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又吃了口茶,他就将种种消息都说给和珅听。
皇上这回铁了心要整治朝野,凡是涉案人等、与金简往来密切者,一概没有放过,只是所罚有轻有重,以示警戒。
金简与于敏中所犯之事尤为恶劣,本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然皇上顾念太后丧期未满,只判处了二人秋后问斩,其余家眷一概流放。
跟其罪行相比,这已经是极轻的处置了。
据说,此中另有十五阿哥从中说情的原因在,只是这说法不知真假。
李怀志、程使然、丁韬等人皆被夺职,抄没家产,此生不得再行入仕。
罪行再轻一些的官员,或降职留用或被贬谪离京。
伊江阿一个个地念着被罚官员的名字。
“还有呢?”和珅问。
伊江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一点风声也没听着。”伊江阿“唔”了一声,说道:“这本就是天子家事,自是无人敢问了。”
和珅微微眯了眯眼睛。
今早无罪赦免的圣旨已经由高云从送到了霁月园。
圣旨中着和珅即刻官复原职,明日另行入宫论功行赏。
还特别提到了命冯霁雯一同进宫面圣。
同样赦罪的圣旨也送到了英廉府。
这虽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且这一个月里,霁月园里里外外早已没了阴霾之感,然今日圣旨送到,府中上下人等皆还是欢欣不已,毕竟,这才真正算是洗清冤屈了!
“那是不是说从今天起,奴婢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了?”
琉璃阁里,小茶杂咋呼呼地说道:“那奴婢要去石碑儿胡同买老李头儿的糖葫芦,然后再去枣林街的百味坊买豆沙饼儿、豌豆糕!”
“太太还没发话呢,你就给自个儿安排好了?”小仙笑着道,“你满脑子就记挂着吃。”
“我怎么会忘了太太呀!”小茶连忙看着冯霁雯说道:“奴婢都想好了,您最喜欢吃状元楼里的翡翠虾饺,奴婢待会儿就给您买去,好不好太太?”
“胡说什么!现在哪儿来的状元楼?”秦嫫皱眉斥道,“我看你这张嘴还是好好地留在府里头安妥些,省得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小茶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跟冯霁雯认错。
冯霁雯笑了笑,道:“想去便去吧,恰巧府里也缺了不少东西要置办,待我让人列了单子出来,你便随钱先生一同出门采买去罢。”
刘全伤势未愈,一时找不到可信的人,这段时日便由钱应明临时充当了半个管家。
他也颇为尽心尽力。
小茶兴高采烈地应了下来,秦嫫随冯霁雯一同进了内间,却叹着气道:“太太您过于纵着这丫头了。”
冯霁雯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是她的天性,过分拘着反倒没意思了。”
经此大难,她忽然看透了很多事情。
秦嫫还想再说什么,冯霁雯已经岔开了话题,问:“小醒恢复得如何了?”
“前日里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大夫说大致无碍了,只是伤口还需慢慢脱痂痊愈,所以暂时还不能做重活儿。”
冯霁雯点点头。
秦嫫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前日里奴婢去看,她言语间也都是愧对太太的话,又道自愿降为粗使下人,只求太太不要赶她出府。”
“做什么粗使下人?你交待她安心养伤,待好全了便回琉璃阁伺候。当然,该罚她的我还是一样会罚的。”
小醒的事情,她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反复地想了很久。
原是于敏中被景仁宫找了去,景仁宫答应了既往不咎,要他拿与冯霁雯之间的计划作为交换。
本就觉得冯霁雯这边靠不住的于敏中,再三思虑之下,还是选择了景仁宫一方。
做出了选择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于齐贤仅有的血脉找回来。
他挑中了得冯霁雯信任的小醒,因为小醒有软肋——于敏中借庆伯的性命来要挟小醒。
小醒应当有过挣扎,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说出了孩子所在。
为防于敏中使诈,她又托了钱应明带人前去接应庆伯。
钱应明起初也并未答应她,但后来还是帮了她这个忙。
好在庆伯安然无恙。
只是小醒心中愧疚难安,得知于敏中已经变卦,一直企图让冯霁雯放弃进宫的打算,可她最终都没能劝得动。
所以她跟着去了。
果然路上就遇到了凶险。
替冯霁雯挡下那一刀之时,她显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
630 大结局(四)
谁都不希望被信任的人背叛,冯霁雯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她至今仍未亲自去看过小醒。
她与和珅谈及此事,和珅只有一句:“兴许她值得被原谅呢。”
她想反驳,和珅反问道:“上好的药材和补品都送过去了,还有什么好劝的?”
