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单天祥一发声就关注到了这件事,为了存证以后打舆论战,她截了很多张图。
“热搜一开始的攀升速度就不正常,从四十八名到第五名,只用了半个小时。”这更像是买的热搜,而不是自然爬升速度。
“还有贴吧这些,只管发反中医言论海量刷屏,但基本不跟其他人互动的,很像是水军。”她自己就让营销公司进行控评,知道水军是怎样的行事方式。
“还有那些紧跟着发声的营销号,都在带节奏迎合单天祥。这些人在同一天发声,论调和单天祥完全一致,如果是单纯蹭热度,不该是这样。”
若单天祥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或者揭露事实,没必要去买热搜买水军和营销号。这些都是要成本的,单天祥个人看起来不像有这个财力的样子。
而且叶明雨记得前世的单天祥在掀起反中医潮后就移民了,拿了美国绿卡,还在美国买了价值上百万美元的别墅。
他原本只是个学院讲师,按理说是工资不高的,那么这笔钱的来路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所以叶明雨一直怀疑,他掀起反中医潮是别有用心。
如今再来细看网上的舆论痕迹,就更加坐实了原本的猜测。
周泽熙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背后什么手段没玩过,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有利益相关者在背后组织。”
这样一场炒作,花费的成本至少几十万,不像是一个普通公知的个人行为。
叶明雨跟他说了自己和中医协会所商量的对策,然后道:“我担心这些办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事情既然是从网上开始的,是不是也该在网上采取些手段?”
“这都是小事,你要是觉得困扰,我直接让人封了他们的号就是。”周泽熙道。
叶明雨不太赞同:
“只是封号,恐怕不能服众。他们说的很多话,根本是谣言,但确实掀起了民众对中医的不信任,直接封号,说不定民众还以为是政府无条件维护中医,强制封口是做贼心虚。”
“那就让他们被封得心服口服。”周泽熙微微一笑,“收钱传谣,是大罪名。到时候把证据摆出来,全网通告,那么所谓反中医,就成了一场阴谋,他们所说的话,可信度也大打折扣了。”
叶明雨正在考虑他所说的可行性,便又听他补充道:
“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就再给你们请个外援?”
“什么外援?”叶明雨好奇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周泽熙卖了个关子,“保证是一剂强心针。”
*
宣鸿制药造假的消息在全网传得沸沸扬扬,W市相关部门也不可能再装聋作哑。
在网络舆论的压力下,药监局派人进驻了宣鸿制药,对药品进行检查,果然如网上所报道,造假非常严重。成品中查到了五六吨假冒伪劣饮片,以及好几吨正在加工的假药材。
宣鸿制药罪证确凿,由警方出面进行了全面的搜查后,厂里的骨干都戴上了手铐被抓走,厂子也彻底封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任老板的附庸们也得知了这件事,试图联系任老板却根本联系不上,过了两天,才听说他被跨省抓捕抓到C省去接受审讯了。
眼看着这棵大树是要倒了,打手们当然不可能忠心到与之共沉沦。
趁着警察还没抓到他们,赶紧跑路才是正经事啊。
仓库里人去楼空,只剩下胡小虎和单天祥新招聘的那个助手。
两人醒来后发现周围已经没人看守,手脚也被松了绑,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伤势,如惊弓之鸟一般拼了命的往外跑。
没多久,就因为身体不堪重负,一前一后晕倒在了进城的公路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柔软干净的床铺,洁白的墙壁,让安全感回到了左小虎的身体,昏迷前的记忆也回到了脑海里。他焦躁地转着头,四处寻找着什么。
“先生醒了,你有什么需要吗?”床前的护士关切地上前来询问。
“今天几号了?”左小虎急切地问道。
“今天九月二十九号。你先躺着不要动,我通知医生来给你检查下。”护士见他神色不对劲,说完就匆匆走出了病房。
二十九号!
左小虎瞪大了眼睛,绝望地跌回了床上。
他们被抓进去的时候是二十五号,也就是说,已经四天了!
艾滋病阻断药,最大限度能在72小时内起作用,现在已经过了四天,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
隔壁床的助理孔一斌,此时也醒了过来,听到了他和护士的对话。
“完了!我们完了!”
