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必则忙着和新认识的两个朋友手机聊天,忘乎所以,来了新客人都不理会。直至该客人喂喂喂了几声,小必不得已回神,谦卑地道歉,无奈客人已然扭过头出去,她追喊了两声也无效,羞愧地放下了手机。
沐溪隐见状跑过来说:“小必,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刚才在聊微信,一时间没听见声音。”
“你不要这样了,尤其是同时和两个人聊,这也太花精力了。”
“有什么办法?难得有机会被我抓住,我得争分夺秒。”小必嘟囔。
“我看我们明天还是换回来吧,我继续收钱,你来送咖啡。”
小必闻言赔笑道:“不如再过几天?放心,刚才的失误只是意外,我不会再犯了。”
沐溪隐始终有些不放心,希望能坚持到周五。
下班后,他们再一次送晓恒回家,三人又去老地方吃了宵夜。应书澄帮晓恒点了饺子、砂锅米线、三个炒菜和一碗鱼汤。
晓恒几乎是狼吞虎咽。
“你白天没吃饱?”沐溪隐好奇地问。
“吃饱了,但很快又饿了。”晓恒理所当然地说,“我还在长身体嘛。”
“可以带点心去学校吗?”应书澄问。
“可以,不过这几天没准备,家里没人。”
沐溪隐想到骆姐便问他:“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晓恒一口一个饺子,“她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她从不告诉我,她现在就是每天来一个电话问我是不是活着,等我回答还没死,她就放心了。”晓恒自嘲一笑,“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我习惯了。”
沐溪隐“呃”一声,不敢相信。
应书澄对他说:“我和母亲的关系也不算亲密。”
“哦?为什么?”晓恒放下筷子,认真地听应书澄说话。
“她当时是意外怀孕,本来打算结婚后五年再要孩子。”应书澄告诉他,“可惜我出现的时间太早了。”
“所以她讨厌你?”晓恒问。
“不至于到讨厌,但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所以情绪差,对我也很严厉。我五岁的时候,她要求我背书,背不好就罚站,晚半个小时吃饭,不管肚子多饿都得忍着。”
“那你岂不是很怕她?”
“有一段时间是。”应书澄说,“但后来逐渐理解,她有自己的难处。”
“有什么难处?再难也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生下你的。”晓恒不解。
“她生我的时候是二十四岁,放在今天也算是年轻了,她自己本身还带着孩子脾气,尚缺应变生活的能力。”
晓恒默默算了算自己妈妈的年纪。
“人不会在一夜间变成熟,父母也一样。小时候我们习惯将他们想成无所不能,一次次向他们索取,从不觉得他们会有困难,其实是我们的误会。其实他们也有孩子的心理,会害怕,会患得患失。”
“是吗?”
“是的,他们很多是二十多岁结婚生子的,还要兼顾学习和工作。那时候的经济条件没有现在好,没有阿姨帮忙,他们都是白天上班,下了班接孩子回家再做饭,辅导孩子功课,帮孩子洗澡,等一切忙完才仅仅有一些时间做自己的事,睡没几个钟头就得打起精神来面对新的一天。”应书澄慢慢地回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很不容易。尤其他们还为了孩子选择放弃自我的一部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至少你没有被抛弃,妈妈对你再凶她还是要你的。”晓恒说。
“对,我比你幸运。”应书澄实话实说。
晓恒闻言更是失落,一声不吭。
“但你比我晚出生十六年,现在你享受的教育,物质条件和娱乐设施都比我当时好。”应书澄说,“在这点上你永远比我幸运,因为每一代的生活都会比上一代好。”
晓恒无法反驳,只好咧嘴笑笑,又拿起筷子吃起菜来,转移话题聊起别的,问他们小时候都玩些什么,听到答案后很是不可思议。沐溪隐说的那些附赠卡片的方便面对他而言已经是不熟知的了,应书澄说的东西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忍不住说你们真是老古董。
“别急,你将来也会成为下一代人眼里的老古董。”沐溪隐笑说,“到时他们很可能会说晓恒叔叔只会用微信聊天,都不会用新一代的电波密码聊天,实在太老土啦。”
“晓恒叔叔?”晓恒震惊,“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叫我叔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沐溪隐说。
走出餐馆,晓恒又问起应书澄现在和妈妈的关系怎么样,应书澄说:“每周会通电话,问一问彼此的近况。如今她很尊重我,我喜欢做什么她都支持,不喜欢的她也不会勉强。”
“那你会和她说心里话吗?”