对啊……既然恨不起来,就别端着了。
何况小醒也救了她一次。
是非黑白,她心里自有一杆秤,不需要靠世俗规矩来左右。
无愧于心最重要。
……
当日午后,和珅送走了伊江阿之后,便与冯霁雯一道去了英廉府。
同行的还有钱应明,他此次前来,有一件私事要办。
若非有必要,他才不来呢!
只因一路上什么都不必做,不必说,净看着夫妻二人暗戳戳地秀恩爱了——
各种暖手啊靠肩啊这种小动作他可以假装没看见,完全没问题的,可是……俩人明明孩子还没影儿呢,就开始公然商量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儿了,男孩的想一通,女孩的再想一通,还不忘问他的意见……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真觉得无聊,谈点正经的不行吗?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说什么不能打发时间?
偏偏在他欲岔开话题的时候,他家这位大人还拿那种‘你这个人真是……’、总之就是十分意味深长,一言难尽、却又富含歧义的眼神看待他!
马车停下的一瞬间,钱应明头一个跳了下去。
他皱着眉,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没有了那股子腻歪的气息,果真好闻!
冯霁雯一进门庆叔便跪下了。
“是老奴险些连累了姑奶奶,是老奴教女无方。”他满心内疚,今日终于得见冯霁雯,想着他得来的消息,女儿非但未被惩罚,还被好汤好药的养着,一把年纪的人眼泪竟止不住地往外冒。
冯霁雯叹了口气,让人将他扶起。
“若要细分,此事到底因我而起,照此说来的话,倒是我连累到庆叔了。”
“姑奶奶折煞老奴了。”庆叔边拿手背擦着泪边摇头。
冯霁雯适时地开口问道:“祖父和舒志呢?”
“老太爷这会儿午歇了。小少爷不知道姑爷姑奶奶今天过来,晌午带着人出了府,这会子还不曾回来呢。”
冯霁雯听罢刚要往花厅去,出去已有半日的冯舒志恰巧回来了。
“长姐!你怎么来了?”冯舒志惊喜地跑到了冯霁雯跟前,又冲和珅喊了声“姐夫”,待和珅倒比往前显得亲切不少。
和珅笑着答应了。
冯舒志身后跟着进来,手里提着东西的小厮阿团和小野子一同行礼。
小野子看到了钱应明,仰脸笑着打招呼:“钱先生也来了!”
钱应明笑着点头。
冯舒志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还当钱先生永远不会笑呢。
“钱先生有些话要单独跟小野子说,舒志,祖父兴许该醒了,你随我一同去看他。”
冯舒志疑惑地看了小野子一眼,见他同样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也只好道:“那你陪钱先生说话,待会儿再来找我。”
小野子应了下来。
“长姐,钱先生到底找小野子有什么事?”路上冯舒志问道。
冯霁雯却看向和珅。
她不确定钱应明的意思,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说。
和珅笑着问冯舒志:“你可知小野子原名叫什么吗?”
“就叫小野子啊。”至于姓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他叫王志行。”
“王志行……原来他姓王吗?”冯舒志不解地看向和珅:“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的原名跟钱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呀。
“你别逗他了。”冯霁雯笑着叹了口气,既然和珅提了,那便是可说,她就直接讲道:“小野子是钱先生的亲弟弟。”
“啊?”
冯舒志停下脚步,眼睛嘴巴全成了圆。
隔了一会儿,又“啊——”了一声!
自从那日‘戏楼认亲’之后,现在京城谁不知道钱先生是王杰王大人原配所出的亲生儿子……那也就是说,小野子也是王大人的儿子了?
这、这怎么可能啊!
虽然说冷面虎钱先生是给小野子送过好吃的,他也是纳闷儿过的,但……这还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冯霁雯:“他与钱先生在上京的途中走失,应当是被好心的乞丐所救,辗转流落入京。”
冯舒志久久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行,这么大的事情……我要去找他!”冯舒志攥了攥拳,一溜烟儿便没了影儿。
冯霁雯没喊住他,只能由他去了。
“钱先生有什么打算?”冯霁雯问和珅。
这段时日,王杰没少派人往霁月园来,就是想见钱应明一面,但钱应明迟迟不肯。
她听说,前日里王家下人上门的时候,带了一封信来。
“我看了王大人的信。”和珅边走边与她说道:“信中解释了当年之事存在的误会,原来王大人高中之时已经托人回乡,只是送信的人未能送达。王大人刚刚入仕,便因性格刚直得罪了人,被人弹劾入狱之后,是王杰夫人、当时在朝中为官的娘家兄长设法相救……”
其兄长心知妹妹爱慕王杰的心意,在明知王杰已有家室的情形之下,仍要促成这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