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
莹尘一笑:“澄哥儿,快来看看我们的新家。”
她说的“我们”其实是指她们一家人,但听在傅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想其实他如果是沈家人,那也挺好的。说罢,又抬头看莹尘,见她穿着褐色的短打,头上用几股辫子编好,脸瘦了一些,显得脸上线条和轮廓更深了,脚下穿的草鞋,不知道是不是没穿几天,鞋里大大方方露出洁白色的玉足。
傅澄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拿出烧鸡放她嘴边:“沈姐姐,你先咬一口?”
突然有肉味从鼻子里传来,莹尘都觉得自己要哭了,想起家人她又犹豫,傅澄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咬一口不碍事,剩下的给衡哥儿吃就是。”
听他这样说,她才一口咬了一坨肉,肉质虽老,但有松香味。上面油盐都放的很足,莹尘觉得自己太满足了。
傅澄就看着她笑:“下次等我们工头赏给我好吃的,我再带回来给你吃。”
他其实在挑煤的时候就观察了工头这个人的性格,四处打听,听说他爱抽烟叶,他晚上不睡觉去山上找了烟叶,偷偷制成了,送给他。又陆陆续续的讨好到他,才轻省一些。如果沈姐姐爱吃鸡腿,他多去讨好他就是了。
现在的他只有这个能力了,等以后他若是立了功,就买三十只鸡,让沈姐姐一个月吃鸡都不带重样的。
“哎哎哎,不用啦。我今天准备进山捡柴,我听说山上会有野物,以后我打到野物了,就可以啦。”莹尘谢谢他的好心,但也知道其实他也不容易。
第18章 打野猪
听说莹尘要进山捡柴,傅澄只好把剩下的鸡腿给了衡哥儿,跟随她一起上山。她的步伐很大,和寻常女子纤纤细步不一样,却又不粗俗,竟是这样的利落好看。
上一世也有人跟他说亲,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了几次新娘子都不大好,以至于他死的那年都没娶上亲。
“傅澄,你快点啊。”
前面女子娇声在催,傅澄笑了笑追了上去,山有些陡,他走在路上想,这辈子即便艰难险阻,他也想靠自己挣出一片天来。
玉昌常年干旱,地下的枯枝败叶也多,莹尘腰间别着柴刀,把一颗树垂败下来的树枝三下五除二劈了下来。她把它们全都聚拢在一处,才坐下来歇息一下,傅澄也随之坐在她的旁边,他衣裳破破烂烂的,莹尘拎起他的一处破洞,蹙眉道:“你这衣裳得补补了,这还是夏日,天热,若是冬天可怎么办?”
身上褴褛却遮不住傅澄浑身的光芒,她想,其实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她对他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觉得这样的少年郎应该是意气风发的,不应该被饿晕,连衣裳都这样破旧。
少女双眸溢出的关心让傅澄眼眶微红,似撒娇道:“我一个男人哪里会针线?”说完还希冀的看着莹尘。
莹尘“扑哧”一笑,“我帮你做,给你做一身短打,靛蓝色的,要不要?”
“还要一条腰带。”傅澄追加。
你是狗狗么,怎么这么无赖。
但莹尘还是好脾气的答应了,还从腰间取了二两碎银子给他:“这钱给你,拿着,别推辞。俗话说一文钱难道一个英雄好汉,你那嫡母又爱作践你,我们家如今安定下来,以后也用不到什么钱。但这钱肯定对你的用处极大。”
傅澄推辞不过才接下来,他郑重的放在自己腰间。
他收下后,莹尘这才拍拍手,从地上起来继续砍柴。
因为有傅澄的帮忙,所以背了四捆柴回去。
回家后,傅澄就要回去了,沈夫人极喜欢傅澄,还道:“月初我们新家建成,你要过来吃饭。”
他一一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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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竹声“噼里啪啦”的,莹尘捂住弟弟的耳朵,涂小旗笑道:“沈姑娘,以后你们就住新屋子了。”
“是啊。”莹尘也很高兴。
搬离涂大娘家,原本最应该高兴的涂大娘却有些伤感,素日家中孩童的吵闹声,沈夫人的大嗓门,让家里热热闹闹的,现在她们一走,家里又只剩下她和俩个儿子了。
“大郎,再过一个月就迎娶冬梅进门吧。”
儿媳妇进了门,再生几个小孙孙,这家里才会热闹起来。
一向孝顺的涂小旗却犹豫了:“娘,郭家那个样子,不如退亲吧?娘再替儿子找个能干的儿媳妇,就如沈姑娘那样的,不是更好吗?”
