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除非你答应我别去什么鬼的加拿大!”
那样离开的话,胡蝶就得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了。
生老病死, 谁也没办法照顾她!
然而下一秒, 胡蝶摆好了出手的姿势。“你再不让开, 别怪我不客气了!”
米冉还没来得及惊呼不要,就看到胡蝶出了手——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胡蝶的出手速度, 因为就在电光火石间, 她已经飞起一脚踢向了张和平。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 张和平居然闪身躲过了这一脚!
米冉愣住了。
胡蝶同样也愣住了。
这一幕就好比看到了一头猪爬上了树。
虽然张和平不是猪,但他在人前人后都给人以文质彬彬的老师形象示人,怎么也和面前这个身手灵活的家伙搭不上关系。
“你(张先生你)会武术?!”两个女人同口异声地问道。
张:……“练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
米冉都呆住了,一个可以躲开奥运会跆拳道冠军飞旋一踢的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啊!
胡蝶的反应比米冉更大。她和张和平7岁认识,可是她从来没见他学过跆拳道。可刚才张和平明明躲开了,步法和防御姿势都相当专业。肯定是经过常年勤学苦练的!
“你什么时候练的武术?!”
张和平:“……小的时候,我送你来道馆练跆拳道。你在里面跟着教练打拳,我就在外面学着你。”
胡蝶:“小的时候?!”
她想起来了,每每自己站在道馆中央的时候,玻璃门的那一头,还有个小个子的男生望着里面。
她会对他比划手势:你回去吧,我要上课了!
而张和平也对她比划手势:我再看一看,等一会儿就走!
她不知道训练有什么好看的,但张和平每次都看的津津有味,原来他是在效仿自己!
胡蝶又摇了摇头:“不对,就算你小的时候学的,也不可能记到现在!”
张和平居然不急不躁道:“上了大学以后,我还报了跆拳道培训班,每周跟着老前辈们学几节课。后来参加了工作,就在学校里面跟教体育的老师们学学。”
他为了追求她的步伐,就愿意去了解她的世界。
学到后来,他也迷上了跆拳道。
因为深知胡蝶喜欢挑衅的性格,张和平也不告诉她自己学了跆拳道,以免胡蝶追着自己打。但他没想到:初次露手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深藏不露!”
这是米冉的评价。
张和平的档案上,的确记载了他上大学时学过跆拳道。但米冉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大学里的体育课都是混学分而已,就凑合几个五步拳打打、健美操跳跳。
谁知道张和平认真了去学,还坚持自学了12年!
“你怎么不告诉我?”胡蝶哭笑不得。“早知道你在学这个,我肯定要跟你练练。”
张和平缓缓道:“胡蝶,我不会跟你动手的。”
胡蝶脸上一红,她重新打量了下这个昔年的发小,忽然发现他长得又高又大,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男孩了。
一瞬间,她不认识张和平了。
这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就在眼前,她却发现的这么晚。是她太过粗心了,还是他太细腻了隐藏的太好了,她怎么能一直忽视呢?!
“我从来都不知道……”胡蝶苦笑了下,有些遗憾道,“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和你切磋了。”
“胡蝶,别去加拿大了,就留在国内吧!”张和平望着她,语气沉重道:“你的一切都在这里,你忍心离开吗?你的教练,你的弟子都在这里!你这一旦去了,你一个人在加拿大,又有谁来关心你?!”
米冉点了点头:“张先生说的有道理,胡蝶,你一个人去了国外,就是要否定你职业生涯的所有的努力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胡蝶还在倔强:“不用你们管。”
说完,她冲着张和平道:“让开,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话是这么说,但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气势。
张和平的声音洪亮有力:“除非你今天把我打趴下,否则我绝不会让开!”
米冉不禁在心中赞叹一声:男子汉。
这个斯斯文文的老师形象一下子变得格外高大起来。
她以为胡蝶不敢打张和平,至少是不忍心打。结果胡蝶摆出了跆拳道的起手式,道了一句冷冰冰的,“那么请你赐教了!”
