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这场猫与老鼠的游戏中,最可怕的就是那种目的明确,单纯奔着杀人而来的犯人。他们不为名不为利,甚至不是为了向世人秀智商的中二期,他们从来不将杀人这件事情复杂化,简单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反而让警方坤抻不开,头疼不已。
这种犯人唯一的线索就是杀人的动机,他们既不是心理扭曲也不是高智商的中二病,那杀人一定会有原因。
但是让警方头疼的是,查看翻阅了几位死者的生平,他们发现……有杀人动机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校园霸凌、坑蒙拐骗、栽赃诬陷、强迫卖-淫……这种社会垃圾,死一个少一个,实在不足惜。
这要是一个个排查,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只能用淘汰法,将他们得罪过的受害者、受害者家属、亲朋、好友等一个个进行排查。但是这个排查的过程十分耗费人力物力,而嫌疑人的扣押时间已经到了,无奈之下,警方也只能先放过了柳东旭。
女警送柳东旭离开警局的时候,出于好心,还安慰了一下这个遭受无妄之灾的男孩。柳东旭容貌俊秀,态度宽和,衣装整洁毫不凌乱,连制服的扣子都十分严谨地扣到最上头的那一颗上,可见平时就是这么一个清朗干净的男孩,自然让正义心与同理心爆棚的女警好感大生。
谢过了好心的女警,柳东旭回到了家,他一个人住着高级公寓,家里也没人管他,即便被警-察局扣押了这么久,家里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被扣押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柳东旭觉得很累了,他站在换衣镜前解开制服上的纽扣,将外套脱了下来。
刺目的红染在雪白的内衫上,像是雪地里的红梅花,艳丽得几乎有些刺人,扫一眼,都是烧灼双目的疼。
他脱下内衫,动作熟练地翻找出火盆,将这件染血的内衫一把火烧掉。
看着挂在衣架上的制服外套,柳东旭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欠了不愿欠的人情了呢。
……
“全死了?!”
林夕捧着崔静妍特意给自己做的三明治,嘴里咬着尹成泽便当里的慢烤牛舌,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叶青特意熬好的红枣桂圆养生茶,陷入了懵逼之中。
“是啊,所以学校被封了。”崔静妍伸手接过了林夕手中的养生茶,免得她一时间太过震惊失手打翻之后烫到自己,“据说当天又有人‘自杀’,我们学校的学生因为好奇探索初中部的时候发现了尸体,之后报了警,谁知道就出了凶杀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六个人,因为作案时间太短,所以警-察断定凶手还没跑远,将当时候还未离校的人基本都被当做嫌疑人抓了起来,可是学生们都在传这是女鬼复仇杀人,因为四个目击证人都听到女鬼的哭声了呢。”
崔静妍着重强调了“自杀”两个字,显然这场闹剧演变到现在,即便是局外人都已经瞧出了不对头的地方,私底下也绝对少不了这些闲言碎语。
六个,加上教室里死的那一个,居然一个都没活。
当天夜里叶青背着她跳墙而逃,她以为他们第二天妥妥会被当做嫌疑人抓起来,没想到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原来是因为当事人全死了。
林夕双目放空,近乎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并草草咽下,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林夕。”坐在林夕对面的尹成泽突然开口说道,“朴慧允是七个死者中的一个,是失血而死。”
尹成泽知道这场凶杀案的一些内情,因为他有一个在警局挂单的父亲,他告诉林夕这个消息,只是单纯觉得她应该知道而已。
林夕几乎是立刻回想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她直到现在还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个幻境。她想到自己翻开的那本书,想到自己浏览过的朴慧允的生平,想到那句“血尽,怖惊,亡”的批语,电光火石间似乎抓住了线索的尾巴,却又模模糊糊地摸不着边。
林夕突然站起了身,将手中的三明治塞回给了崔静妍,转头问道:“学校现在还能进去吗?”
