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沈夫人其实一直都很不满王全的,她总说男人不建功立业考取功名都行,但至少要能养活自己,可王全却不是,他不会管家里的情况,永远只会想到自己。他觉得在这个家,他是赘婿,他受苦,被妻子狠狠压着,觉得大家都在欺压他,所以不相信家里人,但凡外面的人说句动听的话他就能抛掉家里人。
“行,娘。粮食不够吃您跟我说,我的月钱还够呢!”
沈夫人见着女儿就高兴极了,切菜烧菜忙的很,傅澄主动说出去找王全,留下母女二人说知心话。
“娘,我跟您说有可能要打仗了,家里最好买一个板车,若是跑路的时候也轻松一些。最近多备些干粮,别掉以轻心。”莹尘殷殷嘱咐娘。
沈夫人心中有数,显得有几分心思。好在有衡哥儿在,童言童语的把大伙儿都说的高兴极了,等到莹尘要离开的时候,沈夫人抱着他去玩,让傅澄和莹尘赶紧走。
二人回来仇家后心思沉重的很,傅澄早已去找仇昱泽了,仇太太这里收到了一张喜帖,她把莹尘叫了过去,若有所思道:“难不成饶家也知道了。”
傅澄把可能要打仗的事情已经告知仇太太母子了,他敏锐的观察力让仇太太倍加赞赏,她已私下和做商贾的娘家人联系了,送了不少家丁过来,在百户所挑选武力出众之人,就是怕儿子和他爹一个下场。
但没想到饶家竟然也知道了,可饶太太为什么都没跟她说,她不跟别人说主要是怕别人说她危言耸听,扰乱军心,以前这样被砍头的也不是没有。
明明饶太太那么不同意饶君羡和林淡月结亲,突然同意,那就是怕战事一起,万一儿子死了,好歹留个后,所以连林家也能接受了。
莹尘点头:“估摸着是。”
但这不是问题的根源啊,莹尘望了一眼仇太太。
“看来这场战事比我想象中的还激烈,你别忘记上次都说西戎要来,饶太太还硬是压着没让君羡成亲,现在这么急匆匆的,恐怕……”
二人不禁脸色一沉。
吹吹打打的喜事热闹非凡,莹尘陪仇太太一起来的,饶太太面上带着淡笑,见着仇太太和莹尘才稍微笑的真诚一些了。
姜千户的太太还不明所以的和仇太太道:“不是不同意林家的女人进门吗?”
“儿大不由娘呢!”仇太太和姜千户小声道。
姜太太立马表示了解了,仇太太恭维她几句,莹尘是知道姜家的,在这里就是土霸王,所以仇家或者饶家早就想取而代之了。正好姜千户贪生怕死,要打仗了指不定头一个跑了,之前他就是把仇太太的丈夫派出去,自己躲在后面,仇百户就在这场战事中死了。
看着议论纷纷的客人,饶太太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往,她想别人大概都是在笑她,千挑万选,结果选了个罪眷之女。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战事一触即发,她选的人儿子铁了心的不要,非拧在林淡月身上了,她怕再僵持下去,儿子真会绝户,就同意了。她既然同意了,就不会搞些小动作,照样是该有的排场都有。
且不说饶太太心情如何,林家的人是真高兴,就是林淡月,那也是喜出望外,觉得这几个月吊在心口的事情终于落了下来。
大红花轿稳稳的落在饶家的大门口,新郎新娘拜过天地后,就入了洞房。
莹尘见状和仇太太对视着点了点头,回了一趟家,要把沈夫人和衡哥儿接过去。至于王全就只能留下了,王全从沈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后,不由得对莹尘有了几分怨气:“你让爹一个人留下来送死啊……”
“爹,不是我让您送死,您是正军,我能够接走您我肯定接走啊。娘和衡哥儿上不了战场,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莹尘无奈道,谁会看着自家爹爹去送死,还不是没办法,她能把沈夫人母子运过去,那是因为她们是女子和小孩,打仗也用不上她们,可王全就不一样了,他可是登记造册的正军啊。
王全看了一眼女儿,不满道:“你不是武艺高强吗?又和什么这个太太,那个太太交好,你代我去也成啊?以前还有花木兰从军呢?”
他说的理直气壮,沈夫人却发了火:“你也好意思要女儿代你去,这个一个大男人,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让别人跟你办?”
“我自己的事?哼,你想想我是为了谁才做罪眷的,沈翠娘。还不是你那好妹子,自己事情败露,倒让我们遭殃。”王全终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莹尘冷笑:“那当年爹锦衣玉食,买双鞋都花十两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提姑姑不好了。哪里有您这样的人?”
妻子瘦弱些,王全偶尔敢扯着嗓子喊,但女儿力大无穷武艺高强,她不敢和她顶着干。
王全又面露难色:“好女儿呀,你就去求求人吧,让你爹上战场那不是送命吗?”