这一瞬间,涂大娘才明白一向精明的儿子为何专门买了炮竹给沈家,同时和王全关系那样好了。可她不能同意,她撇开头:“沈家是罪犯,她们家的女儿很好,我也喜欢。可咱们家就得要本本分分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说的话,我不同意。”
“娘……”涂小旗想做最后的挣扎。
人前他不敢表露,他也知道他娘不会同意,只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下。
涂大娘劝儿子:“冬梅的家人虽然不好,但她对你没有话说,郭家又是本地的大族,她叔伯兄弟多,等她进了门,你收伏了她,日后选总旗你也更有胜算。”
终于见儿子点头,她也放下心来,复而站起来:“沈家正在灶房忙,我也过去帮忙。”
灶房蒸汽氤氲,大锅上放着三层蒸笼,灶膛里柴火烧的热乎乎的,蒸笼里的馒头香飘出。莹尘见上汽了,拿着厚布把蒸笼拿下来,一层是白面馒头,二层是白菜和肉的蒸菜,三层空烧。
这是江陵府常吃的三蒸,莹尘和沈夫人一起捡出六个碗的蒸菜。沈夫人挑了一筷子给儿子和女儿,看她们鼓着嘴吃,自己也觉得有满足感。
已经戴好围裙的涂大娘过来,大家又是一阵寒暄。
沈夫人手上不停,迅速的打了几个鸡蛋,在大锅里炒着,忙忙碌碌的。莹尘已经端了菜碗出去,玉昌默认男人不进厨房,做饭都是女人的事情,傅澄正和涂小旗说着什么,见她端菜碗出来,忙上前帮忙。
“沈姐姐,怎么这么多菜啊?”傅澄看到都流口水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娘绞尽心思也要做这一桌子菜,你们放开肚皮吃就成。”
这一顿饭吃的是盘净肚饱,涂大娘扶着喝醉了的长子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涂小旗曾经有那样的心思,即便连傅澄也不知道。
沈家落成的第一天,晚上莹尘欣喜的跑到自己房里,她踏实了许多。
七月是鬼月,不宜婚丧嫁娶。涂大娘正喜滋滋的说着儿子下个月办婚事,日子定了,就是八月初八。
莹尘也很高兴,她高兴的是喜宴可以打牙祭。她们一家分了几亩荒地,现在还处于颗粒无收的状态,吃的小麦粉都是找村里的人买的,但现在这世道,大家也只有口粮,多余的粮食没有,所以沈夫人把伙食管的严了不少。
她坐在房里,把窗户支开,正把布剪开,估摸着用剪刀把布剪开。黏腻的浆糊铺在上面,她把两片布粘在一起,衡哥儿拿着树枝当剑,横冲直撞的冲进来。
“姐,我还想吃肉。”小孩子惦记的除了玩就是吃,说完还吸吸口水。
“馋猫,等下个月赶集姐姐跟你去买就是了。”莹尘抚摸着弟弟的头发,小孩子最需要精心照顾,可怜衡哥儿却还是瘦弱的样子。
衡哥儿乖乖的依偎在姐姐腿上:“好,我等姐姐。,衡哥儿其实一点儿都不馋。”
他的小脑袋在莹尘的腿上,毛茸茸的,让她心都酥了。一时间莹尘有了一个决定:“衡哥儿,姐姐今日去给你弄肉回来吃,好不好?”
“真的吗?”衡哥儿欣喜道。
莹尘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道:“自然是真的。”
衡哥儿正乐的去找母亲沈夫人,沈夫人正在堂屋里挑豌豆,这些豌豆是王全修城墙之时捡的,沈夫人用手泡了之后,把空壳的往外挑出来。一时听说女儿去弄肉,又从堂屋出来,进了她的房内:“你去哪儿给他弄肉?”
“娘,我想上山看看。”她换了一身短打,顺便把柴刀别在自己腰间。
沈夫人并不同意,莹尘摸了摸还在转圈圈的衡哥儿:“您看我们衡哥儿这头发都养不好,都是饿出来的。娘,我想去,即便空手而归,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她转身出去,一个人去,总会走的快一些,她头次打猎做记号陷阱什么都不会,凭的都是一股勇气。从山脚上去,前面是茂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脚扒开树木,朝里面走去。
山林寂静无比,偶有一些动静,莹尘心提了起来,四处逡巡,却不见任何踪迹。再往深处去,却听到老鸹飞过,她吓了一跳,难不成都已经到山的深处了,还不成吗?
忽然背后传来动静,莹尘一看竟然是狼,可惜她不愿意打狼。狼是群居动物,打死一个必然引来一群,她对付一个人还好,对付一群狼就很难说了。她跑的衣袂飞起,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转身看后面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呼哧”“呼哧”
一只黑色丑陋的野猪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莹尘本来也小看了野猪,没想到它冲劲这么大,她都差点被它带倒。莹尘足下点了几下,沸腾而起,用柴刀朝它的脑袋拍去,那野猪还在挣扎,它狠心的继续拍过去,那野猪终于摊在地上。
丑陋的血腥味的脏物,以前莹尘根本不会看一眼,现在却视若珍宝,她用绳子捆起,扛在肩上,野猪身上的血流了一地。下山之时,见一妇人手提篮子,正在烧黄纸,她见了莹尘十分惊诧:“姑娘,你这是……这是你打的。”
莹尘无意寒暄:“是啊,大娘。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那位大娘自称姓林,说她父亲死在这里,她是过来烧纸的,天□□晚,她也有些害怕,要跟着莹尘一起走。
莹尘不置可否,路上那林氏则问起:“怎么你一个大姑娘敢上山打猎,常年打猎的猎户也不敢如此啊?你家里人呢?”
