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非10
时间:2018-10-12 09:18:50

  “嫂子提醒得是。”伊江阿笑眯眯地说道:“我先通过阿玛这关,是怕家中拖我后腿,提亲倒不急。书信往来耗时耗力,又说不清楚,我想过了,待过几日,我亲自动身去广东将人接回来。”
  不管怎么软磨硬泡,他都得把未来媳妇儿带回来。
  冯霁雯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点点头。
  伊江阿说到做到,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带着人出京往广东去了。
  京城离广东数千里远,他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广东,已近了八月中秋。
  八月十五当日,和珅早早下了值。
  府中提早就准备好了过节事宜,自成了亲之后便搬了出去住的小醒特地跟钱应明一道回来给冯霁雯请安。
  这小夫妻俩如今在外面打理一间茶叶铺,明面上是钱应明自己出资,暗下仍是和珅的产业,只是和珅不但给他月银,每月亦有比例不低的分红。
  二人成亲后甚少拌嘴,如今过得尚是蜜里调油的小日子。
  屋里,听小醒说着近况,看着她头上挽起的妇人髻,小仙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的神色。
  她自幼没有父母,很是向往能有自己的家。
  但是……
  夫人待她这样好,大爷官运亨通,她一辈子不嫁人呆在府里伺候夫人当然也是极好的!
  小仙笑了笑,很快将心底一闪而过的阴霾挥开了去。
  当晚,在嘉乐堂用罢晚饭之后,夫妻二人一同去了萃锦园赏月。
  和琳很识趣地没有跟过去打搅。
  萃锦园中有一处“摘月台”,底部由房山石堆砌而成,是萃锦园最高处,登顶便可观园中美景,更是登高赏月的绝佳之处。
  月如银盘,刚升过树梢。
  月色清辉缥缈,园内四处花香阵阵。
  夜里有风,微有凉意,上了摘月台,在亭中坐下,和珅便亲自替冯霁雯拢上了一件秋香色绣白梅的薄披。
  丫鬟很快将茶水点心、月饼瓜果都布好。
  “爷,今夜难得,要不然咱们热上一壶酒罢?”冯霁雯觉得吃茶不尽兴,遂提议道。
  方才在前堂用饭,她就有此兴致,只是有和琳和许多下人在,她这个做主母的自然要保持好形象。
  眼下没了旁人,她才跟和珅提出来。
  和珅向来对她有求必应,自然是笑着应承下来。
  只是提前说好,不许贪杯。
  冯霁雯顺从地答应下来。
  和珅拿起月饼,递给冯霁雯。
  外皮软硬适中,口感极好,馅儿里好像有冰糖花生芝麻……像是五仁月饼。
  冯霁雯委实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尤其是月饼,尤其又是五仁月饼,故而只咬了两口便放下了。
  和珅见状,也不避讳有丫鬟在,径直拿过她剩下的月饼,递到唇边咬了一口,道:“确实太甜了,明年再做,便事先交待好厨房,少放糖。”
  “总归就是一个节日习俗,想吃好吃的糕点,什么时候都吃得着。”冯霁雯道:“厨房新做的这荷花酥就很好吃,入口化渣,爷尝尝——”
  她拿长箸夹了一块,另一只手虚托在下面,小心翼翼地送到和珅嘴边。
  和珅张口吃下,笑意直达眼底。
  此时被吩咐去备酒的小仙回来了。
  见她竟是两手空空,冯霁雯不由地问:“酒呢?”
  小仙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方才奴婢去拿酒,被秦嫫瞧见了,听说是太太想吃酒,便不许奴婢拿……”
  秦嫫做事向来有她的道理,冯霁雯近来吃的喝的她全都亲自把关,目的只有一个——调养身体。
  可好不容易过个节……
  “你去找她打个商量,便说我只吃一小杯。不碍事的。”冯霁雯像个孩子一样,好脾气地道。
  和珅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他开口道:“快去罢,实在不行,想法子瞒过去。”
  就像是一个大些的孩子纵着另一个孩子。
  “不是……”见夫妻俩都没弄明白,小仙只有声音小小地将秦嫫的意思摊开了讲:“秦嫫说了,这与平常饮酒不一样……太太您别是万一……对您对孩子都不好。”
  万一……?
  孩子?
  冯霁雯的脸色一阵古怪。
  她明白了。
  秦嫫是担心她有了身孕……
  可是,不会吧?
