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老虎调头,又忙从虎背下来,饶君羡又上前去,那老虎却发狂把林凤阳咬碎了。
顿时林夫人要上前去,被儿媳妇秦侍玉拉住了,莹尘看了也觉得十分不忍。她再看看傅澄,晕了过去,却无大碍,身上只是有些咬痕,王全狠掐了他的人中,傅澄清明了过来。
“王叔……”
他试探的喊道,实在是不可思议,他这是回到十二年前了。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头痛,还有咬痕,这分明是那日他被老虎咬在口中,被沈莹尘救下来了。
王全喜道:“傅小兄弟,我帮你擦了点伤药,内服的你沈姐姐也给我了,快就着水喝点吧。”
傅澄看了王全一眼,心生感激,前世他只陷入在林凤阳死了的悲剧中,无法自拔,甚至还觉得自己该死,没救成朋友,自己却活了下来,而对真正的救命恩人沈家人都还来不及真正的谢人家。
他喝下药,竟然好多了,能够站起来了。莹尘本以为傅夫人和傅溆做做样子也要来慰问一下傅澄,毕竟他也被老虎咬了,没想到傅夫人和傅溆都只是在安慰悲恸的林家人。
这个时候,文姨娘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她一靠近,莹尘便闻到一股怪味。文姨娘看儿子浑身烂烂的,她一幅关心的模样:“澄儿,这是怎么搞的?娘去那边如厕了,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说完还嚎了几嗓子,就是王全这样的人看着都觉得假的慌,傅澄也是皱着眉头,不搭理文姨娘。
沈夫人抱着衡哥儿从林家那边过来,也是心有不忍的说道:“林家那个小儿子既聪明又懂事,真是可惜了。”
此时莹尘并不知道林家人会因为这件事情恨上她,还给她制造了一些麻烦。
饶君羡见死了人,不免放松了一些,那王令却不一样,用鞭子催着众人走。莹尘赶忙拿起包袱和家人一起走,唯有之前文姨娘睡的那板车,让傅澄躺了上去,毕竟他是受伤最重的一位。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衡哥儿上吐下泻起来,沈清送来的药都是跌打损伤的居多,并没有这种药,沈家人都快急死了。
本来白胖的衡哥儿病恹恹的,沈夫人和莹尘都心疼极了,好容易能休息下,莹尘就抱着弟弟安慰。林家的人都陷入悲伤中,唯有秦侍玉发现了衡哥儿的症状,随口问了一句,沈夫人一筹莫展的说了,秦侍玉知道这种病,她儿子也得过,但话到了嘴边她还是闭上了嘴。
“沈姐姐,我知道衡哥儿的病怎么治。把丁香、肉桂、荜茇捣成末让衡哥儿敷上就好了,我听饶都尉说往前有家药铺,我去抓药就成。”
十二岁的傅澄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可二十四岁的傅澄却对这些医药方面的事十分精通,他想前世唯一真的帮过他的人也只有沈莹尘了。
莹尘看了看他,觉得他气质平和了许多,之前总觉得他虽然沉默,却总是带些刀光剑影的锐利,现下人沉稳多了。
她道:“好,那就多谢你了。”莹尘也知道乡下地方开个药铺,大夫都是三天两头不在的,赤脚医生总是不少人找,医术也不算好,沈夫人以前还讲过,有病从来不医,都是忍过去的,忍不过去就被天收了去。
傅澄笑了一下,两颊露出两个酒窝,看起来还跟孩子似的。
他再一回去的时候,又没见着文姨娘,他见傅夫人讥讽的看着他,他状若无闻。
也就文姨娘觉得自己隐蔽的很好,其实上下谁都知道她和王令那点破事,前世的他忍不住时,找文姨娘谈了,却没什么作用,今生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对文姨娘那点浅薄的母子情更是没有了,连提醒他都不愿意提醒。
文姨娘这时正在一片小树林里,她整个人被王令抱着抵在树上,难以言喻的快乐,王令纯粹是发泄,文姨娘早就旷了不少年了,现下更是久旱逢甘霖。跟着王令能吃上最好的,还不用走路,有什么不好。
到了小镇上,傅澄和莹尘带着衡哥儿过来碰碰运气,没曾想大夫果真不在,只有一个学徒,在帮人扎针。傅澄开口说的药方都是常用的,再者他给钱又大方,那大夫开药很快,傅澄亲自找了一块小石杵把粉和一种药材混合在一处,敷在衡哥儿肚脐上。
晌午敷的,晚间就好了,沈家人大喜。
沈夫人笑看女儿道:“所以说还是好人有好报,要不是我们莹尘救了傅澄,衡哥儿又怎么会好。”
好容易到了一处客栈,莹尘把刚洗好的头发用细布搓着,她想这一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衡哥儿好多了,闹着要吃肉,沈夫人借了厨房,把瘦肉切碎了放粥里给他吃。
小小人还闹着要莹尘喂:“姐姐,我要姐姐喂。”
莹尘只好放下手中的细布,披着头发喂给衡哥儿吃,“小坏蛋,就知道欺负姐姐。”
懵懂的衡哥儿张嘴吃了握着拳头大声道:“我也要打母大虫。”
晕黄色的油灯映着天真的衡哥儿,莹尘又看了看慈爱的爹娘,她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一家人在一处,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傅澄也很高兴,至少他帮到了救命恩人,又看到王全送来的热粥,心中一暖:“王叔,您也太客气了。”
