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啊,我正在加师弟好友,你这样做很不礼貌的。”一出去,侯曼轩就甩开他的手,握了握手腕,怨怼地说道,“以前的萌兔子到哪里去了,真是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祝伟德和你是什么关系,老实告诉我。”
她本来想问问为什么,但很少看见龚子途如此严肃的模样,忽然也感到有些紧张。她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一些,低声说:“他是我生父。”
“……什么?”
“我不说第二次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是求证过我养父和你母亲的。”然后,她把生父擅长打架子鼓和《临别的夜》鼓谱的事告诉了他。
“这也不能说明祝伟德是你的父亲,你跟他本人确认过?”
“嗯。”
“他承认了?”
“对。”侯曼轩断然回答后,又愣了一下,回忆了一遍那天他和祝伟德的大致对话,“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有,好像没有,但我找他那天,他非常愤怒,还差点动手打我。”
“你再仔细想想,他有没有承认过他是你父亲。”
侯曼轩埋头苦想了半晌。那天她情绪也很激动,并没有刻意留意过他们的对话。于是,她放弃了,直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等等,我打电话给你妈妈再确认一下,看看能不能……啊,喂,傅阿姨吗?”
“呀,曼曼,你今天这么早就给阿姨打电话啦?”傅月敏愉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傅阿姨,我有点急事需要跟您确认,咱们长话短说可以吗?”
“好啊。”
“祝伟德是我的生父,对吗?”
电话那头果然是一片沉默。侯曼轩想起傅月敏对母亲的承诺,正想着要解释,谁知傅月敏声音沉了下来:“瞎说什么呢,我不是才告诉过你吗,你爸爸是非常优秀的人。祝伟德怎么可能是你父亲?”
侯曼轩怔住:“祝伟德还不够优秀吗?”
“道德低下,对家庭不负责,不管事业再成功,也谈不上优秀吧。”
第50章
“那我爸爸究竟是谁?”侯曼轩禁不住又一次提到了这个问题。
傅月敏的答案也是没有任何惊喜:“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我答应过你母亲的。但我可以提醒你, 他和祝伟德关系很近。真的只能说这么多, 再说就和直接告诉你没区别了, 剩下的你自己查吧。”
侯曼轩挂掉电话, 不解地看向龚子途:“真的不是祝伟德。虽然很开心不用当这种人的女儿, 但我更头大了。如果祝伟德不是我爸爸, 不是害怕我曝光他有私生女的事实, 为什么要跟我闹得这么厉害呢?而且,跟祝伟德关系近的人也太多了,怎么查得到……”
“跟他关系近、会打架子鼓、超过五十岁的, 应该不会太多吧。”
“对哦,他们那一代人会打架子鼓的应该确实不多。”
侯曼轩在脑中搜索各种老前辈的名字, 之后又拿手机全都搜索了一遍, 把他们的个人资料一个个存下来, 但怎么看好像都不太可能是自己的父亲。突然,龚子途击掌说:“架子鼓手!”
“怎么?”
“祝伟德最初出道是以摇滚乐队的形式,你记得吗?”
侯曼轩“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但是那个乐队没有红起来。”
“是的, 可是他们乐队每一个位置都是有人的。”
侯曼轩立刻上网去搜了“祝伟德”的百科,找到了他的出道经历,翻了半天才找到他出道时期的经历,也找到了乐队的名字。她又点开乐队的百科, 看到了相关介绍:
烛龙乐队, 摇滚乐队, 现已解散,曾经主要队员有:主唱祝伟德、贝斯手祝和豫、鼓手祝温伦、吉他手曹国……
她点开“祝温伦”,第一句介绍是:“祝温伦,烛龙乐队的鼓手,著名摇滚乐之王祝伟德的二哥,二十七岁时死于车祸。他去世以后,烛龙乐队队长祝和豫宣告乐队解散。”之后,除了擅长架子鼓和创作的部分词曲,没有任何记载,也没有照片。
侯曼轩想起傅月敏对她说过,没有你爸爸在,妈妈过得更不开心。这个“爸爸不在”的意思,会不会是……她托着下巴,蹙眉说:“你说,会是这个人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得再多查一查。”
然而,对于祝温伦的记载,网上并不多。于是,侯曼轩和龚子途就开始托人调查这个人的背景了。
侯曼轩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巡演准备上,没打算过在近期调查出结果的。没想到才开始查了五天,祝珍珍就主动在公司找上门来了,说了一句无比令人震惊的话:“我奶奶也就是你奶奶有事要找你,叫你周末到我们家来吃个饭。”
侯曼轩眨了眨眼,笑着说:“虽然有你这样的妹妹听上去不错,但你爸不是我爸。”
“我爸不是你爸,是你爸的弟弟。”
“所以我生父真的是祝温伦?”