  前几个月她一直留意着自己的月信,偶尔不准,总是误认为……可后来证明都是自己想多了。
  连续几次如此,她便有些浑不在意了。
  小仙压低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奴婢也帮您记着呢,这月已经迟了近十日了……往前至多也是三五日而已。”
  冯霁雯被她说得心里一阵狂跳。
  她下意识地看向和珅,却见他已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动作之快、之突兀,完全不符合他往日的儒雅温和。
  “快请易大夫去寿椿楼替夫人诊脉——”他对守在外面的丫鬟说道,语气隐约透着几分紧张。
  冯霁雯回过神来,刚想阻止他,却见那丫鬟已经去了。
  最先两次她格外放在心上,一旦月信迟了便跟他念叨,然后他就会让府里的大夫来给她诊脉,次次弄得人‘提心吊胆’。
  后来她干脆不跟他说了,免得又是虚惊一场,反倒惹得寿椿楼上下一群人跟着期待、然后失望。
  如此往复,她都快觉得对不起大家了!
  天呐,这种心理太病态了!
  冯霁雯在心底哀呼一声。
  这下一闹,和珅也不准她赏月了,小心翼翼地亲自扶着她下了摘月台,唯恐有什么一星半点的闪失。
  易大夫已经等在了寿椿楼外堂中。
  “夫人有什么不适吗?”他先是问。
  和珅刚要开口,就被冯霁雯抢白道:“……没什么,就是劳烦易大夫请个平安脉。”
  几日前才来寿椿楼请个平安脉的易大夫当然听出来这是个幌子。
  如此,也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和珅一直站在一旁,坐也不坐,直让冯霁雯觉得哭笑不得,又压力倍增。
  同样站在另一旁的还有秦嫫。
  易大夫收回诊脉的手。
  “如何?”和珅立即问。
  “夫人身体康泰,看来是近来调养得当,一切皆好。”
  秦嫫有些失望。
  和珅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但他并没有失望的情绪,他紧张冯霁雯是因为紧张她的身体,若是当真怀了,必当要多加注意,饮食习惯都要做出调整。若是没有,也没什么可急得,左右两个人都年轻,还怕没有子嗣吗?
  冯霁雯在心底长吁了口气,道:“有劳易大夫跑一趟了。”
  “话还没说完呢——”易大夫笑着看向冯霁雯和珅,道:“不知大爷夫人可准备了红封?小人这回可得厚颜讨赏了!”
  讨赏?
  冯霁雯还没反应过来,秦嫫失落的心情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她紧紧盯着易大夫,忙问道:“大夫此言,可是夫人……?”
  易大夫笑着点点头。
  “夫人这是喜脉。”
  说着,他便略整衣袖,长长揖礼道:“小人在此恭喜大爷,恭喜夫人了!”
  冯霁雯愣在原处。
  直到秦嫫、小仙,小茶,还有屋内其他的丫鬟下人,都齐齐地跪了下来,满室欢喜地向主子道贺。
  没怀上不失望是一回事,眼下真听着是怀上了,和珅又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了。
  他先是冲着冯霁雯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极好看雪白的牙齿来,眼睛里如盛满了星辰一般,一闪一闪地,全是喜色。
  “快给易大夫封赏银。”他吩咐道:“……阖府上下,人人都有赏!”
  秦嫫忙不迭地应下,喜笑颜开地下去准备。
  冯霁雯扯着和珅往里屋走。
  身边没了外人,她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和珅被她吓了一跳,连声道“小心些”,又将她拥在怀里,笑着道:“……霁雯,真好,老天待我不薄!”
  冯霁雯从没见他这般雀跃过。
  又是这般地容易满足。
  可她又能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欢喜并非是孩子本身,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跟她的共同的血脉。
  他和她有孩子了!