“不可能啊爹,我只是仇太太的护卫,说好听点叫护卫,说难听点就叫丫头,我哪里有这个权。这次澄哥儿也要上战场的,我会让他多照顾您。论理,这澄哥儿还是我的未婚夫,我也没说让他不去啊,是不是?”莹尘说完,又鼓励她爹:“上战场也未必会送死,说不定您还能挣个军功来呢,是不是?”
沈夫人瞪了王全一眼:“你呀,也别多想,说不准儿还没什么事呢。”
莹尘见时辰不早了,匆匆带着母亲弟弟上了马车,她们忽略了王全背后那愤恨的双眼。
把娘和弟弟接了过来,莹尘才算心安,沈夫人终究与王全夫妻十几载,有些放不下他。晚间休息时,衡哥儿做梦口中也喊着爹爹,沈夫人不禁泪流满面:“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又懦弱又胆小,这次怕是……”
“娘,您别想太多了,我会让澄哥儿见着他了多注意的。”莹尘连连保证。
次日傅澄也过来,见到沈夫人和衡哥儿,心里也踏实多了。莹尘便把王全昨儿说的话都说给他听,话语中竟有一丝悲凉的意思,“你说我爹好不好笑,说什么花木兰从军,还想我去代他上战场,送我的命都可以,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女儿。”
傅澄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前世,那时奉元帝对沈莹尘的叛军十分忌惮,他好不容易派了探子打入沈莹尘的叛军中,但那探子却一直都只能在外围,根本进不了核心,奉元帝十分焦心。这王全呢,仅仅因为沈莹尘处世极为公平,提拔了一位王全平日看不惯的下属,他派过去的探子特意交好王全,没想到探出惊天大秘密,传国玉玺在沈莹尘身上。
因了这件事情,探子头一个告知于他,他进宫告诉了皇上,就因为此事,皇帝怕他抢了传国玉玺私自给太子,竟然让魏氏用一碗汤杀了他。
第34章
诚然有这样一位父亲, 沈姐姐以后必然要受到牵绊, 但这也是她的爹,不能一言就杀之, 这样怕是沈姐姐也会怪自己。
他想王全这人好杯中酒不说,性子极度自卑胆小,唯一能让他心平气和自动保守秘密, 须得在他没有危险且是受益那一方的时候。
“沈姐姐,我连夜过去看看王叔, 再和杨总旗他说说, 杨总旗和我的关系一向不错, 自然不会为难于他。”傅澄瞬间就做了决定,他想若不是前世的经验,恐怕他也认为王全这人虽则懦弱,但不会这么不知道分寸。
莹尘看他已经很累了,还要为她爹的事情去跑, 不自觉道:“要不你明天再去吧。”
傅澄笑道:“沈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我现在就去吧, 明儿还要陪仇百户练兵, 没那么多时间。”
“太麻烦你了。”莹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前她听人说找相公一定要年纪比自个儿大的才会疼人,现在看起来也不尽然。有一句话虽说用在这儿不那么恰当,却也是这么个意思,“有志不在年高”,会体贴的男人也不在于年龄大小, 而是他有没有真正的把你放在心上。
傅澄却促狭道:“谁叫我是你相公。”
莹尘啐了他一口,自进去房里了,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又把沈夫人摇醒了,和她说傅澄帮她爹的事情。
这小儿女情态沈夫人自然看在心中,她想其实女儿也并不是天生那等刚硬的人,大多数都是家里没个人做主,什么都要她出马,所以被逼成这样的。
同时又很高兴,这个女婿果真没有选错,人是真的妥帖。
待傅澄去饶百户那边,先是去了杨总旗那一趟,复又去了家里。王全正闷头大睡,见有人敲门,逡巡了一下才开门。
傅澄倒是一笑:“王叔,我已经和杨总旗打好了招呼,待真要上战场定然不委托重活给你,你放心,肯定没事的。”
“果真?”王全眉眼舒展开来。
“我还骗您不成,为了您的事,沈姐姐把手里的钱都拿了出来给我,我上下打点了一处人家才勉强同意。您只要不往前冲就成了,我的话您还不信么!”傅澄半真半假的说道,他和杨总旗的关系好也基于互相要卖人情,傅澄给的人情自然大,这个不好和王全说,再者也不能让王全恨沈姐姐,要不然他一不满就到处说,那就坏事了。
王全一脸感激,不住的对傅澄说好话,傅澄笑着敷衍几句,心道,这王叔真是个糊涂人,明明是因着沈姐姐的原因,他才帮忙的,可这王叔对自己这个外人都能够感恩,对自家人却绝口不提,觉得都是应该的,这人也是绝了。
他又敲打几句:“军队里军纪严明,人家也都是抓那些不守规矩的到时候派到前线,您可别喝酒误事,到时候就是我也救不了您。”
看王全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会老实,傅澄才放心,走之前又恐吓他:“您也知道涂小旗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就等着抓您的错,您可别行差踏错。”
王全又是心一凉,暗自决定自己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傅澄看他这样,也满意的走了。
再说次日起来,沈夫人带着衡哥儿去给仇太太请安,她二人年龄相仿,性子又都颇为刚毅,倒是很能说到一起去。
就是杨柳几个见沈夫人说话风趣诙谐,也不端着,都喜欢在一处说话,莹尘见状也放了心。
仇太太放下茶杯,用帕子细细的沾了沾似有似无的水渍,“听说王德鑫将军和秦国公世子过来驻防,王将军我还有幸见过一面呢,真是位爽快人,最是不拘一格了。我看你女婿是个有本事的,指不定就要有大出息呢?”
