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十几年在顾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说她无法接受被这般侮辱践踏,可她怎么不想想,顾景行本就对她毫无爱情,如何能因为这样一件事,便娶她过门共度一生。尤其,那一晚顾景行是醉酒状态,她却应该是清醒的,怎么就倒贴的如此理直气壮?
这不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吗?
除夕夜将家里弄得鲜血斑斑,是个人都会有情绪,甄明珠称呼她的时候,懒得叫姐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一只手被顾老太太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老太太年龄大了,手指骨节突出,显出老态,听见她安慰却明显并无丝毫的放松,神情连身体都仍旧紧绷着,摇头道:“要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爸这是将毒蛇给我养到家里来了,她缠住景行不放了。”
回想起顾兰盼刚才那个架势,老太太只觉得心头烦闷透不过气。
年纪轻轻一个姑娘,竟是让他们这一大家子莫可奈何,她从前便觉得兰盼那丫头心思重,可完全不曾想到,她能敢做出这样将他们一家人放在火架上烤的事情。
她被送去医院,老两口都得遭罪地跟着等消息。
所幸,十点多的时候,顾振南打来了电话,说是兰盼没什么事了。
顾老太太长松一口气,也懒得去管仍旧在家里的顾景琛和云成慧,拍拍甄明珠的手说:“好孩子,时间不早了,你快回房睡去,这个时候可不能熬夜。”
又陪了她几分钟,甄明珠叹着气上楼了。
这一个新年,实在过得让人烦闷。
她回房冲了个澡,出来以后回复了好些拜年短信,睡前,和程砚宁打电话。
“怎么听着还很不高兴?”
甄明珠“嗯”了一声,想了想,开口道:“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挺烦的?”
“怎么了?”
程砚宁语调很温柔,“大过年的家里谁惹你了?”
“就兰盼……”
甄明珠将晚上这件事对他讲了一遍,最后道,“你是没看见,血滴的到处都是,奶奶她都差点气哭了。语气里很无奈,说她缠着景行哥不放了。”
“……”
程砚宁静了好一会儿,明显也有些被惊到。
“怎么办呀?”
他不答话,甄明珠又问了一句。
“没事。”
程砚宁安抚地笑了笑,温声说:“按着她这个闹腾法,你爸要是能让她嫁给景行那才是怪事。放宽心睡你的。我给景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424:顾景行说,谢谢二叔(二更)
凌晨,临近一点。
华安仁心医院,神经外科,vip病室。
手术后的兰盼平躺在单人病床上,因为麻药效用昏睡了过去。抬眸看一眼滴答滴答的吊瓶,感受着病房里安静的氛围,顾振南在心里长叹一声,扭头朝身侧顾振华道:“出去说。”
好好的一个除夕夜整得人仰马翻,一家人都因此心情沉闷,顾振华也叹了一声,跟着他出去。
顾景行和杨春一直等在门外,眼见两人走出来,顾景行便连忙打起精神,微微低着头,神情惭愧地唤道:“爸,二叔。对不起,都是我……”
他话未说完,顾振南抬手挡了一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紧接着,他抬眸看向顾振华,脸色喟叹,“要不是我当年收养她,也就不会有这么些事。”
听闻他这么说,顾振华和顾景行均是微愣一下,显得有些意外。毕竟,这一位半辈子未婚,也就收养了这么一个女儿,一向对她算是照顾有加。眼下这姑娘因为顾景行的原因偏激之下做出如此举动,虽说不占理,到底伤了身体。那一下刀子划得深,不仅伤了动脉还伤了神经,医生言称这只手以后都可能无法像先前那个灵活好使。
此种情况下,他们以为顾振南多少会有些偏帮,如此出乎意料,两个人回神后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沉默。
顾振南脸色严肃地拧着眉,似乎在沉思,一小会儿,又看向顾景行问:“你说的那个安眠药,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
这一晚,兰盼的行为让他的情绪几经起伏。最开始,她耷拉着冒血的手腕问他那句话的时候,他心中慌乱乃至痛惜,当时,对她的愧疚和歉意甚至占了上风;送她过来的半路上,这种情绪也一直存在,他甚至反思,自己对兰盼是不是不够好;等到她进来手术室,医生让他们在外面等的时候,他则一直在思考这出闹剧的细枝末节……
眼下,她没有生命危险地躺在里面,手腕却可能留下后遗症导致日后生活一些不方便,他在惋惜之余,心情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生不出波澜。
十多年前,他去那个村子里看望兰盼,起初并未有收养的心思,考虑过将她托付给亲戚养,自己放假了常去探望。当时的他毕竟常在军中,也没有时间将她带到身边,精心照料。
兰盼表现出惊惧恐慌,对她那些亲戚太过排斥,他心生不忍,询问了她的意见。
这之后,带她到了云京,过户收养,一直视若己出。
他不能否认,遇到明珠并认回之后,他因为阿璇的原因对这个孩子过分喜爱疼宠,可兰盼又不是三岁小孩,理应明白他身为一个父亲,对多年未曾尽过义务的亲生女儿的心意。偏偏,她不仅未曾摆正心态,还以退为进咄咄逼人,指控他们全家之余,激动割腕以死相挟。
对老爷子老太太,她阳奉阴违毫无尊重;对自己这个养父,绵里藏针横加指责;对她自己的处境,她则用十几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来形容;对景行呢,口口声声说爱,却以爱为名行自私捆绑之实……
桩桩件件,让他想起来便觉得不寒而栗,更谈何为她做主,如她所愿,让她嫁给景行?