“澄哥儿和我客气什么,要不是你,我们家衡哥儿怎么好的这么快。别的我不多说了,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王全送完又匆匆跑回去。
傅澄和兄长傅溆住在一起,傅溆和他关系一向平平,二人也并无什么话。傅澄喝了粥,还在走廊上打了一套拳,现在的他整天都是饿的,功夫也没怎么练了,为了避免接下来的险境,他还是好好的练好功夫。
林夫人和傅夫人刚说完话,就看到傅澄在打拳,一时悲从中来。
她的凤阳啊,多么孝顺多么懂事,流放路上,年纪那么小就知道照顾姐姐和侄子,还扶着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她还没看到他娶妻生子成家,他就那么去了。
傅夫人对庶子的厌恶是从不掩饰,她和林夫人道歉:“都是我不好,叫那个小畜生过去,不仅没帮到你,还让凤阳死的那么难看。”
林夫人又怎么会怪傅夫人,她抽泣着说:“这又怎么能怪傅澄,都是……”
她想说都是沈莹尘的问题,救人也就罢了,偏偏救了傅澄就从虎背上下来了。不会救就不要救,让饶君羡过去不好吗?若不是林家和沈家没什么仇,林夫人都要怀疑这沈莹尘是不是故意的了。
告别傅夫人,林夫人回到房里,她和女儿还有儿媳睡在一起。娇花一般的女儿眼圈青黑,拿着帕子擦泪,林夫人忍住心里的悲痛,还要安慰女儿:“淡月,你就别自责了,你弟弟的事情怎么和你有关?”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又怎么忍心再失去一个女儿。
娘是这么说,林淡月可不会这么想,分明她是走的最慢的,嫂子秦侍玉抱着澜哥儿无暇他顾,哥哥要顾着爹娘,只恨自己跑的慢了,当时她不仅气喘吁吁的,汗水还把眼珠儿全都糊住,她往哪儿跑都不会了,凤阳推着她跑的,若不是他,凤阳根本不会死。
“娘,就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错……”
秦侍玉最会察言观色,她很清楚在公婆心中小姑的分量有多重,小叔死了她也伤心,那孩子还常常帮她抱澜哥儿呢。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啊,她看看婆婆,又看看小姑子,沉吟道:“娘、妹妹,其实这事吧,我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林夫人和林淡月都看向她。
这秦侍玉皱眉道:“当时老虎咬着俩个人,我们淡月也求动饶都尉了,那沈莹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平时可曾管过我们,那天突然就冲了过去,救下傅澄的时候,我们凤阳明明还有一线生机的,可她就直接从虎背上下来了,您说这奇不奇怪?”
林夫人心中是这么怀疑的,但没有证据她也不好说,现在见儿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她好像觉得确实是如此。
她扒拉着秦侍玉的胳膊,求她的肯定:“儿媳,你是真的看到沈莹尘明明是在可以救我们凤阳的时候跳下虎背的?”
第7章 文姨娘脱壳
“若不然明明凤阳也在虎嘴里,那沈莹尘怎么不接着救他,反而从虎背上下来了呢?”秦侍玉并不说自己亲眼所见,她知道绝对不能把这个责任归在小姑子身上,否则,小姑子愧疚死了,二老也更不好过。
林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是了,是了……”
见婆婆相信了,她又和林淡月道:“发生这样的意外,我这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我刚进门的时侯,凤阳那孩子多好啊,没想到就这么去了。月儿,你可要好好活着,要不然嫂嫂我这心里……”
林淡月看向形容狼狈的嫂子,心里一酸,嫂子在她的眼中一直都是能干、聪慧、端庄的女人,所以她再嫁给哥哥的时候,她们家的人心中都是高兴的,从来没有瞧不起她。沈家其实和林家的关系过了几代后其实不算紧密了,但因为有秦侍玉这个纽带在,林家在京里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舒服的。
爹爹是翰林学士,月俸不高却十分体面,母亲打理两间铺子,哥哥又在国子监读书,等嫂子进门后,找沈家帮忙,让哥哥在吏部补了个七品的小官。
她们那么幸福的一个家就这么化为泡影了。
坐牢、流放,甚至连凤阳都死了,她知道嫂子是在安慰她,她强忍住泪意安慰秦侍玉:“嫂嫂,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让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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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永嘉之乱发生在小小的溪水镇,这里曾经陈兵数十万,血肉成河,终究归于平静了。
溪水镇的溪水依旧清澈见底,此时已近黄昏,饶君羡让大家坐下来歇歇。莹尘和沈夫人皆瘫在地上了,实在是太累了,衡哥儿嚷着要喝水,沈夫人只好站起来带他过去溪边掬水喝。