“我家里父亲要去修城墙,母亲身弱,幼弟才一岁多。他们如何去得,我弟弟半点昏星不沾,已然是身子骨不健壮了,我想打点猎物回去让她们补补。”也许这林氏是个陌生人,莹尘和她也无利益瓜葛,把真实的想法就说了。
这林氏赞叹道:“你还真是个讲孝道的。”
莹尘笑笑没再说话,到了岔路口,二人分道扬镳。不过她扛着一头大野猪回来的事情,让小旗里的人个个都诧异的很,有些人还跟着她不停的问怎么打的。
莹尘扬扬下巴:“我用柴刀拍死的。”
看到众人惊恐的眼神,莹尘粲然一笑。
第19章 昧下猪肉
站在门口的小小衡哥儿早就看到姐姐了,七扭八拐的冲出来,跟在姐姐身边叉着小腰,对小旗里的小伙伴们扫视一眼,看到大家羡慕的眼神,骄傲的道:“我姐姐打的。”
扭头对莹尘一幅讨好的模样:“姐姐。”
涂大娘在门口看着,不禁咋舌,这娇娇弱弱白嫩的小姑娘,怎么肩上扛着一头大野猪,简直是反差。
到了厨房,莹尘才把野猪卸下来,沈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有没有受伤?”
“有点擦伤,没事,娘我去换件衣服了,衣服都脏了。”莹尘闻着黏腻的血腥味都有些想吐了。
沈夫人道:“快去吧啊。”
说完见衡哥儿围在野猪前面,她用手指头戳戳小儿子的大脑门:“你姐姐可都是为了你呀。”
衡哥儿哪里知道这些,他围着野猪转来转去,一点都不害怕。还是等莹尘换了衣服出来,把他带着去前院玩,他才出去。
沈夫人原本就是屠户女,杀猪刮毛那是拿手好活,小半天就把猪血、下水、内脏,骨头、猪肉分出来了。她也很会做人,割了小半斤肉送给隔壁的涂大娘,总旗那里送了骨头和肉,其余人家便给了下水内脏什么的。
但留下来的比给出去的要多得多,沈夫人深知她们是新来的,不比在这里的人,所以有了好吃的也不吃独食。
前院莹尘正教弟弟背诗,她也曾经是端敏公主的伴读,虽不如京城那些赫赫有名的才女们,但也读书识字,为个小幼儿启蒙,那是不在话下。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她读了一遍,正准备拆开来教的,衡哥儿却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出来。莹尘大喜,又道:“衡哥儿,再读一遍给姐姐听。”
“不嘛,不嘛,我要玩小虫虫。”衡哥儿却不耐烦了。
莹尘耐着性子:“乖宝宝,你读了,姐姐带你去吃红烧肉好不好?”
衡哥儿却说什么都不读了,拉着莹尘的袖口扭来扭去的撒娇,莹尘又心软了,他还小,她不应该要求那么多的。她的太子弟弟成天那么小,国事家事样样都得学,她希望衡哥儿能过的快乐就成,想通了的她,抱着弟弟一溜烟上了大树。
等到沈夫人扯着嗓子喊他们回去吃饭时,莹尘才带着弟弟下来,沈夫人帮着姐弟两人拍灰,拍完了又数落女儿:“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皮小子似的。”
“娘,我就想带着衡哥儿好好玩玩。”莹尘撒娇道。
沈夫人一愣,她这个女儿人人都说少年老成,可她知道,这都是为了沈家。她们从江陵的猪肉摊子出来,连句正经客套话都说不好,京城的人说话九曲十八折,她和丈夫王全刚开始和人说话,还不知道别人话里有话,还以为京里都是好人,吃亏吃多了,她也不耐烦和外人打交道了,唯有女儿替她们争气,不,其实是替沈家争气。
现在看女儿脸上恢复了女儿家的娇态,她竟有些高兴,可她却是个要面子的人,嘴巴上说着:“姑娘家要娴静。”心里却软了几分,吃饭的时候把肉往女儿碗里夹,莹尘又焉能不知母亲的心思。
饭桌上的菜让孩子们欢呼起来,沈夫人一向手艺不错,她把肉用油炸了,又在锅里煎炒一番,红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大骨头熬的汤,里面点缀几颗香菜,又有各种洋葱青菜加肉沫炸的肉饼。
这里面最高兴的要属王全了,他每天干活又累,之前都是吃青菜糊糊,现在有肉吃,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吃完饭,王全自动去洗碗收拾了,沈夫人就嘱咐莹尘:“现在天气热,做了的肉放不了多久,你多拿点给澄哥儿吃,那孩子一根鸡腿都惦记着我们,现在我们有了好吃的,也不能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