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从来都不是一块简单清静的读书之处。
“我记下了。”和琳点了两下脑袋,笑着说道:“大哥尽管放心好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早年因为争强好胜的缘故,没少吃亏,也没少给大哥惹麻烦,饶是他是出了名儿的一根筋,却也日渐一日地长下记性来了。
想到这里,和琳又想到了往前自己闯下的祸,一时不由自责起来,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走在前方的兄长顿下了脚步。
和琳下意识地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去,只见前不远处,一辆马车旁,有着一主两仆三名女子站在那里。
一名八旗闺秀打扮模样的小姐侧对着他们,正捧着手接着雪花,微微上仰的脸颊上一朵梨涡之中漾着笑意。
就同他们隔了十步不到的距离。
和琳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对方似有所查地转回了头来,面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敛起,看起来十分愉悦。
和琳微微瞪大了眼睛。
想起来了,是那日去买骑射行头的姑娘!
因为那次透价被那黑心掌柜赶了出来,故而对这位姑娘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见她望向自己,那表情十有八九是也将自己给认出来了,和琳一下子就慌了。
他当初去那铺子里做工是瞒着大哥的,尤其后来不仅被赶了出来,就连弓箭也没拿到手儿……这么丢人的事儿若是被大哥知道了,挨骂不说,他的脸往哪儿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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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提及亲事
和琳这厢兀自忐忑不已,正想着要使个什么法子来应急,阻止冯霁雯将认识自己的话说出口来之际,却见小姑娘那张原本满带着笑意的脸颊,几乎是顷刻间便再不见了一丝笑意。
眼中的神情亦是一派复杂涌动。
只是她此时已并非是在看着自己,而是行在前侧方的自家兄长——
“冯小姐。”和珅微微垂首,施以一礼。
再抬起头来之际,却听得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定睛一瞧,那原本站在面前没多远处的小姑娘,已然转身上了马车去……
两名丫鬟可谓顺从的不像样子,虽然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却也是极利落地将自家姑娘扶了马车后,各自淡定地弯身跟了进去。
马车帘陡然被放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半点停顿也无。
面前已是半个人影也没。
直到车夫调转马头,扬鞭而去,和珅兄弟二人外加一个刘全儿才算迟迟地反应过来方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哥,你认识这位姑娘吗?”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和琳有些痴痴茫茫地问道:“怎觉得她见了你,就如同见了鬼似得?”
见了鬼似得?
和珅向来平静儒雅的神情不禁出现了一丝皲裂。
见了鬼似得……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胜在形容的极贴切。
可好端端地,怎会如此?
他这幅长相,怎么论也论不到足以令人畏惧至此的地步吧?
莫非是……
和珅眸光一闪,忽而想到数日前于咸安宫官学之中,英廉大人同自己那场旁敲侧击的谈话。
他并不愚钝,加之极懂得揣摩人心,故而很清楚那位大人的来意。
只是眼下看来,这位冯小姐却似乎并不乐意。
又想到今日在书楼之中不慎听到茶室中的那番对话,和珅忽而哑然一笑,满眼兴味之色。
这位小姐的性子。可真难拿。
“爷,您笑什么?”刘全紧了紧背后背着的沉甸甸的紫竹书笼,低声咕哝着道:“前几日在书斋里,爷将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书帖让了这位冯小姐。这姑娘今个儿倒好,愣是连句应付的话也没有……这脸变得,可不比翻书还快么。愣是让人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不知是算怎么一回事儿……”
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纵然是避嫌,却也远远不至于如此啊。
和珅兀自提了步。行在前面却仍是在笑。
他与这位冯小姐虽只是匆匆数面之缘,但一个人的气质礼节如何,举手投足之间毕露——这姑娘,分明不是个会短缺礼数之人。
方才那副神情,眼下回想起,与其说是失礼,倒更像是失态。
失态。
所以,事情好像还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
不知对方光凭着自己方才匆匆一眼之间的神情,便将自己从内到外剖析了个遍儿的冯霁雯,眼下坐在马车中。尚且有些‘余惊未了’。
一整日下来,她本已不大去想今日在咸安宫官学中得到的结论了。
方才乍然之下见到和珅,被自己一时忽略掉的真相再度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慌张之下,才有了那般突兀的举动。
现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似乎是有些怂过头了。
难道他还能吃了自己?