傅澄不知道从哪里弄的糖豆过来的,他是十二岁的男孩,未成丁,所以不用戴枷锁,见着莹尘就把手一摊:“沈姐姐,给衡哥儿吃吧。”
“你在哪儿弄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磨牙吧。”莹尘认为傅澄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年纪不大,却比大人们拎得清多了。
瞧那林家的人成日对她阴阳怪气,好像在故意孤立她们沈家的人一样。她这个人也是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对别人好的。
傅澄目光狡黠:“这是我捡的,我自己也吃了一大半,实在是吃不下了,沈姐姐就快收下吧。”
她可不信荒郊野外的能捡着一包糖豆,但这孩子不说,她也不多问。见他一片好心,莹尘还是收下了。
傅澄见她收下,很是高兴,遂坐下来和莹尘说话:“沈姐姐,当年永嘉之乱就在此处,说不准咱们坐下的这片地就有人在打仗,我也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
抬眼看看文姨娘,她果然又不见踪影,莹尘暗道这个文姨娘可真是不尊重,这么多人,她就为了少走几步路,吃的好了点,就经常和王令厮混,丝毫不顾忌傅澄这么大的儿子。
“那你今年就十二岁了,你个子可长的真快。”莹尘夸起小男孩来得心应手,太子表弟就常常求夸奖。
她笑的很舒展,在傅澄眼中看起来觉得怪怪的,他以后所知道的沈莹尘,带着叛军突袭京城,眼中常常带着几分不屑,让奉元帝晚上都睡不安稳,现在看起来明明就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
按照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可今生,他宁可不知道那个真相。远远的离了他们,他也想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以前他觉得流放是最苦的,但后来他才知道即便锦衣玉食,日子过的也更加煎熬。
沈夫人抱着衡哥儿回来,莹尘笑道:“娘,这是澄哥儿给的糖豆,来给一颗您和衡哥儿尝尝。”
“我一个大人吃这个做什么,全留给衡哥儿吃。”
莹尘直接喂了一颗在沈夫人嘴里,又给一直看着她的衡哥儿,衡哥儿吃了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出小小的舌头还要,莹尘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拿去给爹尝尝。”
小小的衡哥儿拿着糖豆就去找王全了,王全当然不肯吃,还是沈夫人骂了一句:“人家孩子的心意,你就是假里假气的。”
一贯怕妻子的王全迅速吃了。
傅澄在一旁看的羡慕不已,尽管人家都说沈家是屠户人家,外戚纨绔,可沈家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极好的。
他就从来没有享受过,他是傅家的庶子,傅夫人宁可过继个儿子也不认他。傅澄的父亲傅繇是因为永嘉之乱立功,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升成羽林军副统领,朝廷重文轻武,傅夫人让傅溆走科举的路子,傅繇就严厉的对待庶子,让他学武,三伏天,太阳那么大,三岁的小孩子就在毒太阳底下蹲马步。
文姨娘只会靠着他争宠,有时候还会故意弄病他,以求得傅繇的关心。
后来……
他转回思绪,那饶君羡已经开始催大家上路了,他也赶忙跟上。文姨娘眼露兴奋,她小声和傅澄道:“好儿子,你姨妈就住在这个镇上,等再晚点了,你偷偷去找你姨妈,她会来看我们的。”
傅澄却摇头:“娘,饶都尉太凶了,我不敢。”
一听傅澄这样说,文姨娘急了,又不敢高声说话,她放软了身段:“澄哥儿,你姨妈能救我们出去,是真的,你相信我。”
傅澄抿了抿唇,他还是拒绝了,又装作害怕的样子。
见状,文姨娘无比的失望,却又不能表露于眼前。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人,她的老相好王令,她这个人既看重色,又看重钱。
小溪镇,镇头到镇尾就足足走了半天,天已漆黑。饶君羡找了一处民宅让大家住进去,他找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太好,但已经饿了整整一天的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个,青菜萝卜上面沾点腊肉,就已经是极美味的了。
为了抢一块肉沈夫人都差点和林家的人打起来,晚间随意梳洗一二,男人们住在一处,女人们住在一处。
沈夫人和莹尘在地上打地铺,因为她们刚一进来,秦侍玉姑嫂二人就占了床上的位置。沈夫人撇撇嘴,在地下铺了稻草,垫了一层薄薄的被衾,让女儿和儿子睡下。
农家为了节省,夜里都直接熄灯睡觉,是舍不得点油灯的。要不是她们给的钱充足,恐怕别人晚饭都不会开伙,就这样一大群人依旧有没吃饱的。
傅夫人和林夫人二人睡床上,林夫人带着孙子澜哥儿睡,秦侍玉和林淡月睡桌子上。林夫人忍不住夸她这个儿媳妇:“亲家,你教的这个侄女儿哟,是真的孝顺,从来都是只想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