“很少,几乎没有。”
晓恒又思考起来,在沐溪隐看来他似乎是在思考另一种亲子相处模式的可能性。
“亲情是感情的一种,也看缘分,你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应书澄拿手拍了拍晓恒的肩膀,“以后你还会有友情和爱情,有自己的家庭。”
晓恒忽然抬头问:“对了,你打算几岁结婚?”
言下之意,你年纪也不小了。
“不知道,暂时没想过。”应书澄说。
晓恒却掉转头,目光含着同情地看向他沐姐姐,意思是让你尴尬了,他竟然没有要娶你的意思。
沐溪隐读懂他的眼神,心想你真是多虑了,我也一样,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晓恒回家后,沐溪隐打算将心里话告诉应书澄,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现在和岚岚相处很好,没有打算搬出去住。”
“嗯。”应书澄表示明白。
“还有呢,我觉得有时候感情进展太快不一定都是好的,你懂吗?”
“我昨天说的是玩笑话,我没那么迫不及待。你才二十三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我怎么可能急着占你便宜。”
沐溪隐若有所思,虽然得到了他的保证感觉很安心,但仔细一想,他开玩笑的话让她纠结了一整天实在有些可笑了。
转念又想到,今年二十三岁,她的青春似乎才开始,而人生有很多变数,她会和他一直在一起不变吗?她知道这是无解的命题。
这个时代,一次恋爱就到终老的概率太罕见了,如果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怎么办?到时候她能承受那种痛苦吗?她不敢再多想了,想一想似乎感觉心有些痛。
更何况,她现在都不够了解他,只是单纯喜欢他、认定他,想到这里不免就有些难受。
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去医院帮妈妈配风湿病的药,准备尽快寄回去。在窗口排队的时候,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转头一看,是沈绽玲的母亲,礼貌地打了招呼。
沈妈妈问她怎么在这里,她如实说是帮妈妈配药。
“真是孝顺的孩子。”沈妈妈夸了一句。
沐溪隐不好意思地笑了,回过头继续排队,等拿了药之后走出队伍,发现沈妈妈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她走上前,关心地问沈绽玲最近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都没有来咖啡馆。
“玲玲的情绪最近平静多了,每天上课,按时吃饭,也不熬夜了。说起来还没好好谢过你,上回谢谢你和应医生帮忙。”
“您别客气。”
“好了,我就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声谢谢,没有别的事,不打扰你了。”
沐溪隐却有些犹豫地问:“沈阿姨,我想问你一件事,和应书澄有关的。”
“哦?是什么?你直接问好了。”
“我记得您上次说了一句有人渡不过去的话。我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和他的工作有关?他的工作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哦,是那件事。”沈妈妈回答沐溪隐,“有一个男孩有心理问题,我介绍他去应医生那里做心理咨询。可惜的是,他最后没能迎来健康的生活,结局不幸也是我们没料到的。”
“结局不幸是?”
沈妈妈的目光瞬间有了遗憾。
沐溪隐很快明白,这个不幸是什么意思。一个孩子,人生漫漫何其长,怎么会轻易提到结局,除非是真的到了人生的结局。
“他多大了?”沐溪隐问。
“他还不到十五岁。”
沐溪隐脑海很自然地浮现出晓恒的模样,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应书澄对晓恒很关心。
第31章
小必闯祸是始料未及的,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她被女客人掴掌确实是在咖啡馆发生了。当时女客人点了一杯咖啡,用现金买单,小必从抽屉里拿出二十元放在桌子上,拉出小票后发现有错,她在电脑上点错了饮品,于是重新点单下单,完成后再开了一张小票给她。
结果是女客人问小必找钱,小必称自己已经找了钱,女客人坚持说没有,两人僵持了一阵后开始争执。
“我记得你拿去了,可能已经放进钱包里了,请你看看。”
“开玩笑,你只给了我一张小票哪有找我钱?”
“你打开钱包看看。”
“刚才就看过,没有,现在还是没有。”
“可以让我看看吗?”
