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宁可慢慢地痛着，受不了就吃几片止痛药，也不愿意去面对残暴的牙医，实在是太可怕了。
虽然看起来有点娇娇的，但是这忍功着实一流了。
有季晓戚在旁边盯着，孟芸也不敢溜号，乖乖地交钱拍了片，回到了陆野那边。
陆野没有喊下一个病人，一直在等着她。
孟芸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把磁卡放到了他桌上，看着光洁的地板小声地说道：“陆医生，好了。”
陆野“嗯”了一声，打开了她的片子。
医院的电脑比较老旧，图片加载起来速度很慢，他便趁着这时间问了些题外话。
“就这么怕我？”
“……”
孟芸不说话，陆野也不逼她，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牙片，指着屏幕给她解释，“你看，这颗牙已经烂到神经了，我给你做个根管治疗，把牙神经杀了，就不会再痛了。等你这一口牙都修好之后，你去楼下修复科挂个号，让医生给你做个牙套保护一下……”
只有这个时候，陆野看起来才会正经许多，配合他的语气，说的话也显得很有说服力。
孟芸听着就觉得脑袋疼，但是也知道没法再忍下去了。
她刚回国，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要去找工作、要去找房子，之后找到工作了还得给带学生，牙疼着总不是个办法，只能快点治疗了。
颤颤巍巍地躺到治疗床上之后，她听到陆野朝外面喊了一声“碧兰短针”，然后便有女护士拿着一个小的针管过来递给他。
陆野先给她冲了冲牙，伸手拆了针管，看到她一脸紧张的模样，安抚道：“是麻药，打完就没感觉了。”
孟芸被那个长长的针头吓坏了，颤着声央求：“你、你轻一点……”
陆野一愣，手上的口腔镜差点没拿稳——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问道：“哪里轻一点？”
“……”
孟芸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
要是给她一个人生重来的机会，孟芸一定会回到三年前，狠狠地扇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叫你喝酒！叫你放纵！”
陆野看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也不逗她了，“放心，真的一点都不疼。”停了停，“我会轻一点的。”
说轻就真的轻，陆野的动作很快，跟她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一管麻药就全都打了进去。
孟芸只觉得被轻轻地戳了一下，还没感受到痛的感觉，已经结束了。
等了一会儿，麻药起效之后，她的半边脸就僵了，不怎么能动，自然也没有痛感了。
陆野轻笑了一声，“还可以吧？”
孟芸的眼睛湿漉漉的，似乎想说的话都藏在眼神里了。
“……你还是闭眼睛吧，你这样看着我，会影响我的操作。”
“哦。”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
陆野的医术没话说，他在大学时虽然不是魏宋词那样的学霸，好歹是学霸的室友，被耳濡目染也能算半个学霸了，至少年年的奖学金肯定是榜上有名的。
孟芸他们是四年学制的，陆野和魏宋词都是口腔医学科，八年本硕博连读，所以她毕业之后，也不知道陆野后来怎么样了。
但是看现在的样子，应该是还不错……非常不错的。
孟芸的心思飘得有些远，加上昨天晚上没睡好，陆野的动作轻柔，她渐渐地起了睡意。
迷糊了一会儿，陆野就说了一声“好了”。
孟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期然地和陆野四目相对。
陆野眯着眼笑了起来，“漱口，起来。”说着，便转过身去写病历。
孟芸默默地站起身。
陆野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乎已经算到她已经站在后面了，“下周什么时候有空？周三或者周四的下午，哪一天方便？”
“周三吧。”
“嗯，那约三点半吧，留个手机号给我。”
孟芸顿了一下，“还、还要手机号啊……”
陆野回头看了她一眼，“要不然我突然有事，怎么通知你啊？”
说得也是。
孟芸被说服了，压住了心底尴尬又紧张的感觉，轻声报出了一串号码。
陆野把手机号记了下来，又给她开了一盒止痛药和消炎药，这才放她出去交钱回家。
孟芸只觉得自己一身的冷汗，也不知道是因为怕痛紧张的，还是因为乍然见到陆野紧张的，总之就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季晓戚陪着她交完钱，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白啊？”
孟芸一顿。