这话沈夫人爱听,她自己的儿子还小,最近一二十年都没什么指望,若是女婿好了,女儿也跟着享福不是。但高兴归高兴,却不能真的得意忘形,“瞧您说的,他才多大。我倒是觉着仇百户是少年英雄,指不定就升了官了,到时候您就等着享福了。”
两位妇人互相恭维,都心里头高兴。
战争意味着死亡,也意味着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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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漫,大临王师正踏沙前行,最前方举着幡,幡布上写着“秦”,又一边举着“王”的幡布。
最前方马背上一银色盔甲的年轻人,他蜂腰猿臂,两腿轻松的夹着马背,一抬眸,桃花眼似笑非笑。王德鑫老将军看了他一眼,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孙女非秦世子不嫁也是有原因的,他这幅皮囊实在是生的极好。
“过了嘉峪关也就到了。”王德鑫淡淡的道。
秦浦对于正事倒是很放在心上,立马道:“那我今晚就押着粮草先行。”
王德鑫赞许的点了一下头,他打过这么多年的仗,太知道打仗大部分败都是败在自己手上。还未开始就争功劳、抢码头,这事多的很,好好秦世子倒是淡薄的很。
也难怪,秦国公是首屈一指的门第,他们这样的人家,但凡做的好一些那是锦上添花,不功不过也照样是贵族世家,没什么区别。
他还真的猜对了,秦浦这次过来打仗是顺带的,反正有王德鑫在,这仗胜算就大了,其主要的事情还是那件私事。
这关系到秦家的声望,原本那个老女人上门来说那件事,他起初不知道,娘没透露给任何人,偏偏妹妹那里露了马脚,被他查访一番,才觉得十分滑稽。
这个孩子说不准就是他的弟弟,他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亲弟弟生死不知,故而想要暗自查一下真相。
秦浦无意于抢功劳,对王德鑫的命令很是配合,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玉昌关。
岂料西戎这次竟准备的十分周全,王师未到,西戎的骑兵就进了玉昌关了。
百户所的女人们都跟着大军跑,打不赢就跑呗,仇太太带着护院坐着马车在前面跑着,莹尘则让沈夫人和衡哥儿坐着板车,她推着她们拼了命的跟在后面跑。
杨柳也跟在莹尘身边跑,一边跑一边抱怨:“这西戎人真是……”
这个时候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百户所的女人们都是跟着男人跑,姜千户早就不知去向,几个百户都知道要打仗,但敌我力量过于悬殊,此时也只能逃命了。
“啊,我的肚子……”
莹尘往那边看了过去,有个已经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鲜血沿着她的大腿流了下来。只是她还来不及看,又见有孩子被抛下,她看的难受。
这个时候能跑则跑,不知道谁喊着“西戎人来了”,果然她转头一看,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有一人不知道说的什么话,其他人笑了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身边的杨柳吓的瑟瑟发抖:“莹尘,她们要绑女人回去。”
凡打仗除了金银珠宝外就是抢女人了,莹尘把杨柳也甩上马车:“走,我推着你们走。”
她拼命的往前跑,好像这样才听不到后面人的哀嚎,杨柳帮忙照顾头晕的沈夫人和衡哥儿。她是仇太太的贴身丫头不假,但逃命的事,都是各人顾各人,这也不用怪谁。就是莹尘也怪不了仇太太,人家仇太太已经够好了。
西戎人的马蹄声在她后方响起,马比人快,这她是知道的。不一会儿,她们就被团团围住了,杨柳紧张的和沈夫人抱在一起。
调笑声莹尘是听的懂的,她抬头望去,那些西戎人猥琐的看着她。有人手持着刀,那刀上还淌着血,想来必定是刚才杀的汉人,好在这群人估计是出来找乐子的,也不过七八个人。
转眼间,她赤手腾飞抢了一把刀,无数的招数在她脑海中飘过。一张碧波飞驰,横刀一出,手下就有一匈奴人倒下,其他人脸色大变,她一脚把板车大力推了出去,专心同这些戎人厮杀起来,他们都是成年壮汉,本是想杀几个人,或者俘虏一些回去做奴隶,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钉子。
她招招凌厉逼人,但凡一点动静,她就飞起截杀,这几人一起过来,已经被他大力甩出去几个,西戎人已经算是高大很有力量的民族了,但被一位瘦弱的少女同时把几个人甩出去,他们来不及反应,就看这女人把马全部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