“你干什么?谁允许你来翻我钱包?”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记得那张二十元是什么样的。”
“你凭什么?一个服务员伸手来翻客人钱包?你有没有素质?”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问题是你没权利碰我钱包,知道吗?拿开你的手!立刻!”
很快,沐溪隐听见小必吼一声“你凭什么打人”,回过头一看,女客人苍白着一张脸,双眼盯着小必,清晰吐出一句话:“你爸爸妈妈没教你做人的规矩?手再伸得这么长我照样打你。”
小必当场崩溃了,平时的伶牙俐齿统统不见了,哭着跑向了洗手间。
沐溪隐赶紧走上前,低头在桌子的角角落落找了一遍,瞟见一条细缝,立刻蹲下,半个身体钻进半月形吧台下,伸手摸索了一阵后找出了那张二十元。
“看吧!我说了她没有给我钱!她自己工作不认真,不仔细找找自己的地方竟然来翻我钱包?错的人是我吗?”女客人愤怒地提声。
“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该打她耳光。”沐溪隐说。
女客人冷冷地说:“大不了你们报警,难道随随便便翻别人钱包还有理了?”
话毕,女客人拿出手机,并且说:“这二十元给她,我不要了,但公道我要讨回来。你们可以打电话报警,我也有权打电话向你们经理投诉。”
结果是经理赶来和女客人协商,女客人的要求只有一条,就是小必向她道歉,但小必死活不答应,她觉得自己挨了一个耳光还要道歉太不合理。整整一个小时双方都不妥协,女客人终于疲倦了,觉得再花时间在这桩事上不值得了,斥责了经理几句后走人,小必依旧在一旁哭泣。
咖啡馆的其他客人已经陆续走光了,经理严厉地批评小必,小必情绪濒临崩溃,当场丢话要离职走人。
“我们干脆停业三天。”经理严肃地看着沐溪隐和小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做不到不了了之。客人动手打人当然不对,但我们也有错。沐溪隐、何必,你们两个怎么能擅自互换工作岗位?何必,你工作时间一直玩手机,以为我不知道?倘若你再认真仔细一些,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看你得重新接受基础的员工培训。”
经理让沐溪隐先走,她要单独和小必谈话。
沐溪隐睡前发了一条短信问小必怎么样了,小必回了一句我累了。
因为咖啡馆暂停营业,沐溪隐索性拿了书去应书澄的公寓,和他腻在一起。应书澄帮忙她复习,不仅对着考试大纲帮她整理内容,还教她速记的诀窍。如此一来,一个下午,她效率很高,啃了小半本书还做了一套试卷。
夜幕降临的时候,应书澄去厨房煮面,两人一起吃晚餐。中途,应书澄收到一条短信,低头看了很久。
“是谁?”沐溪隐好奇。
“晓恒,他没地方可去。”
“哦,我中午发短信告诉他这三天晚上咖啡馆不营业,他好像很失望,说不想一个人待在家。”
见应书澄很有耐心地回复晓恒,沐溪隐想起了沈妈妈说的话,那个男孩不到十五岁,而晓恒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很快,应书澄说:“他去另一家咖啡馆了,说只有喝咖啡才能提神写作业,他还请我们一起去。”
沐溪隐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和应书澄被划入了晓恒的朋友范围内。
“既然时间不晚,不如我们去吧?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沐溪隐说。
应书走去玄关的盘子里拿车钥匙。
沐溪隐一边理东西一边说:“你好像很喜欢晓恒?”
“喜欢还谈不上,不过不讨厌。”应书澄说,“我只是觉得他可怜,不太想拒绝他。”
沐溪隐没有接话,她什么都明白。
晓恒选的咖啡馆在市中心时尚一条街上,外表是中规中矩的两层楼,推开门便闻到甜腻的咖啡香,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笑着说欢迎光临。等走上二楼,正在写作业的晓恒心灵感应似地抬头朝他们笑,他们走过去和他聊了几句,因为不想打扰他写作业,选择坐在他后面的那张沙发上。
沐溪隐坐下后拿起手边的靠枕欣赏,发现这里每张沙发的靠枕都不一样,她手上拿的是一只北极熊造型的抱枕,十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