顾家就这么两个儿郎,景琛根本担不起家庭重任,也就景行,从小宅心仁厚,学业优异品行端正,眼下年龄小,做事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却到底瑕不掩瑜。
兰盼配不上他……
且不说那一晚到底真相如何,只她今天这么一出闹出来,便让他在震颤之余生出庆幸。庆幸,景行对她全无感情,也庆幸,他不曾为她做主,将如此自私自利贪婪激进的人,强塞给他的亲侄儿。
暗自思量着,他神色间却称得上平静,辨不出明显的情绪倾向。
边上,顾景行默了好一会儿,据实已告:“那晚上,我喝醉之后是睡过去的状态。岑明说因为叫了我好几声都没将我叫醒,所以听了兰盼的话,将我扶到了她的住处主卧里。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对所有事没有任何印象,整个人也有些晕沉沉的,感觉不太正常,所以二十七号当天过来做了血药浓度监测,结果显示血液里有安眠药成分残留。”
他说完,顾振南若有所思:“你觉得兰盼下了药?”
“我只是猜测。”
顾振南睨了他一眼,“怎么先前不说出来?”
“……”
顾景行沉默了。
不说出来,一是没有证据,二是觉得没有人相信他。花言巧辩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所以在思量之余,他才用了拖字诀,想要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而他这种心思,顾振南一眼望到底了,也不介意他沉默不语,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和你爸早点回去吧,不要多想,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二叔?”
顾景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声音都显得哑。
顾振南叹气,拍拍他肩膀说:“上次因为你奶奶被气到住院,我恼怒之余出手打你,是我不对。安眠药的事我会弄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落在肩膀上的手掌宽大,顾景行默默受着,感觉那掌心里似乎能传出热流,一直注入他寒凉的心脏。以至于,他只是紧抿唇看着人,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顾振南微微笑了一下,说:“你是我们顾家长孙,理该有端正贤惠的名门淑女匹配,二叔不是那么迂腐且不知变通的人,兰盼今天这事情不怪你,不会做主让你娶她的,放心。”
“……谢谢二叔。”
顾振南点点头,这才朝顾振华道:“医院里我让杨春辛苦一下晚上守着,你和景行先回吧。爸妈估计也受惊不轻,我一会儿安排完这边的事,会尽早回去。”
短暂地顿了一下,他又说:“至于兰盼的事,等她情况稳定一些,我解决。”
“行。”
自己这弟弟是个什么性子,顾振华相当了解。而他本身虽然脾性温和在家里当了多年的甩手掌柜,大事上却自有分寸,别说兰盼是罪犯的女儿,她就是名门千金,这种性子,也断不能入他顾家的门。
想当年,云成慧在她这个时候,那也顶多算娇蛮,她这都能称一句野蛮了。
和顾振南辞别,父子俩一起下了楼。
除夕夜寒风凛冽,走出一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脖子,顾振华叹口气,这才朝大儿子说了一句:“你要有你二叔一半的心性魄力,何至于被一个女人算计?”
“兰盼她……”
顾景行一开口,语气便复杂至极,话都说不下去。
对他来说,顾兰盼比起顾景琛这个亲弟弟一贯都亲近许多,眼下这般模样,让他如何接受?
