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门是那种比较老旧的设计，内外两层，外头那层上，没有猫眼，而是一个可以打开来的带护栏的小窗。
叶明雨打开内层的门，拉开小窗，果然见李秀芬带着一帮六十左右的老头老婆子，正气势汹汹地敲门。他们手里居然还带着专门砸门的工具，可真是有备而来。
“你个小娼妇，给我开门！”李秀芬扯着嗓子大骂。
叶明雨轻蔑地看着她：
“你以为还是以前？我叶家的房子你想进就进？识相的马上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李秀芬顿时就被叶明雨激怒了。
“你个小娼妇，敢这样对我说话！老娘进来撕了你的嘴！”
“哦，那你有本事倒是进来啊！”叶明雨悠然站在门口，看起来有恃无恐。
李秀芬果然上当，转头就让她老公拿铁锤子砸门，铁门被砸得哐哐巨响。
隔壁和楼上楼下的，听见动静，都跑出来看。
“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楼下一个中年大婶劝道。
“关你屁事！滚远点，不然待会连你们一起打！”李秀芬凶神恶煞地对邻居们吼道。
叶传修早就报了警，只等他们冲进来。
不过几分钟，门就被暴力砸开了，李秀芬带来的五个人，一拥而上冲进了客厅。
“敢让我们家成浩去坐牢，当我们老田家的人是死的！”
“给我打！”
却没想到，陈逸扬直接从厨房里提出一把西瓜刀挡在了叶家父女面前：“谁敢上前一步试试！”
他这浑身煞气的样子，倒还真把一干人暂时镇住了。
“你是哪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一边去！”李秀芬的哥哥也是个混人，他壮了壮胆，突然冲上前来。
陈逸扬直接就一刀挥向他，擦着他的头发削过去。
“啊！”那头发半白的老头吓得大叫一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看见落在地上的头发，才惊魂甫定。
“我可是未成年，砍伤了胳膊腿的也不判刑。谁不信邪就来！”陈逸扬将刀背在手心里颠来颠去，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叶明雨原本还怕陈逸扬冲动行事，见他只是口头威胁，倒是放下心来。
楼上楼下的邻居，此时也进到屋里来，围着他们指责。
“太野蛮了，你们这棍棒钉锤的拿着，是想打谁啊？”
“我们这么多街坊邻居，你们敢乱来试试？”
李秀芬带来的五个人一时都有些犹豫。他们原以为自己人多势众，绝对能好好收拾叶家父女一顿，哪晓得叶家人缘这么好，这么多邻居维护他们。
李秀芬见状，很不甘心，想起平时撒泼耍赖的招式，立刻混不吝地往前一凑：
“我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了，你们哪个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要你们赔到砸锅卖铁！”
她这话话音一落，二楼的姜大妈就挺身而出：
“噢哟，就你是老人家！我比你还老！来打，看谁赔到倾家荡产！”
她七十出头，比李秀芬带来的所有人都老。非要倚老卖老，谁还怕他们不成！
“你们这些坏良心的城里人哦！欺负我们农村来的老婆子！”李秀芬的大嫂，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正一团乱糟糟的时候，楼下响起了警笛声，很快，警察就上门了。
“怎么回事？我们接到报警，有人非法侵入私人住宅？”
叶传修站了出来，“同志，是我报的警，就是他们非法入侵，还把我家防盗门都砸坏了！”
“我们家有监控，记录了全过程。”
周围邻居也七嘴八舌地道：
“对，就是他们，在门口骂人不说，还砸门，比强盗还凶！”
“就是，好吓人！太没有王法了！”
“大中午扰民，警察同志一定要好好惩处他们！”
既有人证，又能当场调监控，李秀芬这一行人，怎么也是跑不掉一个非法入侵罪了。
“走，跟我们去公安局一趟！”其中一个民警说着从背后摸出了手铐。
几人都是乡下没什么见识的农民，一见这阵势，都吓得腿软。
李秀芬赶忙往丈夫背后躲去：“我们是老人，你不能铐我们！还讲不讲尊老爱幼了！”
出警的队长见多了这种倚老卖老的，立刻反击：
“只有七十五岁老人享有轻微犯罪不起诉的特权，你们哪个满七十五了，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抵抗执法，罪加一等！是不是想多关几天？”