“对。最近你家奶兔调查出了这件事,直接找到我奶奶了。我奶奶这两天听说自己多个孙女,大概快高兴死了吧。”祝珍珍无力地把目光投向别处,“如果亲戚可以选择就好了,唉……”
祝珍珍走了以后,侯曼轩打电话跟龚子途确认,龚子途说:“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周末我陪你去祝伟德家里吧。”
也不知是为什么,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十有八九是不会赴约的。她对祝伟德和祝珍珍的印象太差,实在不想跟这两个人认亲。但是,龚子途说要陪她去,她只觉得很安心,也好奇父亲是谁,于是就同意了。
周末他们一起到去了祝家的别墅。这一天,祝老太太、祝伟德一家三口、祝伟德大哥祝和豫都在。祝老太太一看到侯曼轩,立刻从红木椅子上站起来,连拐杖都忘了拿。祝伟德的妻子林凝赶紧过来扶着她,担心地说:“妈,您小心。您先坐着,我去把孙女给您带过来啊。”说完她一路小跑过来,亲自为侯曼轩找拖鞋、把拖鞋放到侯曼轩面前,跟她身后横眉冷目的祝珍珍形成了鲜明对比。
“珍珍,你站着干嘛,去给你堂姐倒茶呀。”林凝回头看看女儿。
“要倒你自己倒。谁还不是个公主了?”祝珍珍转身就上了楼梯。
“祝珍珍!”林凝愤慨地喊了一声,却没留住女儿,只能抱歉地对侯曼轩说,“我女儿被她爸爸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奶奶可想你了,曼曼,还有曼曼的朋友,你们快快过来坐吧。”
“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在,我都听媳妇儿的,怎么敢惯女儿呀。”祝伟德对着林凝说话,始终不看侯曼轩一眼。
祝老太太拍了拍桌子:“你媳妇儿说的都是大实话。她惯着你,你惯着女儿,却没人惯着她!”
侯曼轩也有同感。林凝虽然很漂亮,但穿着打扮都很朴素,而且居然不认识家喻户晓的龚子途,大概是那种不与外界接触太多的全职主妇,也难怪祝伟德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外面花天酒地。
侯曼轩和龚子途坐下来以后,祝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说:“孩子,这些年你应该过得很不容易吧?你妈怀了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要早知道你是我孙女,我是绝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的……唉,不过也不怪她,毕竟她和你爸爸没结婚……”
“我爸……已经过世了吗?”侯曼轩不确定地说道,心也悬了起来。
祝老太太长叹一声:“是啊。”
然后,她跟侯曼轩讲了关于侯曼轩父母的故事。
祝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祝伟德是家里的老小,曾经和大哥祝和豫、二哥祝温伦还有另一个朋友成立了烛龙乐队。“烛”与“祝”是谐音,龙又暗示他们未来将一跃成龙。合二为一,烛龙又是中华传说中的钟山之神,能呼风唤雨。从这名字可以看出,三个儿子都是骄傲的孩子,不愿意借助父亲的资源成名,于是就开始了低调匿名的流浪演出。
在一回高中校园义工演出中,祝伟德听说了这所学校有两位出名的大美女,其中一位是标准的音乐发烧友,而且她们都会来看他们的表演,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把消息跟两位哥哥分享。大哥也有点感兴趣,二哥态度一如既往平淡如水。
那天表演结束后,他们都被傅月敏和吕映秋的美貌折服了,祝和豫想效仿孙策周瑜娶江东二乔一样,跟祝温伦一人追一个。他看上了白牡丹般的傅月敏,有红牡丹之色的吕映秋就留给了性格冷静的二弟。至于小弟祝伟德,直接被忽略不计。祝温伦在写新曲子,并计算着去其它城市演出的经费,对追美女并不感兴趣,然后就把追吕映秋的机会让给了弟弟。
然而事不遂人愿,孙周的传奇还是有些难重演。傅月敏没有看上祝和豫,吕映秋也没看上祝伟德。反倒是祝温伦惹了吕映秋,因为他在搬架子鼓的时候不小心把她撞倒在地,道歉还没有到达她想要的诚意标准。如果换成祝伟德,大概就会各种温言软语加跪求哄骗赢得美人的原谅,但祝温伦人不如其名,天性冷淡,拒不卑微,结果就跟吕映秋两个人争了起来。吕映秋一怒之下,就说出了“你以为自己写的曲子很棒吗,都是不上不下的水平”这样的话。
大实话总是最能戳人痛处。祝温伦气得差点把鼓都摔了,说你既然这么有才,你来写一首更好的给我看看。吕映秋冷笑:“我穿了一件破衣服,找商家退货,商家还叫我做一件更好的不破的给他看,是这么一个逻辑对不?”