顾振华停步审视他一眼,半晌,无奈地笑了笑,声音和缓而不乏严肃:“说到底,那是个养女。你呢?就像你二叔说的,顾家长孙。在这个家里孰轻孰重,你都没有判断?”
“……”
顾景行不吭声。
顾振华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说:“爷爷奶奶偏疼你,你妈偏疼景琛,谁都不比谁差。眼下景琛出了那种事,平时你忍让一些那也就罢了,何至于让一个外姓人都欺到你头上?”
“嗯,我知道了。”
“走吧。”
“爸。”
顾景行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开口道:“我想先去看看奶奶。”
几人送兰盼过来的时候,顾老太太明显被气得不轻,这一晚估计很难入睡。顾振华略微想了想,点头说:“那行吧,一起过去,开车小心点。”
一家四口过来翡翠园,开了三辆车,夫妻俩一辆,兄弟俩各走各的。刚才兰盼做手术的时候,兄弟俩都给家里打了电话,顾振南给老两口宽心,顾振华让妻儿不用等他,早些回去。
一前一后过来的时候,这父子俩也各自开了车,顾景行上了车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
过来的时候着急忙慌地去急诊,他将手机忘到了车上。
时间太晚,他便没有回电话,而是发了几条短信说抱歉,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最终暗下去,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搭在方向盘上,半晌,低头趴下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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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点还有三更哈。
三更的时候让你们看看顾首长的威力,那是和阿宁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425:金晨作证,兰盼打脸(三更)
兰盼在医院住了五天多。
一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正月初六这天,早上八点半,顾振南到了病房。
“先生来这么早?”
刚从洗手间出来,王姐笑着问候了一声。
顾振南原本给她放了七天假,可由于兰盼住院需要照料,她在家里过了初三便回到了翡翠园,当天又和顾振南一起来了医院,这几日都在陪护。
昨天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通知说兰盼可以回家里养着了。不过由于顾振南昨天陪两位老人出去走亲戚的缘故,将出院日期拖到了今天,只等一会儿见过医生,便可以给她办出院手续了。
点点头对王姐略笑一下,顾振南抬眸看向兰盼,关切地问:“早饭吃过了没?”
“吃过了。”
兰盼抿唇,轻轻点头。
顾振南温和一笑,又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要紧了。”
兰盼的脸上划过一抹惭愧歉意,看着他轻声道:“爸,对不起。”
顾振南没应答,深邃目光落在她脸上。
被他盯这么一下,兰盼的神色中更添了两分不自在,想了想继续说:“这次是我不好。因为情绪太激动,在家里口不择言还偏激行事,我知道错了,不该在过年的时候这么不懂事,给大家添堵。”
听他说完,顾振南拉了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这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亲近的动作,让兰盼心里那一丝不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变的踏实而安心。待在顾家十几年,她早已经将这家里每个人的脾气都摸得清清楚楚了。老爷子和老太太有几分精明,可眼下年事已高早就不做主了;顾振华一门心思扑在公司,对家里这些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在出了顾景琛的事情后,云成慧性格变得极为不可理喻,将顾景琛当成了命根子眼珠子,怨天怨地,他在家里待的次数锐减;顾景琛算是被那件事给毁了,所以当初她想方设法将江宓的存在捅到他跟前之后,没过多久,他便掳了江宓,可恨那件事让他心理变态,竟然在掳了人之后通知顾景行,要不然江宓早被他那几个狐朋狗友给轮了……
想到这,她免不了又想起顾景行,说他善良也好软弱也罢,反正在他面前,谁弱谁有理。
深究起来,他这一点其实有着顾振南的影子。
顾振南的性格里,有典型的属于大男人的强势霸道,不但嫉恶如仇,还怜惜弱小,要不要当年不会因为她几行眼泪便将她带到云京,后来也不会因为她在学校里受欺负便同意给她改了姓氏。这么些年,她一直听话乖顺,眼下却被顾景行和顾振华“逼”到这种份上,他一定会给自己做主的。
暗暗地想着,兰盼心里得意又感慨,就等着他开口说出给她做主的话,毕竟,这几天他住院,他也是过来挺勤的,对她的态度也明显很温和,没有生气的意思。
她这样一道歉,他肯定也不好再训斥什么。
“既然不要紧了,那就在这里说说你和景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