最终，李秀芬等人哭嚎着被拉上了警车，叶家三人也去了公安局做笔录。
“警察同志，我跟他们家是亲家，就两家人闹闹矛盾，怎么就要坐牢了！你们不能这样啊！”李秀芬在听到可能会被拘留后，开始哭天抹泪。
她伤心啊，没动到叶明雨那死丫头一根毫毛不说，自己还要坐牢，她这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叶传修立刻语气平静地对此进行了反驳：“警察同志，我们两家早就绝了关系，他们是蓄意报复，因为前段时间她儿子请人强暴我女儿，被县公安局通缉，他们认为是因为我们，她儿子才会坐牢，所以到我们家来打人。”
听得这话，做笔录的警察让人去查了户籍，得知他们是在逃犯田成浩的父母亲戚，便又在记录上添了一笔。
李秀芬眼见着几个警察耳语了一番，直觉很是不妙。
“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田成浩本来就是对叶明雨女士的加害者，你们不思弥补争取受害者谅解，还上门报复，性质十分恶劣，到时候法院会加重对你儿子的量刑。”
一旁的警察，见她一副法盲懵懂无知的样子，好心地科普了下。
李秀芬顿时眼前一黑，只可惜平时身体太好，根本晕不了。
他们一行六人，因为非法入侵私人住宅，证据确凿，而且行径恶劣，每人各处罚金800元，首犯李秀芬夫妇，被判处拘留一个月，除此之外，还必须立刻赔偿叶家的防盗门和精神损失费，共计2000元。
其他的从犯，也都每人拘留半个月。
听到宣判，一行人如丧考妣。谁能想到就是去别人家里打个人，人还没打到，就要判刑呢！
李秀芬的哥嫂，亲家，都各自在心里把这老货埋怨个半死。
从警察局出来，叶明雨和陈逸扬就从家里拿了行李，踏上了去C城的火车。
陈逸扬早就在网上找好了单身公寓，就在C大附近，而叶明雨则是照例回了寝室。
*
晚上十点临睡前，张曦文喝了一小杯美容养颜的红酒，保养得宜的手指在手机上翻飞，转出了一笔两万的大额转账，并发出了一条消息。
“不让我失望的话，还有后续奖励哦。”
她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叶明雨，你可要好好享受我给你准备的实习礼物啊。
第11章
上午十点，叶明雨和其他九个同学，一起跟随学院的老师来到了C大附属医院。
医院里各大厅和科室都已经是人来人往。
主管实习的主任医师很忙，见学院的老师带人过来，也只是略微寒暄了两句，就让把人放在这里。
叶明雨和其他人坐在会议室里，看医院的规章制度，一直等到十二点下班，主任医师才来安顿他们，首先是训话。
“你们虽然是来见习的，但在这一个半月里，也是医院的一份子了，我希望你们……”
套话说了好几分钟，中心思想就是希望他们有眼力见儿，勤快，听话，别惹事。
能到C大附属医院来见习的，都是经过选拔的，整个学院才十个人。这十人，都是医学院的佼佼者。不过，每年实习生见习生何其多，在院方眼里，也不过是些打杂的而已。
说完，拿着本子叫了各人的名字，分配带教老师。
“叶明雨……”主任医师抬起头来打量了叶明雨一瞬，眼中闪过利光，“不错，成绩很优秀，家里是开诊所的？有临床经验？”
“我从小跟着我父亲见习，看过不少中医现场诊断，稍微有点经验。”叶明雨说得比较谦虚，也有所保留。
她如今还没考行医资格证，虽然目前国家在这方面查得不严，小县城更是不讲究这些，但她不想给人留下话柄。
“你既然有很多见习经验了，那就直接去骨科跟着钟医生吧，他那儿事情多，缺个实习生。”
医院和学校不同，连真正的实习医生，都得在各个部门科室轮流打转，基本不管你是什么专业。
更何况他们只是些暑期见习生。不过是学校送来跑腿打杂见世面的，医院分什么科室，乖乖去什么科室就是了。
他话音一落，其他同学顿时就有几分艳羡几分嫉妒地看着叶明雨。他们都只能旁观加打杂，她居然破格得到了实习机会！
叶明雨也有些意外，来见习的十个人都是参加过选拔的，若论优秀，都是医学院各专业的翘楚，她何以得到这位主任的另眼相待。
顺着指引叶明雨来到了那位钟医生所在的骨科办公室。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男人和女人说笑的声音，门虚掩着，叶明雨一眼就看到两人动作亲昵地打闹的样子。
她敲了敲门，两人立刻拉开了距离，男人来拉开了门。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带着金边眼镜，看着不太好相处。