季晓戚并不知道当初她和陆野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强撑着笑了笑，“刚刚给我看牙的那个医生，是陆野。”
季晓戚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就魏宋词那个室友？高帅富系草？我们刚刚说起的那个？……这也太巧了吧！”
她感叹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应该对着孟芸说。
“不好意思啊云云，我没想到这么巧，咱不去想他了啊，跟魏宋词有关的一切人都别放心上了，知道了吗？”
孟芸看到好友自责的表情，心中因为不能说出真相而觉得万分歉疚，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我真的不在乎了，小七，你别觉得不好意思，魏宋词是谁啊，不就是个年少无知时认识的老同学嘛！我在国外遇到的帅哥千千万，都快忘了他什么样了！……”
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脸耳尖都红了。
季晓戚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乖乖实在是太可爱了。”
因为根管治疗有三次疗程的关系，孟芸也没急着找工作，而是先到处找起了房子。
虽然季晓戚很客气，季妈妈对她也照顾，到底是和他们一大家子人一起住，不方便的，总不能一直打扰人家。
孟芸并不怎么在乎通勤时间，所以也不在乎住在哪个区，只挑地铁站附近的房子就好。
她从小一个人在外生活，对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讲究，胆子小也不会讲价，只看着价格大小差不多就去看看，很快便敲定了一处房子。
小两室的整租，面积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还是中环以内的地铁站附近。
孟芸自己非常满意，季晓戚却不怎么放心，非要周末跟着她去看看之后才肯让她签合同。
刚和房东约完周六早上再去看一次，孟芸还没放下手机，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孟芸怕错过什么事，毫不犹豫地就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孟芸？”
孟芸手一抖，声音开始紧张，“你……你哪位……”
“呵，才过三天就不记得了？陆野，我是你陆野哥哥，记住了么？快把我手机号存下来，下次可别忘了。”
孟芸简直要哭了，“你怎么能随便记病人的手机号呢……”
第3章
“谁的电话啊？是房东吗？”
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季晓戚皱着眉走进了房间。
孟芸这几天一直睡在季晓戚的房间，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想到是陆野的电话，所以也没有关门。
“一、一个朋、友……”
她答得有些磕磕绊绊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打漂。
季晓戚只当是有什么隐情，“嗯”了一声，也没有追根求底，拿了衣服就关门出去了，把房间完整地留给了孟芸。
陆野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好一会儿没开口，等她这边静下来之后，才慢慢悠悠地问道：“你住在朋友家？”
虽然门关着，孟芸还是压低了声音，“陆野，我们没有那么熟。”
陆野在电话的那头笑出了声，“孟芸，我们这种关系，还能叫‘不熟’吗？”
哪种关系？
孟芸又气又急，但是嘴巴太笨了，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反问出口，就被陆野干脆利落地堵了回去，“明天晚上一起吃饭，老同学回来了，怎么也得好好聊聊吧？”
“我没……”
“地址一会儿发给你，明天见。”
因为陆野的这句“明天见”，孟芸又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说，还差点摸黑把自己的头发都给揪下来。
为什么陆野这个人就不能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呢？
周六一大早，季晓戚跟着孟芸一起去看了房子。
位置和房型确实还不错，价格的话在同区域已经算是平均价格了，房东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是要出国读研，所以把名下的小房子租出去赚点生活费。
这个条件算是很合适的了，连季晓戚都没有话说，孟芸干脆地拿了四个月的租金，当场就和房东签了合同。