说完,胡蝶忽然跃起凌空一脚,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击腾空侧踢飞人!
米冉惊呼一声,就看到张和平往后飞了出去。
好在胡蝶的这一脚十分灵性,张和平的背部撞到了瑜伽毯上,没有受到什么伤。
其实这一脚,胡蝶是留了情面的,张和平毕竟是业余的,怎么能和她这个奥运冠军相比?!所以她就一脚把他踢开,然后拎起包包打算一走了之。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张和平就从地上爬起了起来。
“胡蝶,不许走!”张和平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一个破掉的风箱那样,“你还没有把我打趴下,就不许踏出这里。”
“你这是在找死!”
“那你在干什么?!逃避现实吗?!”
胡蝶又摆出了一个起手式,眼看又要打起来了。
“住手别打了!”米冉终于忍不住了,她冲到了胡蝶的面前,气吞山河地斥责道:“胡蝶,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张和平,这是爱了你二十几年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张和平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就是爱你,就要受你这般的欺负吗?!”
“你又干了些什么?!不去面对现实,逃避别人的爱护,真的当你自己是独居动物冷血动物,可以无情无义吗?!”
米冉一鼓作气道。
有的时候,她都佩服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骂人不吐脏字的办法。
不过说完了这一大段以后,她才后怕起来,要是胡蝶生气也对自己来个回旋踢怎么办。
而胡蝶都被她骂得愣住了,今天她见证了两个看似文弱的人爆发,一个是张和平居然会跆拳道,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米冉。
面前的女人身材瘦弱面孔苍白,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实际上嗓门大的能吼死人。
“我 ……”头一次,胡蝶不知所措了。却道:“米小姐,我从来不对不会跆拳道的女人出手。”
米冉哭笑不得,敢情这就是她没挨揍的原因。
胡蝶又看向了张和平,只瞧见他的脸上豁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是一道不深的伤口,可她忽然觉得无比地愧疚起来——在今天之前,她只打过张和平一次,那次是为了提醒他远离自己,远离危险。这一次,她还是为了这个借口出手教训了他。好像使用了暴力,张和平就会离自己远去。
就像妈妈离开爸爸,那是因为暴力。
就像奶奶离开人世,那是因为暴力和犯罪。
好像打一架,所有的人都会害怕自己,敬畏自己,同时也会离自己远去……
可是她从未想过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即使打了他,他还是会拦在你的面前,说一句,不许走。
况且这个人已经陪伴了她二十几年的时光……
一瞬间,胡蝶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再也生不起什么好斗的心思了。
于是米冉就看到这么一幕: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胡蝶,这会儿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张和平的脸上。她的语气和目光都温柔了下来,“疼不疼?”
“不疼。”
“刚才你为什么不躲开?”
她看得出来,张和平完全是可以躲开的。但是张和平摇了摇头,道:“我不对你动手。”
“……你真是个傻瓜。”
胡蝶顿时眼眶红了,一种柔软的情愫充满了她的心间。
米冉悄悄退了出去,道馆里已经下班了,好安静好安静的,就把这一片安静留给他们吧!