叶明雨看了眼他的胸牌，正是她的带教医生钟伟民。
“谁啊？做什么的？”他满脸不耐烦地道。
“钟医生好，周主任安排我来做您的实习生。”叶明雨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钟伟民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是叶明雨？”
“是的。”
“有没有点时间观念，有没有素质，啊？现在是休息时间，你就火急火燎地来找我！存心打扰我休息是不是？”钟伟民面上闪过一丝了然，紧接着就声音尖利地骂道。
叶明雨有前世那番被人嘲笑侮辱的经历，又独当一面接诊三年，心理素质已经十分强大，虽然觉得这钟伟民有些不好相处，倒也不至于因为他的一点指责就受影响。
她笑容不改：“是周主任让我现在来的，怕您下午要接诊没时间。我只是先在您这里露个脸，您可以接着休息。”
大城市医疗资源紧张，稍微好点的医院，医生中午就别想有什么正经休息时间，休息时间吃饭或者处理一些看病以外的杂事，已经是常态。
钟伟民被她噎住，冷哼一声：“进来！”
看了看垃圾桶里的饭盒与食物残渣，他下了第一道命令，“去把垃圾倒了。”
叶明雨微微皱了眉，但还是提起了食物垃圾袋走了出去。
她听人说过，实习生在医院难免要勤快些，帮带教医生做些杂事。
回来后，钟伟民又命令她打扫卫生，打扫完又让她去取下午要用的一次性手套。一中午折腾个没完，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下午，又安排她带着病人去做检查，拿化验单，让人没个停歇，又毫无技术含量。
“哎，小叶，去药房给我拿几瓶葡萄糖上来。”中午和钟伟民调笑的微胖女护士同样理所当然地差遣她。
“具体几瓶，什么品牌，哪种浓度和剂量？”
叶明雨有了先前的一次教训，坚持要问个一清二楚。
之前这吴琳让她帮忙拿一种常用消炎药，她拿的不是她要的品牌，叶明雨就遭到了吴琳的当众训斥，还让她马上再跑一趟。
女护士吴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有没有点常识，事无巨细都要问！还是C大出来的，我看你大学三年是白学了，也不知道怎么选进暑假见习生的！”
叶明雨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吴琳对自己的刻意刁难，心中自然也是不快。
实习生是来学习的，而不是来做他们发泄坏脾气的垃圾桶的。
“吴姐，用在病人身上的每一滴药，都事关重大，用药必须精确而谨慎，说清楚难道不是常识？”叶明雨语气虽然不重，态度却毫不退让。
吴琳气哼哼地甩给她一张单子。
回来的时候，叶明雨就看到吴琳在跟钟伟民告状。
钟伟民道貌岸然地又说了她一顿：“现在的实习生脾气可真大，我们当年实习的时候，谁敢这样不尊重前辈。”
“小叶，这次也就算了，你以后好好跟着吴姐做事，每天下午五点行政班结束的时候来找我，我再给你安排别的任务。”
让一个实习医生专门给护士打下手，这是从未听过的事情，医生护士在职能上本就是有区别的，跟着护士打杂，对医生来说根本学不到需要的东西，纯粹干苦力活。
然而，不管医院还是学校都没有相关规定，见习生在医院比实习生还微不足道，就算是不合理，也只能受着。
七天之间，叶明雨连着值了三个夜班，不值夜班也得早上七点来报道，打扫卫生，打水打饭，拿药拿化验单，全是些让人跑断腿的杂事。
这也就算了，钟伟民还让她每天晚上写三个当天的病例分析报告。
“你跟着我，总是该能学到一定东西的。”他话是这样说的。
但他接诊的时候根本不让叶明雨在身边，她能看的只有一部分化验报告，看不到病例，也看不到用药，纯属让她做无米之炊。
这种病例分析报告，除了多占用她晚上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根本毫无用处。
她跟钟伟民提过要求，他就是不肯把病例给她看，叶明雨只能凭借过往经验做分析，还要天天被她挑毛病，说她野路子，用药不符合大医院标准。
其余九个实习生，叶明雨偶尔去他们所分配的科室时，都见他们坐在一边玩手机，真是清闲得不得了。
十个实习生所建的小群里，他们听到叶明雨的遭遇，也纷纷表示同情，再也没有先前那点微妙的嫉妒心思。
叶明雨如今完全打杂不说，还动辄得咎，别说学东西，恐怕连见习评估的院方评分都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