他嚎啕大哭起来。
他没有左小虎那么崇高的情怀,来应聘做单天祥的助理,并接受派遣协助左小虎去宣鸿制药暗访,只是因为报酬很高。
当时之所以跟左小虎一样咬牙坚持不肯出卖单天祥,主要还是为了前途。
毕竟临行前,单天祥看起来是那么关心他们的安危,千叮咛万嘱咐,还保证说,一旦他们超过八小时没跟他联系,他就会报警让人去救他们。
他以为单天祥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派人来救出他们,那样他及时打了阻断药就不会有事,而且事后还会因为忠心被单天祥重用。
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在仓库里被关了四天。
想到那个艾滋病人全身长满溃烂丘疹的样子,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他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吗?
不,不,他要活下去。
孔一斌强忍着车祸造成的身体疼痛,从病床上爬起来。
只要有钱,他就能多活几年。
是单天祥派他来的,是因为单天祥他才感染了艾滋病,他必须负责!
他要去找单天祥赔钱。
单天祥是名人,肯定有钱。
他还这么年轻,未来本该有无限可能,他要单天祥倾家荡产地赔偿他!
第104章
孔一斌向W市警方人员了解了情况,W市警局根本没有接到报警,说他们被困或失踪。
警方搜查宣鸿制药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人被非法囚禁,他们是运气好,碰到了路过的好心人,把晕倒在路边的他们送进了医院,因为两人身份不明,医院才联系了警方。
待警察登记完两人信息走后,孔一斌转过头对隔壁床的左小虎道:
“单天祥真是个伪君子!我们走之前他信誓旦旦,只要我们没返回N市,断联8小时就会报警找人来救我们,但现在你看,四天,他什么都没做!无非就是觉得,造假证据已经拿到手,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了。”
左小虎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单天祥竟然拿到证据后就不再管他们的死活。在他心里,单天祥一直都是一位敢于和黑暗势力作斗争的勇士,光明而伟岸。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单老师应该不是这种人。”他下意识替单天祥辩护道。
“四天没联系我们,能有什么误会?”孔一斌反问道。
“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定也和我们一样遇到了危险。”
孔一斌借来护工的手机打开微博,“好,那咱们就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单天祥在微博上向来很活跃,今天怼这个不科学,明天说那个有害。他只是一个环境工程博士,却从来不畏惧于在任何专业科学领域发表指导性的意见。
进入单天祥微博,两人便发现,单天祥在这四天内发了二十多条微博,一直在回复和评论一些反中医言论,给那些发表反中医言论的营销号点赞,互动十分频繁。
“你说这叫什么难言之隐?”孔一斌讽刺地道。
有点赞互动的功夫,没时间报警救人。
左小虎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他和孔一斌两人,是切切实实被注射了艾滋病患者的血液,没有及时使用阻断药,感染率百分之百。这一点根本无须等到过了窗口期再去确认。
他能够理解孔一斌的绝望,脱离危险后,想到未来的人生,他也觉得很恐惧。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们拿到的证据,在网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的行动和牺牲是有意义的。
“我们这也算是工伤吧?你说单天祥是不是该给我们赔偿?”孔一斌道。
这事他是和左小虎一起做的,要赔偿,当然是希望拉着左小虎一起,多个人多份力量。
“这不好吧。单老师他也算是一心为民,他一个清贫的知识分子,拿什么钱来赔偿我们?”