第26章 新年
1.27, 离春节只剩下一周。
再次接到胡蝶的电话, 米冉是笑着听完的。
那天她走了以后, 胡蝶留了下来,终于向张和平敞开了心扉:
——是我做错了, 我不走了, 留下来陪你。
你个大傻瓜,怎么不知道躲开呢……
这一个月以来,胡蝶的心路历程很不容易,但总归见到了一米阳光。
她同意了放弃移民加拿大,和张和平缔结契约婚姻, 不过要等到过完年以后再办理。
“你别误会, 我不是要反悔……”胡蝶解释道:“马上要过年了, 张和平要回老家去探望他爷爷, 我们想先和老人家说定了, 再交往。”
张爷爷是看着胡蝶和和平长大的, 想必老人家收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的。
【1.28,胡蝶和张和平回老家了。这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携手回家。当初,我决定帮张和平的时候, 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如今看来, 已经有了结果。】
【……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果胡蝶能早早明白这两句话的含义, 或许她就会知道——比起内心那个小小的冰雪世界, 另一个人的怀抱才是更加温暖的所在。舍去自己的一部分, 她将会得到足以融化冬天的爱……】
米冉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但是写完了博客,她却在烦恼另一件事儿——
昨天,她接到了米然父亲打来的电话,让她回家去吃个年夜饭。
虽然知道这是人伦常理,但是,米然已经不是那个米然了。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原主的家人,总归有些难言之隐。
过去的米然已经永远是过去了,现在的这个米冉,对那个家没有什么概念。
****
2月1日,北京南下江南的火车。
2月2日凌晨时分,米冉提着一打行李回到了米然家乡。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是,这个小镇并不怎么安逸。
即使是半夜到来,她都能看见不远处的大烟囱上排着黑漆漆的烟雾。
按照门牌号,地址,很快,她就找到了米然家。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妇,米冉在米然的卧室里见过他们的照片,于是尴尬地道:“爸,妈。”
“你妈说你明天才回来,我就说吧,你今天晚上就能到。”
米爸乐呵呵的,替女儿接过了行李。
“姐姐!”门后走出来一个清瘦的小伙子来,微笑着对她道:“怎么不打我手机去车站接你?”
米冉也见过他的照片,是米然的弟弟米航。
“哦,我自己打了车回来的。”她看了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莫名其妙觉得心酸起来:“你们……还在等我吃饭吗?”
“是啊,快进来,马上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面热一热,一家人一起吃个饭。”米爸帮她拿走了行李,但没走几步,老人就佝偻着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他咳的脸色都青了,米冉吓了一跳,连忙接过了行李:“爸,您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了。”米爸叹了一口气。
这一顿年夜饭吃的一点都不一般。
米冉注意到了,米家人个个都是满脸病容。
米爸咳嗽个不停,米妈一直在吐痰,饭吃到一半,米然的弟弟米航还拿出了一个哮喘气雾剂吸了两下。
米冉的胃口一下子就没了。
她不明白: 米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上回到米然的房间,她随手翻了翻抽屉,就翻出了一本日记。
和大多数会写日记的女孩一样,这是一本私人加密日记,上面有六位数字的密码锁。
米冉先试了试米然的生日号码,OUT,再试了试陆斐源的生日号码——open,就这么简单。
虽然知道偷窥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但米家人人病容的情况,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只好从日记里寻找出端倪。
很快,她就找到了答案。
——原来,这里是一个化工污染很高的小镇。前有一座发电厂,后有两座化工厂。长江和京杭大运河交汇于此,但是江水和河水都被污水染成了漆黑色。
每天早晚,三座工厂里的烟囱都会往外喷出墨色的烟雾灰尘,小镇上不少人都有呼吸道疾病。
米然的日记里这么写道:
【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我的爸爸妈妈在电厂附属中学教书,他们住的是单位分配的房子,靠工厂很近。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电厂方向都会飘来白雪一般的飞絮,妈妈告诉我要用纸巾捂好嘴巴,那是烟囱里飘来的灰尘。】
【……小航的哮喘已经有十多年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治好。妈妈的尘肺、爸爸的肺炎都要开刀了,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
【国企对职工子弟有特殊照顾,弟弟他身体不好,没有读完高中,爸爸说,只能安排他进入电厂工作,将来才有一口饭吃。】
【我恨那个火力发电厂,它夺去了我们一家三口人的健康。】
【现在全家只有我是健康的人,是不是以后我要负担起三个病人呢?!】
……看完了日记,米冉叹了口气。
——米然的父母都是国企工人。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家都是捧着铁饭碗的。但其实呢,米家人的健康也在一步步被侵蚀着。
职工聚集的小镇上,到处都是烟雾弥漫,常年见不到阳光。
面对家人的糟糕情况,米然总觉得自己要负担起三口病人,无怪乎她的日记里总是充满了戾气,因为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假如我的男朋友连我都养不起,以后怎么养我的爸爸和妈妈?!】
【假如我的男朋友不肯为我花钱的话,以后怎么能掏钱给我爸妈看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