祝温伦更气了,不再跟她争执,转身就走。
然后过了两天,烛龙乐队其他成员都去了东城的学校表演,祝温伦却留了下来,重新找到了吕映秋,问她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吕映秋不再生气了,只是心平气和地给了他答案:“你写的歌感情都很充沛,但不是头重脚轻,就是头轻脚重。可能我是外行人,猜测有错,但我觉得是因为你的心境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平静。而且有些急于求成,总在一部分乐曲里添加太多东西。歌词也是,歌曲也是。”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尽量简化。除非是抱着向大师学习的精神,不然听众对炫技的创作兴趣并不大。”
祝温伦沉思了很久,觉得她说得很对。他们一直自感怀才不遇,却很少深入地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接下来的四个月里,他辞掉了后面去其他城市的演出,留在本市重新开始创作,并经常到吕映秋的学校来找她讨论最新的成果。
等他重新写好了一披曲子以后,刚好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祝老爷子隶属的影视公司老总得罪了掌管53所夜总会和贩毒的黑帮团伙。公司老总拉着祝老爷子去应酬的时候,这些人口出恶言侮辱了祝老太太和他的女儿,祝老爷子一个没忍住,顶嘴了,结果就摊上了大事。于是,祝家全家人都躲到了新加坡足足三年之久。
等他们再度回来的时候,祝和豫娶了贤惠漂亮的老婆,祝伟德换了整整一打女朋友,终于和第十三个女朋友林凝相对稳定地谈了九个月之久。祝温伦却一直单身,等待着和某个女孩的重逢。他没能在当初的高中校园里打听到她的消息,也没能通过当初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她,他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然而结果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回来以后,他们一直坚持不懈地在全国各地进行表演,半年后的一次表演中,他一眼看见了人群中为他镇臂高呼的吕映秋。她穿着大红裙子,唇亦是一抹惊艳却不俗的大红。
这一天,他做了一生中最冲动,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表演结束后,全场高呼安可,他丢掉了鼓槌,直接走下舞台,当众拥吻了吕映秋。他单方面以为自己思念成疾,他心仪的姑娘也是同样如此,但现实和艺术家的幻想总是有差距。他们的爱情并没有因此燃烧起来,他只是吃了吕映秋一记火一般热辣的耳光。
这件事第二天就上报了,还造成了不小的舆论热议。但他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直不要命地追求吕映秋,一直从春天追到了冬天,从冬天又追到了春天。直至吕映秋大学快毕业那一年,他才总算得到了她的青睐。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俩才刚谈恋爱不到三个月,家里又一次发生了变动。黑帮团伙重新盯上了他们,而且他们头儿等了几年,比之前仇恨更深了,跟祝老爷子说交出你一个儿子的命,我们就放过你。在那个治安极差的时代,连报警都起不了任何作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祝温伦知道继续跟吕映秋牵扯下去是在拖累她。于是,他写下曲子送给她,又伪装渣男甩了她。
而且,因为知道这个团伙已经注意到了吕映秋的行踪,他故意写信给已经逃出国的哥哥,说吕映秋只是他随便睡的一个贫穷女人,现在甩不掉好心烦。然后又故意让黑帮团伙拦截下来。那之后,才没有人盯上吕映秋。
之后他把祝伟德送到了乌克兰。安顿好弟弟以后,他还有有一些事需要回国和大哥一起处理,但他也知道,回国是极度危险的。于是,飞回国那一天,他把一叠厚厚的曲子都交给了弟弟,说:“如果我不慎死了,帮我保管好这些曲子并唱下去,署名写你都可以,只要能把它唱火。尤其是这一首,是我写给小秋的。”他把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递给他:“初稿在小秋那,这是我修改的最终版本,我觉得它会火。”
当时,他们正好路过一家乐器行,他拉着祝伟德进去,随手取下玻璃窗旁的贝斯,现场弹奏了这首曲子,并用他不算动听却十足诚恳的歌喉临场唱出了歌词:
你摇曳的腰是最美的姿态
你的长发是我思念的云彩
你娇小的柔情是我恋恋不舍的悲哀
你的笑是一片忧伤的大海
缠绵着徘徊/临别的爱
亲爱的长发女孩
今夜的你如此美丽
要我如何忘记这轰轰烈烈的爱
只盼你坚毅锐利的眼眸入我梦来
乐器行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六个人,他们也听不懂中文,但都被这一段唯美凄凉的独奏吸引了,又被这充满感情的异国语言感染了,都纷纷停下脚步听他弹唱下去。表演结束后,他轻轻抬起手,在场的大人鼓掌,少女流泪,孩子则是模仿者大人的样子,用肉肉的小爪子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