左小虎有些不赞同地道。
“清贫?呵呵!”孔一斌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你恐怕没去过他住的地方,没看到过他的排场。”
左小虎确实没去过,他是被单天祥的人主动找上门的,和单天祥在外面的咖啡馆包厢里约谈的,对单天祥的认知,仅仅来源于网络上单天祥所经营出来的形象。
孔一斌毕竟是单天祥的助手,左小虎看他这神态,心里也隐约觉得事情可能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两人联系上家人,在医院又住了两三天,这才坐飞机从遥远的Y省回到了长江三角洲的N市。
这期间,两人补回了手机卡,单天祥依然没有跟他们联系过。
也就是说,他们一个星期没去找他,也没有任何消息,单天祥根本就不关心。
回到家休息了一天,孔一斌就带着自己身强体壮的堂哥和朋友,来到了单天祥的住宅小区。
左小虎心存疑惑,也跟着来了。
一看小区的位置,左小虎就有些吃惊。这个小区的房价是N市排名前十的,现在均价七八万一平米,而且都是一百二以上的大户型。
就算单天祥是房价涨起来之前买的,这一套房子当时可能也价值一百万左右了。相对于那时候的物价和工资水平,依然是很昂贵的。
单天祥所在的小区安保非常好,孔一斌等人刚要进去就被拦在了门外,保安礼貌而不失强硬地道:
“请出示通行证。”
“我是6栋二单元7楼单天祥老师的助理,来找单老师的。”孔一斌道。
“请稍等,访客进入必须跟住户确认。”保安说完开始拨打单天祥的电话进行确认。
片刻后,孔一斌等人被允许进入。
直奔6栋,上了电梯来到七楼,单天祥的另一个助理将他们迎进了屋内。
“小孔回来了,小左也来了,这次真是辛苦你们了,快坐快坐!”
单天祥坐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冲孔一斌和左小虎露出亲切的笑容。
只是,他长着一双吊梢眼,虽然极力做出亲和的样子,这夸张的笑容却让人觉得有些虚假。
左小虎还是站着,打量着屋里富丽堂皇的装修,心里也有些嘀咕了。
单天祥在微博上的形象,一直是比较清正的知识分子,但他这房子,看起来是两套房子打通了的,少说两百多平米,不说房价,单说这精致的装修和家里的大牌电器,恐怕也得好几十万吧。
不是说是个大学讲师么?为什么这么有钱?
单天祥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多年的人了,见状立刻意识到了些什么。
“这两位朋友是什么来路,小孔介绍介绍?”他看向孔一斌的堂兄和朋友道。
单天祥可不像叶明雨与左小虎所认为的那样,单纯只靠大学发的那点微薄工资过活。
这是个有名气就能吸金的社会,单天祥作为知名打假斗士,才出道一年就成立了一个打假基金会,募集了不少打假基金,他名下的车和一套小房子就是用那些基金购买的,挂在了他的打假工作室名下。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常年跟着四五个保镖。这在基金用途里,专门立了名目,叫安保费。
他作为打假斗士,可能会遭到不法厂商的报复,常年配备保镖保护人身安全,也是说得过去的。
孔一斌之前到这房子里来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单天祥身边有保镖,所以才留了个心眼,带着堂兄和朋友一同前来。
“他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单老师,今天我来是有事情要跟你说。”孔一斌道。
“小孔有话直说就是。”单天祥依然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我们已经看到了,宣鸿制药造假的证据你发布到了网上。但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了那些资料,付出了什么代价?”孔一斌说到这话,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单天祥坐直了身体,关切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一给你发完邮件,就被宣鸿的打手抓住了,他们拷问我们,把证据发给了谁,我们一直坚持不肯出卖你,被他们注射了艾滋病患者血液……”
话落,孔一斌就见自己的堂哥和朋友都震惊地看着他。他只说受了工伤,要去找老板讨要赔偿,他们却不知道他是感染了艾滋。
在国内的环境下,艾滋病,总是让人恐惧,嫌弃又歧视的。
“我们走之前,你说过,我们要是超过八小时没和你联系,你就会报警叫人救我们!可我们被关了整整四天,住院住了三天,你什么也没做!”孔一斌眼眶发红。
面对孔一斌的指责,单天祥依然很淡定,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小孔你恐怕还不知道,宣鸿制药都被查封了,你想,要是我没有报警,W市的警察能去查封他的厂吗?”
孔一斌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再狡辩了,回N市前我专门确认过的,W市警方根本没接到相关警情!”
见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单天祥的面色也跟着变了,他收起了先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吊梢眼沉沉地盯着孔一斌:
“那你们就直说吧,今天来,还带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
“我们为帮你取证,被感染了艾滋病,这怎么也算是工伤吧?你们要求你支付赔偿!”孔一斌理直气壮地道。
“哦?那你们要求多少赔偿?”单天祥换了个姿势,跷了个二郎腿。
“我们要求你一人支付五百万!”孔一斌大声道。
胡小虎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五百万,呵呵!”单天祥冷笑一声,“你们提供的那点证据,顶多一两万块就能买到,让我赔一千万,以为我单天祥是那么好讹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