被问话的尹成泽愣了愣,却是解释道:“不能了,但是如果有学习资料落在学校里的话可以跟老师申请一下,只不过不能乱跑,否则会混淆警-察的判断被当做嫌疑人抓起来。不过我不建议你过去,现在学校外挤了很多家长,又哭又闹地说要学校给一个交代,场面乱着呢。”
林夕要的就是场面乱,浑水才好摸鱼,更何况她心里有个疑团必须解开,否则寝食难安。
“我陪你去。”叶青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拎上背包,就跟上了林夕的脚步,“你想查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夕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薛素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我总觉得——”
“杀人不是件好事,如果那人继续杀下去,可能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也说不定呢……”
一开始只是凭借着一腔愤恨和怨毒而复仇,杀了主谋就想杀从犯,杀了从犯就想杀粉饰太平之人,杀了粉饰太平的人就想杀冷漠旁观的人,杀了这些又会想杀那些同样做过恶事的人、那些发现蛛丝马迹的人、那些无辜的目击证人……于是双手沾满血腥,最后也变成一个罪无可赦的恶人。
人性本恶,一旦沾染了污浊,就会不停地堕落。
林夕也叶青赶回了嘉里高校,林夕却没有冒冒失失地冲进学校,而是在学校外围的荣誉墙上看了起来。
嘉里高校的荣誉墙,记录的都是学校内这些年来的优秀学生、获誉奖项、模范师生等,能上荣誉墙的定然是在全国赛事或是某项课题上做出巨大贡献的老师以及学生。林夕看的是初中部,虽然嘉里高校校外的这一圈荣誉墙经过风吹雨打的磨折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林夕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薛素馨。
嘉里高校曾经模范学生专栏上恰好有这个模糊的名字,嘉里高校是百年老校,荣誉墙十年一换,能找到六年前学生的名字,林夕并不觉得奇怪。
薛素馨的照片已经被雨淋得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容貌英气的女孩,嘴唇薄薄的,笑起来有种俊气的清丽感。
林夕看着看着,觉得有点恐怖了。
因为不是错觉,而是这个叫薛素馨的女孩,眉宇间居然跟她有几分相像。
同样是长得俊而非长得美的姑娘,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的英姿飒爽本是正常的,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她知道林清妍的容貌跟她原本的脸应该是有五六分相似的,不然她不会在附身之后还觉得毫无违和感。但是薛素馨的相似却让林夕觉得有一些不安,那些隐藏在岁月中的疑窦也渐渐浮出了水面来。
“初中部,六年前。”林夕背靠着荣誉墙,对着叶青喃喃自语道,“如果是本校直升的话,六年之后的今天……也恰好是高三了吧?”
林夕看着叶青,语气认真地说道:“你说,一个贫穷、无牵无挂又优秀坚强的少女,能为了生活而不断奋斗,兼顾自己的学业以及工作,不仅成为了嘉里高校的特招生,甚至还能年年拿到奖学金。她的抗压能力一定无与伦比,因为比她大六岁的林清妍尚且梳理不好自己的人生,她却能将自己打理得很好。”
“她成绩优越,却能坚持就读学费昂贵的嘉里高校,拼命为自己赚取生活费以及奖学金,说明她是一个有思想有条理的人。她处处争优,拼命地学习提高自己,说明她不甘于平凡,也不甘于一辈子庸庸碌碌。她能在初一这样幼弱的年纪里为自己挣出一个未来,证明她是个聪明而富有能力的人。冷静理智、聪慧早熟、骨子里还带着一股子狠劲——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因为校园暴力而自杀?如果换做我是薛素馨,我只会跟那些人拼个鱼死网破,绝不姑息。”
“如果真的因为绝望而死,又怎么会在死后又归来复仇?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低头,死后再来追究,岂不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薛素馨受到迫害是真的。”林夕低声分析着,“但是传说中的‘自杀’是假的,薛素馨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尸体才会变成那样残破不堪的凄惨模样?”
“而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又有谁为她伸张冤屈呢?”
林夕喃喃自语着,却觉得自己隐隐触及了背后的真相。
“无父无母没有亲朋的女孩——未成年之前,总会有一个监护人吧?”
