男人拦住,怎么都绕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龚子途高高瘦瘦的背影走向房门。
开门的时候,龚子途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念念,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用心。如果侯曼轩对我能有你对我十分之一的……”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禁不住笑了。这个假设很好笑。终于,他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再见。”
他的眼神极度温柔,却也极度冷漠,让郑念彻底明白,挣扎已经无用了。她看见他消失在门背后,僵硬地站了足足半分钟,然后猛地跪下,伏在地毯上嚎啕大哭到几乎休克。
胡经理看着可怜巴巴的郑念,擦了一把冷汗:“小公子可真狠。”
王总吐了一口气:“跟他爸爸真像。老婆以外的女人都不是女人。”
第49章
侯曼轩被设计饭局的事很快通过东万的两个老干部传到了傅月敏那里。为此,她又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邀请侯曼轩到家中做客。
饭后, 她把侯曼轩叫到卧房里聊天, 坐在床上握住侯曼轩的手, 语重心长地说:“曼曼, 社会太险恶了。既然还没查出背后那个人的目的, 你可要千万小心保护好自己。”
房间里只有她们俩, 灯光也比较微弱,显得格外安静。侯曼轩用力点头:“谢谢傅阿姨。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