那房东看孟芸这么爽快，对她好感顿生，便随口提醒了几句，“这边小区的安保还是很好的，但是如果你们两个女生一起住的话，晚上不要走后街那条路，那边的路灯坏了好几年了，天一黑就看不清路，有安全问题。”
她给两个人解释了一下那条路在哪里，“平时坐地铁是另一个出口，不会走过的。”
孟芸和季晓戚连忙一起道了谢。
房东和孟芸加了微信，把钥匙和合同一起交给她，“这周末我稍微收拾一下，你周一之后就能搬进来了。”
一件大事敲定，孟芸感觉身上一半的担子卸了下来，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季晓戚也为她高兴，跟着她一起心情好了起来。
两人手挽着手，像是大学时那样慢慢地一边走一边闲聊。
“工作有眉目了吗？”
“嗯，有两三家在观望的。”
“你要不就来我们这儿吧，虽然是放学后的小班，但是工资还是很客观的。”
两人都是学幼教的，季晓戚一毕业就进了晚托带班机构，每天放学后带一个班的小朋友玩游戏，只要家长把所有孩子都接走就能下班了，工作还是比较悠闲的，会来找带班的家庭一般都富裕，他们的工资也不少。
孟芸笑了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还是比较想去幼儿园。”
“也是，在机构里，万一孩子太皮，你这么软绵绵的，可能压不住，不如学校好，轻松。”
季晓戚本想趁着周末带着孟芸去吃顿好的，哪知道才走到地铁站，就看到孟芸有些抱歉地冲着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七，今天晚上约了朋友……”
“是我认识的朋友吗？”
“呃……”
“没事没事，不说也没关系，”季晓戚挥了挥手，“那你去吧，晚上小心一点，不行就打个车回来，或者给我打电话，我去地铁站接你……”
季晓戚习惯了这样照顾她，又怕她三年没回来，不适应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了，便忍不住叮嘱了好一会儿。
孟芸心里有点羞愧，好几次脱口欲出的话，最后都被她悄悄地憋了回去。
反正今天就是去跟陆野说清楚的，也没必要告诉季晓戚，再生事端了。
孟芸耐心地等季晓戚说完之后，踮起脚轻轻地抱了抱她。
“我知道啦，你放心吧，很快就回来。”
***
孟芸到约定的餐厅的时候，陆野已经坐在那儿了。
看到她进门，陆野优雅地站起来，替她拉开了椅子——仿佛吃的不是火锅，而是西餐似得。
孟芸被他的动作弄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怯怯地坐下之后，头都不敢抬，全程只偷偷地瞟了他一眼。
陆野没穿白大褂，就穿了个普通的卫衣和休闲裤，看起来跟大学生似得，但是简单的服装也挡不住他过人的颜值，旁边那桌的女生频频回头，头发都快甩进自己的锅里了。
陆野勾了几个菜，将菜单递到孟芸手上。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火锅，不过你还在补牙，最好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所以就给你点了个清汤锅过过瘾。辣锅么，看着我吃就行了。”
“……”
孟芸的头都快埋进菜单里了，纵使她脾气再软，听到这话都想冲着陆野欠扁的脸上狠狠地揍一拳。
她本就不是吃饭来的，随手点了几个菜，便直接切入了正题，“陆学长，之前的错误我们就都忘了吧。这个牙补完之后也别再见面了……”
顶着陆野灼人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没有底气。
陆野挑了挑眉，一下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什么错误？”
恰好这时服务员过来上了汤底，孟芸说不出话，脸却一点点烧了起来。
陆野很贴心地接过了自己的话头，“就是睡错了人而已嘛……”他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我可没有睡错，我一直知道是你，你当任何女人醉得七晕八素扑过来我都会接住的吗？孟芸，你敢说，如果当时不是我接住你，你会乖乖地跟别人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孟芸，你明明知道当时我一直喜欢你，觉得没脸见我，没脸见老魏，所以才跑到天涯海角去的不是么？现在你既然回来了，我就不可能放你跑了。”
陆野说完一段霸气十足的追求宣言，还没过二十秒呢，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有点痞痞的、爱开玩笑的陆野。
“更何况你还夺走了我的贞.操，孟芸，那可是我的第一次呢。”
孟芸只觉得胃疼得要命，明明是最喜欢的火锅，偏偏连筷子都提不起来了。
这场面跟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是要论口才的话，那她是一辈子都说不过陆野去的。