  从此后,他们不单单是夫妻,还是有了血缘牵连的亲人。
  这种感觉很强烈,也很奇怪。
  冯霁雯只觉得内心涌动,一股热辣辣的泪意钻进鼻子里、脑子里,刺得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腮边滚落。
  ……
  腊梅初绽的时候,福康安来了和第。
  冯霁雯听明白他的来意之后,颇有些讶然。
  福康安是来辞别的。
  台|湾暴|动,他要带兵前去镇压。
  皇上有意要重用磨砺他,但他总归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另命了海兰察一同随行。
  “你先别急着走,我这便让下人去请大爷回来——”冯霁雯说着就要让人去喊刘全。
  “不必了!”福康安打断她,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的旨意,和大人也知道,今日早朝后,我已将同他私下谈过了。”
  他这次来,本也不是特地向和珅辞别的……
  冯霁雯闻言点头。
  她笑了笑,道:“那你留下用午膳吧,今日晌午,大爷说好了回来的。到时饭桌儿上你们再说说话儿。”
  如今福康安与和珅的关系再不似从前那般,虽说从前也皆是福康安单方面地针对和看不惯。
  经过嘉贵妃那些事情之后,他已经慢慢地对和珅改观,人也跟着沉稳了许多。
  福康安拒绝道:“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交代、准备,便不多留了。”
  他说着便站起了身。
  冯霁雯只好起身相送。
  出了嘉乐堂,冯霁雯由丫鬟扶着小心翼翼地下着石阶。
  福康安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既觉得替她高兴,又有一种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涩然之感在心底来回荡漾。
  “你身子不便,外头冷,无需送了。”他止步说道。
  冯霁雯点头笑道:“我跟大爷等着你凯旋而归之时,替你接风洗尘。”
  福康安一直在看着她。
  视线中的女子身着藕色绣云雁细缎裳,软银罗裙。乌发挽髻间,一支羊脂色的松鹤长簪透着淡淡的光芒,将人衬得越发柔和起来。
  或是有了身子的缘故,一张清丽恬静的脸庞近来变得略微圆润了一些,气色亦十分好,尤其是笑得时候,眼睛里仿佛都透着微波。
  看着她微圆的脸庞,福康安的思绪忽然被推回了许久前的那段岁月里……
  少女打扮地极尽招展,费尽心思地接近他,总爱套近乎地喊他“瑶林哥哥”。
  他当时觉得烦极了,又因常被人当做笑柄来谈论,他越发厌恶她,甚至开始恶言相向。
  七夕当晚,她一脸期待地将贴身玉佩捧到他面前,他避之不及,一心想着去见金二小姐,连她落入水中都无暇顾及……
  再后来,就全然变了。
  他再也没有从她口中听过“瑶林哥哥”四字了。
  那些讨好、那些笑脸,也全不见了。
  是啊,人心都是会疼会累会失望的,他有什么理由一边弃如敝履,给予难堪,一边再期待她能一如既往?
  只是他近来常常会想,若是当时自己做得不那么绝情,刺痛人心的话少说一些,今时今日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想了许多,答案都是否定的。
  没有如果,所以没有意义。
  冷风吹在脸上,福康安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冯霁雯一笑。
  笑意浸入眉间,显得英气又温柔。
  “……待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来看大侄儿。”
  冯霁雯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笑着道:“也可能是侄女。”
  “都好,像你像和珅都极好。”
  冯霁雯笑意更盛。
  晶莹剔透的腊梅挂在枝头,悄无声息地缓缓绽放着。
  京城的冬天一如往年地冷。
  冯霁雯不爱出门,至多由和珅陪着在萃锦园中漫步赏雪。
  蝠池里结了冰,池面上铺着一层晶亮的雪粒子,两只白鹤偶尔伫立在木桥上取暖。
  天气转暖后,冯霁雯的身子日益笨拙,常是数着日子过,不由觉得时间变得缓慢起来。
  终于近了快要生产的日子,她却又开始惶恐不安,担心这担心那,和珅一边沉稳温柔地安慰着她,一边却偷偷地在暗下再三交待秦嫫——若是夫人生产时他不在府中,务必让人立即去传信,若在他赶回来之前有什么状况,不用犹豫,一定要保大的。
  秦嫫听了万般无奈。
  大爷向来沉稳,怎么也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和珅还让人请来了惇妃,来给冯霁雯传授生产的经验。
  难产的经验虽然也显得不吉利,但也可做不时之需。
  十格格一个月前刚满周岁,正是黏着额娘的时候,便跟着一道儿来了和第。
  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奶声奶气尚不会说什么话,偏生性子活泼好动,见什么都好奇,引得奶娘跟宫女们呼啦啦拉一群人跟着一会儿围到这边,一会儿围到那边。
  冯霁雯觉得可爱极了,很想抱一抱,但身子不允许。
  她看着跟在十格格身边的那道浅紫色身影。
  那是远簪。
  听惇嫔说,这一年来,远簪在应亭轩做事尽心尽力,很是得用。
  她曾允诺过冯霁雯会给远簪寻一个好的归宿,便悄声与冯霁雯说起了几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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