“六年前的悬案,六年后翻案,如果不是当年没人管,那就是当年没能力管,所以直到今天,那个人才回来复仇了。”
“排除长辈,目标也就……不难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快结束了,应该是。
薛素馨是个很悲情的人物。
这一卷故事里的人物其实是有互相对应的。
主题是软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抑郁障碍(13)
在荣誉墙上仔细寻找,林夕很快就锁定了薛素馨曾经的班主任李在荣,并且借着探访老师的名号从学校前台问到了这位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李在荣六年前已经迁职去了嘉里高校的分校担任高中部的老师。要知道,教师这个职业靠的就是熬资历,十年二十年的就任期并不奇怪,李在荣曾经在嘉里高校任职了十三年,因此即便他后来迁职去了分校,学院本部依旧保留着他的联系方式,拿到手的过程并不困难。
于是趁着学院闭校封锁,林夕背着背包牵着叶青就这样跳上了通往外地的火车,前往嘉里高校的分校寻找李在荣。
其实以林夕现在的状态来说,她应该像个真正的抑郁症病人一样每天颓废如狗,按时接受心理治疗而不应该这样上蹿下跳。但是哪怕是失了忆,林夕兽性一般的直觉依旧在跳动,不停地警告林夕为解开心结而付诸行动。直觉告诉林夕,她追逐这些枉死之人的脚步,或许终有一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抑郁症的诞生一般都有一个病因,在病情尚未反复并且演变成永久性心理疾病之前,找出病因,解开心结,抑郁症或许能缓解。
必须在大脑定格这种情绪之前,找到病因。
李在荣是一位很平凡的教师,他就像领着固定薪水打卡上班熬资历的老师一样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夜间还要批改学生的作业。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即将毕业工作的儿子,一家人过着不咸不淡的小日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平凡而又朴实的中年男子。
林夕跟叶青来到地址显示的这处小区时,看见的就是一片已经有些许年岁的建筑群,小区内用以绿化的灌木肆意生长,却因为缺少修剪而长得十分杂乱。草坪绿一块秃一块,看得出来平时总有人“不走寻常路”,为了节省一点步程而从草坪上踏过。小区的建筑群是公寓的样式,一眼扫过去,阳台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看着有些不雅,却处处都透着红尘烟火的气息。
“总而言之我们要从李在荣的口中套话,问出薛素馨当年的死因,以及她的身世或者遗失的家人之类的。”林夕被叶青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叶青身后,看着叶青认真地核对地址寻找李在荣的住处,还是忍不住操心道,“问出前者我们可以划定凶手的杀人名单,提前找到下一个目标;问出后者,我们可以在凶手下一次动手之前将人找到,但是我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在荣当年突然离职很有可能跟薛素馨的死有关系。”
“我会帮你问清楚的。”叶青撕开吸管,将一袋甜牛奶塞进了林夕的手里,淡着眉眼说道,“你安静地听就好了,别瞎操心,已经够累了。”
在那一晚的事情结束之后,林夕和叶青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重点就在于林夕应该多顾及自己的身体,别一门心思只想往前冲,做什么事都事必躬亲,有必要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自己身边的人,别将好好的金大腿搁在一边不用权当做好看的花瓶,她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总会有人担心。
林夕被说得心中有愧,那天晚上的确是自己乱跑才差点送了命,于是虚心纳谏,态度十分诚恳。
李在荣的住址并不难找,小区中随便拉一个人问一下都能轻易问出李在荣所在的具体地址,而林夕和叶青特意选在了周末前来拜访,为了确保李在荣在家。徒步走上五楼,叶青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上门拜访必备的礼物,敲响了李在荣的家门。
“请稍等。”门内传来一声有礼的回应,很快,一名仪容端庄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你们好。”
林夕跟在叶青的身后,被勒令了不许随意开口说话,于是便只能面无表情心中惊悚地看着叶青微勾唇角,露出一个极尽风度温文尔雅的笑:“夫人您好,我叫金智佑,这一位是我女朋友林清妍,我是李老师曾经教导过的学生,特意来拜访恩师的。”
中年女子应该是李在荣的妻子,对于叶青的说辞没有半点怀疑,十分自然地笑了笑,热情而又礼貌:“原来如此,快进来,孩子。你们真是有心了,我丈夫恰好在家,没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他,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叶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两人进了屋,中年女子给两人倒了杯水,便上楼去叫自己的丈夫李在荣。
林夕被叶青的突然变脸震得有点懵逼,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一口口的抿着,不敢开口说话。没一会儿,楼梯口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衣装整洁严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叶青凝视了他大概两秒的时间,立刻露出了略带腼腆又热情得恰到好处的笑。
“李老师,多年不见了。”叶青站起身来寒暄着,他站在神情明显带着一点懵的李在荣面前,娴熟地客套着,“我叫金智佑,六年不见,老师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原本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学生,不过那时候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经常缺课,也不太敢跟班上的同学交流,后来听说老师迁职了,没能见老师一面一直觉得很可惜,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您。”
李在荣教书二十多年,别说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名字了,只怕是连印象都没留多少,但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名号一出,他就面容微微一僵。
他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将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出去,但是叶青已经自然而然地将礼物递给了站在他身侧的中年女子,微笑着道:“听说学校那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叫做薛素馨的女孩子失踪了,可惜我当时候在准备一场大手术所以进了医院,跟班上的同学都不太熟,不然我家里的势力或许能班上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