冯霁雯暗暗吸了口冷气,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上不得台面。
若是太妃知晓,定觉得自己给她丢人现眼了。
“姑娘认得方才那位公子?”小醒见她面色正常了些,方才迟迟地开口问道。
“见过数面而已。”冯霁雯一语带过。
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小醒在一侧拿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会儿冯霁雯的神色,待确定了其面上的表情确实是跟犯花痴扯不上一点儿干连。才算放下心来。
每当自家姑娘面前出现长得好看的人,必定要先担忧姑娘是否会沦陷进去,这已成了冯府上下的小丫头们共同存有的意识,且是根深蒂固的那一种。
冯霁雯回到冯府之时。时辰已是大晚。
一路下来,冯府前院的青石砖甬道上,远远地看已积下了一层白,真的低下头仔细瞧,却是薄如蝉翼,似有若无。
冯霁雯觉得新奇。又担心穿着旗鞋会打滑,脚下步伐便走的尤为缓慢。
而这种缓慢直接导致的便是她还未来得及返回棠院,便在半路儿上被一名下人给“截住”了,说是老爷子请她去一趟前书房。
冯霁雯直觉不妙,十分不安地折回了前院。
小醒先行回了棠院准备热水,小仙独自一人陪着姑娘去前院,见其脸色不大对,便小声问道:“奴婢瞧着姑娘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这话本轮不到她这做丫鬟的来问,但因冯霁雯‘失忆’之后,凡事都要先行询问过她,确定没有差错之后再行判断的所致,才让小仙养成了多说多问,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的习惯——说白了,就是瞎操心。
冯霁雯看了她一眼,却是无言。
她眼下一肚子的苦水想要往外倒,却偏生谁也不能讲。
“无甚事,大约是冻的有些发懵了罢。”她随口答道,遂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敷衍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明显了?
却不料小仙听完只是面色复杂地“啊——”了一声,后道:“今日确实冷的多,让姑娘遭罪了。”
这丫头就这点好处,该天真的时候,一点也不较真儿,令人欣慰。
冯霁雯来到外书房时,冯英廉正坐在八仙茶桌前悠然自得的吃着热茶。
烧着火盆的书房里,暖烘烘地溢着沁人的茶香,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纸墨气,令人不觉心旷神怡。
冯霁雯一进来,冯英廉便忙让人塞了只手炉过去。
她接过,与冯英廉行了个礼。
“祖父。”
“快过来坐着,吃口热茶暖暖身子。”
冯霁雯来到茶桌前坐下。将手炉放在腿上,接过冯英廉亲手递来的茶盏,因茶水还烫着,便只抿了一小口。捧在手中取暖。
也不主动发问老爷子找自己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联想到老爷子昨晚上的欲言又止,和历史上的那桩姻亲,以及这段时日正是给自己议亲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办法不想多。
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侥幸地想,既然这个时空与历史上的清朝已有了不少出入。那么或许这件事情也发生了改变呢?
老爷子不是个磨叽的人,纵然孙女儿无意发问,也不耽搁他开口说明此事。
他屏退了屋子里伺候在侧的仆人。
小仙也退了出去守着。
摆明了是要讲私事啊。
冯霁雯心里直打鼓。
“今日可是同紫云格格去了咸安宫官学,看学子们考核去了?”老爷子笑呵呵地问。
冯霁雯也呵呵笑了两声,有些僵硬地点头。
“可碰着什么好玩儿的了?”老爷子又问。
好玩儿的?
冯霁雯一时没回答。
冯英廉又道:“我在内务府里听说,今日的肄业考上,好像是有一名学子的考卷为墨汁所污,巧智当场将策论背出,得了王大人夸赞来着,啧啧……你可瞧见是哪家的子弟了?”
冯霁雯满面复杂地看着他。
祖父。既然演技这么差,那就不要硬玩儿这一套循循善诱的把戏了好吗?
挺出戏的。
见她没有回应,老爷子也不介意,作势凝想片刻之后,露出恍然的表情来,道:“好似是钮钴禄氏家的,一名正红旗,叫做和珅的年轻人吧——”
冯霁雯在内心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躲不了,也挡不住。
“说起来这个和珅。先前我在子才那里曾是偶然见过两回的,也颇算是如今八旗子弟中的一股清流了。”冯英廉这样说道:“虽然家世略显得贫寒了些,但其人却毫不妄自菲薄,又十分谦逊有礼。是个富有才学且处事圆滑机敏之人……依祖父断人的眼光来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之才。”
这话虽然满是夸赞之辞,用意不言而喻,但却叫冯霁雯没有办法不赞同。
旁的且不提,自家祖父看人的眼光的确不差。
放眼如今芸芸八旗子弟。日后确是再没有比此人更有出息的了。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遭人耻笑的没落子弟,日后会成为那样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吧?
可是……她该怎么告诉祖父,这人虽是块成才的好料,日后的路却会越走越歪,并落得一个凄惨收场?
她只能继续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